第四十五章 物是人非
辛芷也不知道怎麽辦了,隻好呆在原地不動,莫山幽幽地抬起眸子看著辛芷嘴角勾起怪異的弧度,“不過沒關係,反正你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她一愣,看向月色下的少年,沒想到他索性就這麽承認了想要毀掉灌魂儀式,難道不怕自己回去之後告訴雪穀嗎?
想到莫山對小蓮行為的視而不見,還有對玲瓏的厭惡,辛芷腦袋裏靈光一現,這些是不是說明在之前的那些灌魂儀式中,他也同樣去破壞過?
可是礙於雪穀的聚魂法陣太強大沒有辦法直接將儀式毀掉,於是隻能在這幾百次的灌魂中,或多或少地進行阻礙。每一次雖然達不到破壞的目的,但卻可以進行一定程度上的削弱,長年累月下來玲瓏的魂魄越來越虛弱,直至現在快要消失了。
她看向莫山,俊美的臉上原本空洞無神的眼仁透著不明意味的笑容,辛芷瞬間明白了,這個男人一直都知道自己有一天會被雪穀殺掉,或者他說從未想過要活下去。
辛芷起身從地牢裏摸索著回到鳳儀殿,玲瓏哭得傷心及了,兩人的魂魄又開始融合,每次這個時候她便會昏昏欲睡,於是靠在床邊沒多久又睡著了,這一次,她站在一處庭院角落的小柴房裏,身旁是依舊美麗動人的雪穀。
辛芷跟在她身後走進柴房裏,裏麵有個渾身肮髒,積雪覆蓋在身上,仿佛是從冰窖裏爬出來的人,他又瘦又高,雙目緊閉著仿佛死了一般。
“嘩啦——”
雪穀一盆熱水朝他潑了上去,沒多久少年睜開眼睛詫異地看著兩人,辛芷一下就認出眼前的男孩兒,這是莫山。
看樣子是他們初遇的時候。
雪穀拉起莫山的手腕,抽出小刀在枯瘦的腕子上一割,鮮血直流了下來,辛芷遞過手中的碗接住,鮮紅的血液盛了小半碗後,雪穀把那道傷口包了起來,朝自己道,“純陰體質的人很少,娘好不容易才找到。乖,喝了它,對你的修煉有好處。”
辛芷點點頭,端起碗仰頭喝下,血液中的鐵鏽味在喉嚨裏腥甜翻湧,抹了把嘴唇看向莫山,少年低著頭沒有任何表情。辛芷明白了,莫山是雪穀替女兒養的食物,每天她都會帶著自己前來取血,有時候莫山實在撐不住暈倒後雪穀便讓他修養幾天,等身體恢複之後再來取血。
一天辛芷偷了隻雞來到柴房門口,她推開破舊的小門,見少年躺在裏麵輕微地呼吸著。
“喂,你起來,我帶了隻雞過來。”辛芷聽到自己開口,那是玲瓏在說話。見地上的莫山沒有動靜,便伸出腳踢了踢他,這時,少年終於睜開眼睛,看向辛芷的眼裏是厭煩還有憎惡。
“我給你帶了吃的,趁新鮮趕緊吃了。”她將血淋淋的雞遞到莫山麵前,少年看到那隻連毛都沒有拔的雞愣了一下,猶豫片刻接了過來,張開嘴連毛帶肉啃了下去。
見他吃得狼吞虎咽,玲瓏開心極了,連聲音都軟了幾分,“喜歡嗎?以後我天天給你帶好不好?”
辛芷納悶,這玲瓏是不是眼睛不好使?她沒看見莫山都嘔了好幾次嗎?這雞血淋淋的,她作為魔屍都吃不下去,怎麽覺得莫山會喜歡?
果然,接下來每天,自己都會拎著一隻雞去找莫山,一開始他還有些不願意,可到後來在玲瓏的強迫下也隻好吃了。
“好不好吃?我對你是不是很好?”
“我回去跟阿娘說讓你當我的侍衛好不好?這樣就不用住在柴房裏啦。”玲瓏道。
辛芷聽聞有些疑惑,這是讓莫山不僅要放血給玲瓏,還要給她當侍衛?果然,莫山一愣,眼裏的屈辱與不甘盡顯無疑,可實在是礙於對雪穀的畏懼,隻好一言不發大口大口啃著雞。
“你答應啦?太好了,娘最聽我的了,她一定會同意的。”
辛芷簡直要翻白眼了,她哪裏看出來莫山願意了?接著又聽到自己說,“把你撿回來的時候發現了這個,裏麵有些錢,你是偷來的嗎?”
說罷從懷裏掏出一隻精致的錦囊,上麵繡著貌似族徽樣式的花紋,一看就不像是屬於渾身髒兮兮的莫山的。
少年一見那隻錦囊登時愣住了,立馬丟下手中的雞,黑著臉撲向玲瓏“還給我!”他揮舞著手朝自己壓來,少年渾身是病痛,剛站起來便體力支撐不住倒了下去,將辛芷壓在身下。
然而就算這樣也沒有停下手中動作的意思,莫山反手擒住她的腕,掰開纖細手指終於奪回了錦囊。而辛芷卻聽到自己心頭開始砰砰地跳,看著少年的眼睛也有些躲閃,她明白過來了,這是玲瓏當時的情緒。
莫山解開錦囊,發現裏麵是空的,便瞪著眼睛問辛芷,“裏麵的錢呢?”
按捺住心虛,玲瓏沒好氣道,“什麽錢不錢的,我不知道!”
莫山拎起她的領子目露凶光,道,“裏麵的錢去哪裏了!”
