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何必落落有大方(懷薑)
懷薑鎮。
天青漸漸轉為殘花之色,紅透半邊寒水。臨水而建的沐水棧是這懷薑鎮最清雅富麗的客棧。說清雅乃是因為其外頭山水清秀、長街來往者不多,說富麗又是因為其內部修飾看似淡雅卻名貴不已。
懷江鎮是崠州城內最熱鬧繁華之地,多的是富家、權家。而這些人附庸風騷,自然須得有沐水棧這麽一塊地兒來供人修身養性、詩畫會友。
許戈低頭看著眼前一盤棋,卻是一人獨自博弈。風吹動綠色衣袖,於棋盤旁染開淡淡竹色之意。
“公子,白先生托人來信了,說他已抵達北州。”
顧泓推門而入。青年依舊紫衣,卻襯的其人沉穩、內斂了許多。
許戈接過顧泓遞過來的書信,拆開,裏頭就隻十六字“一切安好,無需掛念;此去東虞,善自珍重”。
他沉思半久,收好書信,邊道:“如今東虞皇權垂危,樓楚把持朝政。許司晗為東虞拿回南州等三城,贏得了不少民意,必然已引起樓楚的戒心。”
“東虞太子此番偏要帶公子回東虞去,為東虞除去梁國之患是假,讓公子給他做樓楚的擋箭牌才是真。”顧泓接著許戈的話講。
“大概,是吧。”
樓楚權傾東虞朝野多年,卻不曾殺皇室一人,相反卻是畢恭畢敬、謹遵禮教,從未有所逾越。這二十年來,東虞在他治理之下,的確稱得上河清海晏、時和歲豐。
他似乎,並不怎麽著急拿著那唾手可得的皇位。相反,他更有遊戲、愚弄東虞許氏之意。皇室不得民意,才是天大的笑話。
樓楚不需借以虞皇之名便可發號施令,故此,他也不需去忌憚許司晗,這正是他最傲氣所在。可如果,許司晗得民意所向,那麽一切就都變了。
許戈起身,走至窗前,沐水河一眼望去不知源頭。
想必樓楚與許司晗早已僵持了許久,所以,無論是他們其中哪一方,都想讓許戈回去攪亂那局麵。
猶如往這平靜河水中投入石子,無論他公子戈有多大能耐,總歸能讓這水麵起些漣漪的。
“紫檀。”許戈低聲喚顧泓,“齊侯府冤案已被平反,隻需沈大小姐向李喚證明你還活著。你便是齊小侯爺了。”
“幼時我以為,齊侯府是銅牆鐵壁、是百年世家,絕不會坍塌。可那年雪夜滿門冤魂,我這才知曉,我錯了。”
顧泓甚少提及往事,他從來都是笑對人人事事,有時候連他自己都快忘了到底是顧泓還是齊修在笑。
因為他記得,那日阿姐將她身上流著的血塗抹到他臉上,她斷斷續續道:“阿修……忘了這一切……答應阿姐,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來抄家的是沈非遠,可放了他的,還是沈非遠。
他比誰都清楚,沈非遠知道他沒死。也許是因為沈非遠不知他是齊侯之子,誤以為那時身穿小廝衣服的他不過一個小小家丁,又因沈玉棲說他曾救過沈奚禾一命,這才允許突然到來的沈玉棲將他帶走。
那時他認為沈玉棲救他,是全全受了許戈所托。而如今他明白了,除此之外,另有一個隱情使得沈玉棲冒險救他——沈奚禾。
沈奚禾一定曾為他求過沈玉棲……
他原以為沈玉棲說的什麽他曾救過沈二小姐不過是用來誆騙沈非遠的,如今想來,原來他們早就見過的……
“如今齊家人都已不在好多年,我還要侯位做什麽用。”顧泓對許戈慢道。
許戈負手而立:“紫檀,若你什麽時候想離開便離開吧。留在我身邊,十有**沒了性命。”
此時顧泓正色道:“天下若亂了,我能去哪兒才叫安全。我才知公子之誌乃是天下安,雖說愚鈍卻也不算太晚。公子,我留下來,並非為豁出性命保全公子,乃是為了萬萬人之性命。”
他說時,許戈早已轉身看他。許戈都快忘了,自己也就比顧泓年長幾歲而已,卻將顧泓當做小孩看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