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別讓她走了岔路
林向北和紀恆遠下了山,一路上沉默,叫她不要重蹈覆轍,不要重蹈什麼?相信紀懷清還是別的什麼?
如果她沒有留神錯過了什麼細節,她是不是就會又再次丟失所有?到底還有什麼是她遺漏了的?
林向北如同失了魂,好幾次差點從石梯上滑下去,紀恆遠開口喊林向北名字,他也如同聽不見一般。
「林向北!」紀恆遠聲音加大,把再次要踏空的林向北拽回來,「你要問觀主的問題,到底是什麼?」
林向北茫然的抬頭,從紀恆遠深切的注視里清醒過來,輕輕推開他的手,「我沒事。」
把回信交給傭人要他們待交,疲倦的林向北便回房昏沉睡去,晚飯時間派人叫她起來吃晚飯也毫無反應,紀恆遠便起身要到林向北房裡看看。
林向北呼吸平穩卻怎樣都喚不醒,王一然見傭人焦急來請,便讓雷金岩和許莫西先行吃晚飯。
王一然走到林向北床邊,在守著她的紀恆遠旁邊坐下,給林向北把過脈,發現她的脈搏平穩毫無病態,確實只如熟睡一般。
「今日在山上,小北可曾遇見什麼奇怪的事情?」
「只與徐觀主說了幾句話。」
「可有誤食山間野果、草藥、飲用泉水?」
「沒有。」
傭人把徐觀主的回信遞上來,王一然拆開看后,長長的嘆了口氣,「紀先生先去用晚飯吧,小北到了時候,自然會醒,這是她的造化。」
「王老如果知道緣由,還請告知一二。」
「她如果願意與你講,自然會告訴你。」
紀恆遠看了熟睡的林向北一眼,出了房間,林向北身上,到底還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王一然摸摸林向北瘦削的臉,兩行清淚滑落,「苦了你了呀,再世為人得以翻身,可為師還是心痛啊!」
許久,雷金岩敲門後進來,看了看床上睡得安穩的林向北和一臉愧疚的王一然,「小北是太累了還是病了?我來守一會,你先去吃飯吧,一口沒吃呢。」
王一然搖搖頭,「她是累了,我吃不下。」
「怎麼還鬧脾氣了,去吃點,不然小北醒了要罵我,不給你這個老頭飯吃,快去吧。」雷金岩把王一然拉起來,「去吃,不然我要生氣啦!」
王一然看一眼雷金岩,到底什麼沒說走了出去,在迴廊里,碰上往回走的紀恆遠。
「紀先生,請你,一定愛護好小北,守住她,別讓她走了岔路。」王一然低沉的說著,猛然咳嗽幾下,紀恆遠伸手扶住他,「一定!」
王一然步伐有些不穩,握了紀恆遠的肩膀一會才背著右手,嘴裡念念有詞,逐漸走遠。
紀恆遠推開門,雷金岩回頭看一下他,朝他招招手,「來,陪我說會話。」
紀恆遠安靜的坐到雷金岩旁邊,雷金岩直接把林向北的手放紀恆遠手裡,「這門親事我瞞著老王先應下啦!」
繞是沉穩如泰山的紀恆遠,也被雷金岩這沒頭沒腦的一下子弄的有點發矇,雷金岩自行把紀恆遠和林向北的手握緊,「沒事,你就牽好了,給別人牽著我也不放心。我們都知道你喜歡這孩子,我們都過來人,一看就明白,你也不用說什麼。」
紀恆遠沒說話,握著林向北的手卻沒有鬆開,雷金岩滿意的笑了一下,「這孩子,也算我倆看著長大的,變化那麼大,肯定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們,也許老王知道了,但是他跟這孩子也不會告訴我,因為我這人急,我性格就這樣,有話直說,不然我不痛快,你也別見怪。」
紀恆遠點點頭,臉上的漠然收起來升起暖意,雷金岩也點點頭,「就喜歡你這種明事理,小北從小到大吃的苦,也許比不上你,但是她心地一直善良、柔軟,就算有人欺負她,她也做不出來傷天害理的事,有你護著我們放心。她多半也喜歡你,沒見過她對誰那麼信賴過,不過她年齡在那,你別著急,等等她,她會努力追上你的。」
