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常願陌上有人歸(萬燈會)
“阿姒,今夜幕漆河旁的萬燈會你想去嗎?”沈奚禾停下手中的針線活,問道。
“萬燈會?”
一旁的阮碧瞧史姒一臉茫然,解釋:“你剛來芫暘京一年,不知這萬燈會也是正常。萬燈會啊,是百官為皇帝祝賀誕辰舉辦的燈會,每九年才有那麽一次。莫說達官貴人會去,就連普通百姓亦可去湊熱鬧。那場麵……哎,我嘴笨,你去了就知。”
“嗯嗯,既是為皇上祝壽,想來也是熱鬧非凡的。所以,小姐今夜是要去嗎?”
沈奚禾輕撫手中還未繡完的玉蘭花,緩緩講:“是啊……聽說萬燈會上有玉蘭花燈。”
史姒發覺沈奚禾嘴角的笑意分明帶著苦澀,又聽阮碧緊張兮兮咳嗽了兩聲。
沈奚禾所牽掛的,應該就是與這玉蘭繡花有關的人吧。
阮碧的咳嗽聲點醒了沈奚禾,她臉上的憂思一掃而光,對史姒笑:“所以,阿姒,你不如同我們一道去,阿寶也可一起。”
“謝謝二小姐的好意,隻是今日我有些頭疼。”史姒推辭道。
她從昨夜至今一直沒睡,實在是頭疼得不行了。
“怎麽會突然頭疼,阿碧,快去請郎中。”
史姒忙搖頭道:“不用不用,小姐費心了。您也知曉,我以前也是個醫女,這些毛病,還是可以醫治的。”
看沈奚禾點頭相信,史姒卻是心虛。可她,不能將真實的緣由告訴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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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之際,似是臨近入夏,天暗得晚,霞彩慢慢暈出來。幕漆河旁的亭台樓宇上皆掛滿了裝飾考究、做工精細的燈籠,如今霞光一撒上,倒是勝過了初春時的繁花似錦。
還未入夜,這附近酒樓已是枝歌千調曲,客雜五方音。
河岸旁最大的酒家名為秦宇軒,可俯瞰粼粼波光的幕漆河,景色極致,一向是芫暘京中富貴之人飲酒閑談的好去處。
“李兄這幾天來,日日相陪、以禮相待,讓許某甚是感動。隻是,李兄甚少招待楚國那邊來的貴客,豈不是失了禮數?”許司晗持起手中酒杯飲酒,動作儒雅有禮。
對坐的李喚笑說:“無妨,自有人招待,定不會失了禮數,無須許公子操心。”
“哦,那許某便放心了。是吧,魏大人?”
一旁的魏樊風自知那兩位話中有話,卻是笑笑,並不作答。
梁國太子這麽些天來總是提防著許司晗,如此看得出來,此次壽宴,梁皇的目標,應是許司晗而非楚國二皇子楚宴。
來梁前,魏樊風曾問過樓相,若梁皇真對許司晗不利,他是救還是不救。可樓相卻是朝他打了一個啞謎:梁皇想殺的人甚少有殺不成的,救不救,你且隨意。
隨意……
魏樊風猜不透樓相之意,但他明白那梁皇雖是陰冷雖是好戰,卻也有的是計謀有的是誌向。
所以此次,魏樊風打算先靜觀其變。也好看看,他們這一向溫雅翩翩的太子許司晗到底幾斤幾兩重。
許司晗對魏樊風的沉默並不有一絲難堪,反看著杯中酒道:“此酒醇馥幽鬱,純淨透明,回味悠長,稱得上佳釀。”
李喚回他說:“此酒名叫魏徵製,是這秦宇軒特有的,每一年釀製成的不到十壇。”
“醽醁勝蘭生,翠濤過玉瓚。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敗。唐時,魏徵善釀酒,太宗賜他此詩。這酒敢叫魏徵製,看來主人家確實自信。”許戈邊笑著,邊回身把就被遞給站在身後的年輕侍衛,道,“景鬆,你也嚐嚐吧。回了東虞,怕是沒有這機會了。”
這名喚景鬆的侍衛長相剛毅,腔調也是低沉冷酷:“是。”說罷,畢恭畢敬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哎,景鬆,喝酒要細品……”許司晗絮絮叨叨同景鬆開始講起來。像是忘了屋裏還有他人,半晌過後,才遲遲訝然,“哎呀,還請李兄海涵,許某人是個酒癡,一提到酒,便忘乎所以了。”
“無妨,許公子對酒甚是了解,讓李某也是大開眼界。”李喚答得輕易。
魏樊風一語不發看著這二人有一搭無一搭的交談,心中自有想法。
梁國此行,他頭一次看到了寧王許戈。許戈與許司晗的確長得一般模樣,若不是一個儒雅有度,一個風流不羈,怕是難以分辨出來。
許戈在梁國做的蠢事樁樁件件魏樊風都是聽說過的,能在梁國皇室如此屈辱之下還活得那般瀟灑,並未一絲臥薪嚐膽之決意,看起來更是樂在其中。
原先魏樊風還想著那許戈或許是個扮豬吃老虎的,可如今看來,怕已是個廢物了。否則,二十年,早該有所作為了,而非日日沉迷於風花雪月中。
三人是各懷心思,不知不覺,天色暗沉下來,幕漆河周圍千盞燈火在黑夜中更顯出萬象輝煌來,讓人著實眼花繚亂。
可酒樓外傳來一聲“哪個不長眼的,居然敢撞我家公子”的嗬斥聲一下子打破了這般好景色,著實使人心煩。
許司晗之座臨近窗口,望著樓下街道一群人圍觀的場麵,不用看其實也知,一定是有人一不小心衝撞了權貴。可他卻是故意看去,邊含沙射影道:“未想過,梁國會有此等事啊,偏偏還在這萬燈會上,好是熱鬧。”
此話含義,無非就是說梁國權貴欺民。李喚倒是無所表情,似是未聽見。這連日來,許司晗句句冷嘲暗諷梁國,卻未見李喚臉上有一絲憤怒,此人還真能容忍。
許司晗正思量著,看清楚樓下之人,竟是謝瀟胥。
謝瀟胥為何會出現在此?他在提醒自己什麽嗎?
思慮之間,視線停在了那撞上謝瀟胥的人,又是那丫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