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那是一個很輕的吻
鍾媽媽在鍾妍羽飛劄幌的前一天回療養院住了，家裏的花茶送給了劉姨，隻有上次請季雲航來吃飯留下的一罐滇紅。
??鍾妍羽到廚房刷杯子燒水。平時家裏來客人少，她買的茶具派不上幾次用場仍嶄新，倒是樣數不少，挺顯精致。
??葉靖脩坐在客廳打量這套麵積不算大的兩居室，隻有一個印象——幹淨。
??這個家幹淨到牆都雪白雪白沒多少裝飾品，家具僅有必需的幾樣，目光所及的物件擺放整整齊齊，像極了時下流行的斷舍離。鍾媽媽年前讓鍾妍羽裝點上的小燈籠、福字和兩幅小裝飾畫是家裏唯一能點亮的色彩。
??鍾妍羽端茶盤到客廳，見葉靖脩略茫然的模樣，坐到沙發上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家裏很沒生活氣息。我媽整天這麽說。”
??“還好。”葉靖脩不感到奇怪。鍾妍羽非常利落，家裏是極簡風格很正常。他收回目光說：“這樣顯得我家很亂。”
??“我喜歡你家裏的風格，看著溫馨。”鍾妍羽倒水泡茶，“我剛買這套房子要裝修來著。結果荊師的宿舍趕上拆遷，我找人簡單裝一裝和我媽搬進來了。”她端一杯茶給葉靖脩，“我原想著有空再裝飾，後來實在沒時間。我改裝重型機前大多在國內飛四段，一到家隻想休息，沒心思搞這些。”
??這套房子買了沒多久，鍾妍羽遇上李少衿出事，哪有心情裝修房子，家裏能住就行。
??“裝修是其次，住的舒服才重要。”葉靖脩說，“不過我能想象你的冰箱也是這麽幹淨。”
??“……你猜對了。”鍾妍羽汗顏，“我飛劄幌前把剩下的菜吃完了。你不約我的話，我今天回來要去買點菜和雞蛋。”她不好說還有麵，就那老三樣。
??“我不是給了你小館的電話和菜單。”葉靖脩不豫，“你吃清湯麵能有營養？”
??“所以我們今天吃火鍋。”鍾妍羽彎起眉眼笑了笑，給自己找個台階下。“我家離著小館很遠，送餐員單獨來一趟不方便。等我想吃直接過去吧。”
??示軟這招不僅對鍾妍羽好用，對葉靖脩同樣奏效。鍾妍羽一軟下語氣說話，葉靖脩就拿她沒辦法，不讚成地看她一眼，端起茶杯喝茶，沒再說她。
??鍾妍羽大致摸索出反過來拿捏葉靖脩的法子，為季思綦求情那天開了竅。論互相喜歡的程度，葉靖脩比鍾妍羽深，更願意遷就鍾妍羽，連季思綦跑到眼跟前找事都沒理會。鍾妍羽隻要溫柔一點，葉靖脩百分百順著她。即便葉靖脩口頭會有點意見，架不住身體很誠實，應允鍾妍羽的事很少猶豫。鍾妍羽這才發現葉靖脩的軟肋原來是自己。
??葉靖脩喝完茶發覺鍾妍羽的視線，側眸疑問：“怎麽？”
??“沒事。”鍾妍羽又對他笑了笑，斟滿茶。“你先坐會兒，我去把製服換下來。”她說著起身，“桌上有堅果，你先吃點墊墊肚子。”
??葉靖脩應一聲，等她進了臥室倚靠沙發閉目眼神。
??駕駛艙裏有兩個觀察員的位置，葉靖脩幾乎全程坐在機長斜後方拍攝。雖說拍下的內容不一定用上，但他不能浪費返程的機會，也就沒怎麽休息，渾身乏得慌。他想稍微放鬆會兒，哪知困意襲來，睡著了。
??鍾妍羽換好衣服去隔壁的房間提兩個禮物袋到客廳，正要開口問沈家兄妹倆，卻見葉靖脩背靠沙發睡得熟。
??現在是四點鍾，鍾妍羽已訂好包間，不著急外出吃飯。她到臥室拿一張薄毯到客廳蓋到葉靖脩身上，坐到旁邊喝了兩杯茶又扭頭看葉靖脩。
??客廳的麵積不大，鍾妍羽為了顯寬敞，買的小戶型三人沙發。葉靖脩身高腿長，坐那兒顯得沙發窄又小，膝蓋頂到茶幾邊，他睡得不踏實。
??鍾妍羽盯著葉靖脩看了會兒，猶豫要不要讓他躺著睡，可一看自家沙發的長度，還是算了。她拿手機在一旁翻看，不時抬頭瞧一眼葉靖脩醒沒醒。外麵的日頭漸漸西落，餘暉從陽台的窗戶投進來照到客廳，葉靖脩的高鼻梁到唇再到下巴覆上一層暖金色的光，越發顯得他白。鍾妍羽很無解。
??一個男人為什麽那麽白，皮膚還很好，睫毛也濃密……
??“呃……”鍾妍羽自覺觀察有點過了，起身去拉窗簾。作為女人，她有一丟丟羨慕葉靖脩的膚色，不過皮膚黑有一個好處，襯得製服襯衣白。她想到這兒有了點安慰。
??半個小時後，葉靖脩慢慢轉醒。他睜開眼見客廳暗了下來，稍活動一下，側頭找鍾妍羽。
??“你睡了一個半小時。”鍾妍羽的聲音不大，從另一邊的沙發角傳來。“你先回家休息多好，我們可以明天約。”
??葉靖脩循聲望過去，看不清她的麵容，開口道：“我六天沒見你，等不了周六。”
??鍾妍羽隱在黑暗裏沒作聲。他的嗓音略啞，沙沙的，還是好聽。鍾妍羽能感到自己的心跳特別有力，咚咚咚的聲音，在晦暗又安靜的客廳裏十分突兀。