“吼什麽吼,買雞了!你這幾日吃的雞都是拿那些錢買的!”
莫山一愣,“裏麵那麽多錢,剩下的呢?”他手鬆開了緊拽住的衣裳,目光落在少女烏黑的發髻旁,上麵換了一隻嶄新的珠釵,抖著聲音道,“你你竟然”
他跌在地上,捂著頭痛哭起來,嘴裏不停念叨著,“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辛芷站起來,朝莫山踹了一腳,少年沒有反抗趴在地上,手裏緊拽著那隻錦囊默不出聲,“不就是用了你的錢嗎,有什麽大驚小怪的,你開個口,要多少,我給你便是!”
見人不理自己,辛芷也氣急了踢開門跑了出去。剛一出院子周圍的景象又變了,她轉過頭,看見身旁的莫山長高了些,頭發高高束起,半袖勁裝看著很是英俊,隻是兩隻手上深潛不一的疤痕卻刺眼得很。
少年依舊是麵無表情,而辛芷卻能感到玲瓏此時十分雀躍。看樣子,莫山已經成了她的侍衛。
冬天的夜晚來得很早,外麵下著鵝毛大雪,辛芷支走了莫山獨自一人走在空曠的街上,周圍跟死一樣靜謐。被雪鋪滿了的街道上躺著些被凍死了的人,她飛快地看了眼,繞開他們繼續走著。
拐進一條小路,一直往裏麵走,來到一堵牆旁邊,辛芷抬起手朝石磚上輕輕地有節奏地敲了幾下,石牆上立馬有一處磚鬆動了。
裏麵的人取下那塊磚頭,凶煞地看著辛芷,“什麽事?”
“我已經按照你們說的做了,藥呢?”她聽到自己說。
那人拿出一個小盒子遞了出來,辛芷接過打開,發現裏麵隻有一半丹藥,“怎麽隻有一半?”
男子冷笑著道,“做得不錯,這是老大獎賞你的,不過現在宮裏還有刺兒頭沒搞定,等做掉他自會給你剩下一半。”
宮裏?玲瓏怎麽和宮裏扯上關係了?
辛芷一愣,忽然想到之前士兵們護著的皇帝的靈柩,還有莫山撕心裂肺的痛哭,莫非這些和玲瓏有關係?
她到底做了什麽?
她有一種預感,或許這就是莫山恨玲瓏的原因。
沒過多久,辛芷再次走進那條巷子終於拿到了剩下半粒藥,她能感受到道玲瓏此時心情十分愉悅,甚至還去鋪子裏買了條新裙子。
回到家中,她哼著小曲兒和往常一樣尋找著莫山的身影,廚房裏,他的廂房裏,院子,還有柴房都沒有少年的身影!
莫山不見了。
辛芷驚慌地跑出門,沿著附近的幾條街都找過了都沒看到熟悉的身影,直到夜幕降臨,她才回到家中,寧靜的院子中廚房裏傳來香味。
她急忙走了過去,見莫山在裏麵坐著飯菜,他回頭看了一眼辛芷笑道,“你回來了?”
原來莫山是出去給自己買食材了,他總是冷冷的,這一笑,融化了寒冬,帶走了所有的憂戚,“你去哪裏了?”
看到莫山手腕上有了新的血印,在仔細聞著飯菜,裏麵帶著股淡淡的血腥。
少年將視線重新落在鍋裏,右手熟練地翻炒著,不一會兒飯菜都出爐了,色香味俱全,辛芷在外麵找了一天,正是饑腸轆轆,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勺肉丁吃了起來,她都不知道莫山竟然還會做飯,以後得讓他天天做給自己吃。
“好吃嗎?”
“這是鬆子糕,核桃肉丁,板栗燉雞,還有芙蓉牛肚”
“嗯,怎麽都是些肉”辛芷一邊把食物往嘴裏送一邊嘟嚷著,剛咬了一口,“哇”地吐了出來,美眸瞪著莫山怒極了,“這是什麽?難吃死了!”她翻了一塊吐出來的肉丁指著道,“這都沒熟吧!還有這糕點,放那麽多糖想要甜死我嗎?還有這雞,莫山,你是不是沒味覺?”
少年沒有回答,他雙目如水,看著桌上的飯菜若有所思著,“阿姐就是這樣做的。她說男孩子要多吃些肉才長得好”
“阿姐?”辛芷愣了一瞬,“什麽阿姐?你從未說過家中有個姐姐。”
沒有理會玲瓏的詢問,莫山夾起一塊雞送進自己嘴裏,旁若無人地低喃著,“這都是按照她做的味道弄的,那時我第一次嚐到這些的時候覺得自己是最快樂的人。”他似乎想到什麽,淡淡地笑了起來。
辛芷見狀感到心口一陣酸楚,隨即扔下筷子怒道,“那和我在一起不快樂嗎?她算什麽東西?”
說完將飯桌一掀,琳琅滿目的菜肴被砸得稀爛,辛芷見狀有些心虛,卻嘴上不饒人,“這些,我也可以帶你去吃,要是再聽到你提那個阿姐,我便把她找出來殺了!”
說完還在那些剩菜上踩了幾腳,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回到房裏,玲瓏氣得開始亂砸屋內的東西,好半天才停手,接著伏在床上哭了起來。
辛芷感到很奇怪,今日莫山的行為與往日不同,這幾年來他從未給過玲瓏一個好臉色,更別說是做什麽飯菜了。還有,怎麽就莫名其妙提起自己的家事,還是說給玲瓏聽?莫山心思深沉,他這樣做到底有什麽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