紀恆遠臉燙了燙,聲音溫和,「我知道。」
雷金岩嘆口氣,「她打小就是哪磕磕碰碰了也不知道叫疼,被人欺負和人打架打輸了也不和我們說,她就那個倔脾氣,我們真的挺擔心她鑽牛角尖的。還好有你啊,方氏也拿回來了,文熙也能陪在她身邊,她這次回來,我們都明顯感覺她明朗多了,誒,到底是長大了,知道要讓我們兩把老骨頭省心了。」
許莫西敲門之後進來,看了看不知道動靜的林向北,又看了看雷金岩和紀恆遠,「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啊?言嘜沒事吧?」
雷金岩笑了笑,把獃頭獃腦的許莫西一攬,「你小子來了就不聊了,走走走,喝酒去。」
臨關門,雷金岩又返回來,從後面直接把紀恆遠一拖,「你也去,老王說小北是累了那小北就是累了,讓她好好睡,走!」
別些個敢這麼拖紀恆遠的人早就變成冰涼的屍體,唯獨這位他沒辦法動,紀恆遠剛無奈的鬆開林向北的手,就被雷金岩無情的拖走。
王一然不來,酒桌上就雷金岩、許莫西和紀恆遠三人,雷金岩把酒杯一一倒滿,「嗯,還好小北那個一杯就醉不在,不然今晚盡看她胡鬧了,這傢伙醉了暴擊值百分百,惹不起惹不起~」
紀恆遠禮貌的碰了一杯,看著兩個酒鬼一杯接一杯沒停,兩人喝到七八分醉,許莫西看著面色如常的紀恆遠問雷金岩,「他怎麼跟喝水似的?太可怕啦!」
「他跟咱倆能一樣嘛!他是開公司的,什麼場面沒見過啊,這幾杯算什麼!以後小北喝不了的酒,有他擋著,你放心!」雷金岩說著,突然起身,「嗯,今晚情緒不錯,拿傢伙來!」
紀恆遠頭大的看一眼雷金岩,又是這樣的開頭,他明白林向北酒後醉貓的樣子學的誰了。
不出五分鐘,傭人把墨、筆和畫紙已經備妥,雷金岩歪歪扭扭的走過去,洋洋洒洒的畫起了畫,本以為他在鬼畫符,紀恆遠湊近一看,心頭微動,文人與酒,魚水難分,古來如此,他想起林向北醉后舞劍的樣子,也曾如此肆意洒脫、快活自在。
雷金岩落筆之間,藤蔓飛揚,濃淡相間的葉片,珠圓玉潤的果實,每一筆肆意淋漓畫面卻恰到好處,許莫西看得雙眼發獃,「老師你這,有點……太猛了啊!」
雷金岩只是笑了笑,十分鐘后成畫,提字,一氣呵成,他把草書的宕盪奇肆線條和淋漓酣暢的水墨融會為一體,收了筆,不再看畫一眼,他又扯著紀恆遠坐回酒桌上,拍拍紀恆遠的肩膀,「我……真的很看好你,你一定得加把勁……別人我不放心……呃~」
許莫西醉酒八九分的看畫,老師的書、畫與酒,如魚之於水,詩酒交融,畫酒一體,酒畫共與,真的太神了。沒有言嘜,他觀不到此景,他心滿意足的趴在畫的旁邊呼呼大睡。
「院里這葡萄,我們兩個老頭子下的心思不少,你說它葉黃了得澆肥,它被蟲子啃了葉得打葯,開花了你的摘心避免它開的太過,跟養孩子一樣一樣的啊。不過,結果的時節到了,家裡恰逢貴客,把她送出去了,我這心,也安落了。」
紀恆遠恭恭敬敬的給雷金岩敬酒,雷金岩仰頭一杯喝完,放下杯子時卻已經淚縱橫,「你說她那會那麼小就知道要懂事,要爭氣,要快高長大,一轉眼都過去十幾年了,多不容易啊,她她她……她是我們手心裡的寶貝啊!」
雷金岩錘心口拍大腿的哭,紀恆遠又陪著雷金岩喝了不少,才叫人上來把徹底醉倒的雷金岩和許莫西送回去休息,他獨自站在庭院里很久,閉眼睜眼之間恍如隔世。
如果白日里還想放林向北一條追逐自由的路,此夜卻突然變得貪婪起來,想要他的餘生,都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