??人在疲累的情況下補覺一個半小時不見得解乏，沒準會更困頓。葉靖脩不太想動，微微側身麵向鍾妍羽，身上的毯子落了一半。他憑感覺迎向鍾妍羽的目光，也不出聲。兩人在互相看不清彼此的情況下對視了足足一分多鍾，不知名的氣息不斷湧動發酵，似乎讓客廳的溫度升了起來。
??鍾妍羽不說話是在平複心跳，不想讓葉靖脩聽出來自己的情緒變化，可是葉靖脩已經猜到她默聲不語的原因。她暗暗呼吸一口氣，正想抬手開燈，卻見葉靖脩往這兒挪了一下。溫熱的呼吸從她的麵前拂過，她本能閉了閉眼睛往後縮，刹那間感到右眼角下有柔軟的觸感，那是一個很輕的吻。
??葉靖脩沒有多餘動作，往回撤了一點點，距離鍾妍羽不算近也不遠。鍾妍羽可以聞到他身上的木質香味，還能感受到他的體溫，剛放緩的心跳又不受控製了。
??這是犯規，鍾妍羽心裏想，葉靖脩怎麽能突然撩撥人。她像露營時被沈知熙親的那一回，整個人仿佛定格，一動不動。
??客廳裏忽然暖和極了，靜到隻有兩人的呼吸。
??葉靖脩發現眼前的人沒有反應，忽地笑起來，哪兒有剛睡醒的混沌，笑聲爽朗又愉悅。
??“你笑什麽。”鍾妍羽皺眉，順手開了燈。她的耳垂略微發紅還發燙，都是葉靖脩惹得。
??“我開心。”葉靖脩毫不遮掩地說著，倚在沙發上看她，梨渦非常明顯。
??鍾妍羽瞧他笑得像個大男孩，沒法向他發難，誰讓他笑起來是必殺技。他哪像三十歲的男人，沉穩扔一邊去了。鍾妍羽摸了摸被親到的地方，沒回話。
??“我想知道我的實習期什麽時候結束。”葉靖脩收起笑意問道，“再這麽下去，我要憋壞了。”
??“什麽實習期。”鍾妍羽假裝聽不懂，“你哪兒憋壞了？”
??葉靖脩變作極其認真的眼神望著她，“你可能意識不到你招我心癢的地方。我隻能看著你卻不能碰。你這不是抓我肝撓我的肺麽。”
??“……”鍾妍羽被他說得不知該回什麽，貌似與他很少有肢體接觸。不過男人喜歡一個女人的時候都這樣？鍾妍羽有點懷疑，李少衿和季思綦對她都沒有過於親昵的舉動。況且這才剛開始，鍾妍羽不太適應。
??然而正是她青澀又糾結的反應讓葉靖脩心情舒暢。她沒有經曆過情侶間的互動，白紙一張，也就是她與李少衿未正式確認過關係。葉靖脩不需再顧慮李少衿會帶來的影響。
??“我有一件事想告訴你，現在不方便說。”葉靖脩轉了話鋒，“你記得有這麽一件事。”
??“什麽事？”鍾妍羽打聽，“很重要麽？”
??“嗯。我會告訴你，你別著急。”葉靖脩先做鋪墊，讓她有所緩衝。“我說過不能接受你一次否定我，你至少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可以麽？”
??鍾妍羽猜不出他要說的是哪件事，他的要求又不是不合理，鍾妍羽點了點頭。
??葉靖脩暫且放心了，掀開毯子對折疊好放到一邊，起身想去衛生間。鍾妍羽指了指衛生間的位置又摸摸眼角，不等細想，接到蔣逸的電話。
??周日的排班剛確定，蔣逸被挑出來跟著鍾妍羽飛赫爾辛基，特意打電話來說這個好消息。
??鍾妍羽很高興，和蔣逸說完通知鍾媽媽。她的小姨嫁到赫爾辛基開餐廳，照顧生意很少回國。通常都是她飛赫爾辛基與小姨聚一聚，帶一些鍾媽媽準備的家鄉特產拿過去。算起來，她有兩個月沒飛赫爾辛基，還跨了一個春節，挺想小姨。
??“你跟我去商場逛逛。”鍾媽媽說，“你小姨上周想給你大表弟買個玉牌，咱去看看。”
??“現在？”鍾妍羽望了眼衛生間，“我今天約了葉靖脩吃飯，明天再陪你去買吧。”
??“你約了導演？”鍾媽媽詫異，“他不是出差了？”
??“他今天下午剛回來。”鍾妍羽回道，“我事先和他約好了。”
??“那我們明天再去吧。”鍾媽媽改了口，“哦對了，我還不知道他長什麽樣呢。你發張他的照片給我看看。”
??“我沒有他的照片。”鍾妍羽說，“網上好像有，我給你找找。”
??“你現拍不就得了，幹嘛去網上找。”鍾媽媽哭笑不得。閨女這是咋了，舍近求遠。
??“現拍不好吧。”鍾妍羽為難，“我要和他說一聲。”
??葉靖脩出衛生間聽到她的話，問道：“說什麽？”
??鍾妍羽轉身望向他，不由自主想起那個輕柔的吻，話到嘴邊卡了殼。
??兩人之間隔著的窗戶紙徹底被撕開，也像一塊白桃糖揭開了糖紙，有著誘人的甜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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