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逃
當火車駛出這座城市的時候,小野懶洋洋地虛起眼,看著時速瞬間飆升到300多公里,嘲笑自己,逃得挺快。
她右手摩挲著修復一新的琴頭,不禁慶幸,還好小石頭給了這把吉他,她才總算有個可去的地方。
可是然後呢?
小野側過頭,遠處的風景已經消失成一個點,她還愛著它,它卻對她沒有半點眷戀和憐憫。
昨天,等紅燈的時候,她收到一個小基金的來電。
「孟小姐您好,我是RJJ基金的人力主管,我們很欣賞孟小姐的能力,不知孟小姐有沒有興趣聊一聊?」
小野一愣,她從沒有聽說過這個基金,但既然對方主動聯繫,她也不想一口拒絕,便折中地回道:「好啊,不如我先把簡歷發給你們,看看合不合適?」
「不用,我們對孟小姐已經很了解了。只要您能搞定藍海集團的彪總,讓他給我們投十個億,總經理的位置就是您的。」對方停頓片刻,乾脆說得更明白些,「我們公司小,不會幹涉您用什麼樣的方式。」
小野愕然。
原來自己花了二十多年,一筆一劃認認真真添上去的簡歷,在旁人眼裡,竟然比不上八卦新聞里的一堆破字。
那一刻,綠燈亮了,一個個穿著光鮮的男男女女從四面八方湧來,把她擠在中間。
她找不到方向,更找不到自己。
廣播里響起的報站音打斷了小野的思緒,馬蘭站到了。
這是她第一次坐火車到馬蘭鎮。
馬蘭站比她想象的熱鬧,旅行團的喇叭一個大過一個,有賣玉米茶葉蛋的,有黃牛倒票的,有發酒店傳單的,有黑車拉客的。
可小野卻沒有心思看熱鬧。
因為下火車后沒多久,一個身影就亦步亦趨。她穿過一撮又一撮人群,跟著她的腳步卻始終形影不離,一直到人群逐漸冷清后,腳步聲更加清晰。
一種強烈的生理上的恐懼感將小野包圍——他是要錢還是要腎還是要人?
正想著,一隻手輕輕落在她肩上,像一隻魔抓,把她摁得動彈不得。
小野驚悚地低下頭,朝那隻手看了眼,指甲剪得很乾凈,手指有一層厚厚的繭。
難道是變態殺手?
她吞了口口水,盡量冷靜下來,掏出手機,點開自己的微信,大聲留言:「我在北門,你在哪兒呢,找了幾圈沒找到你。」
沒想到這招空城計還真有用,肩上的手竟然不見了。
小野這才長出一口氣。
可是一抬起頭,卻瞬間嚇得張大了嘴,嗓子眼乾澀到發不出半點聲音。
眼前是一張有點過分白的男人的臉。
兩人僵持著對站了很久。
因為那男的,顯然……嚇得更厲害。
這給了小野幾分膽量:「你……認錯人了?」
沒想到,男人結結巴巴地說:「這……這吉他……是誰……誰給你的?」
啊?吉他?
小野眉頭一挑,看來50%的概率,不是變態。
她仔細打量起眼前這個人,極瘦,掛著寬寬大大的T恤,眼神天真、純粹,透著她周圍的男人身上極少看到的羞怯,這羞怯從不太利索的嘴唇一直漫延到爛球鞋的鞋尖。
變態殺手大多是人畜無害的樣子。
一邊想著,小野試探地回道:「是一個孩子。」
「孩子?」大T恤先是一愣,繼而雙眼倏忽一亮,「是……是不是一個7……7歲大的孩子?」
小野輕輕點頭,他又答對了一項,好吧,75%的概率,不是變態。
大T恤忽然抓住小野的雙臂,又似乎立刻覺得不妥,手指觸電般地彈開,在空中亂晃,不知該擺哪裡:「你……你能不能帶我去……去找他?」
小野把身後的吉他藏得更嚴實了些:「那你先說說,這把吉他有什麼特徵?」
「它……它的琴頭雕著枯藤的花紋。」小野暗自點頭,可那一面先前是朝向外面的,對於某些天才級的變態殺手而言,一秒鐘便足以記住所有細節,何況他還跟了一路。
見小野沒有反應,大T恤有些著急,結果越緊張越結巴:「它……它……它上面還……還刻著石……石頭兩個字。」
這倒出乎小野預料。
她向後退了兩步,與大T恤保持一段距離后,將吉他拿到身前,盯著看了許久后,才驚訝地發現,在琴頭背面,果然隱約刻著「石頭」二字,只是因為損毀比較嚴重,缺了幾個關鍵的筆劃,若不是知情人相告,很難辨識。這一面先前抵著她的背,除非有透視眼,不然,還真不是能猜出來的。
好吧,小野一直緊繃到現在的肩膀這才一松,戒備呼啦一下全掉了。
確認完畢,不是變態。
她不禁嘲笑自己,果然是溫室里待久了,平白長出那麼多戒心,一出了熟悉的小世界,看到個人,就以為是鬼。
「怎麼稱呼你?」上車后,小野笑著問。
想來真是嘲諷,先前她還以為是變態的這個人,如今倒是被她嚇得半死,不僅不說話,連正眼都不敢看她。
「剪子。」大T恤輕聲說。
「剪子?」
大T恤羞怯地點頭。
小野突然想起了吉他上的「石頭」二字,靈光一現:「你們不會還有一塊布吧?」
沒想到大T恤頓時裂開孩子般的明媚笑容:「是啊,他是鼓手,特……特別喜歡看拳擊,所以擊……擊起鼓來特有勁。」
「石頭剪子布,你們是一個樂隊?」
剪子一個勁點頭。
「石頭是孩子的爸爸?」很明顯,吉他上「石頭」二字,一定和小石頭有關。
剪子臉上的笑容突然沒了,一路都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