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青春再見
鶯飛草長的日子總是行色匆匆。
緊接著的三四個禮拜,小野幾乎腳不著地,前一晚剛在紐約吃完某項目的慶功宴,第二天就落在了特拉維夫的某個創新峰會上,有時醒來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哪裡。
王導和鹵意思堅持每日一報。什麼誰和誰竟然是一對啦,今年夏天會入職哪些漂亮的實習生啦,徐教頭好像迴光返照長出頭髮啦,YJ逼著他們把5頁的PPT改了72版啦,資本市場組有望晉陞合伙人的某某已經勾搭行政開始物色起辦公室的風水寶地啦。
不過他倆的每日一報,時常淹沒在顧島的每日三報中。
一開始,顧島的消息大多和浪跡有關,可是慢慢地,消息變成了一抹粉色的夕陽、一首正在聽的歌、一家新開的咖啡館,最後直接成了完全沒有上下文的「早啊」、「幹什麼呢」。而小野花在回復上的時間也越來越長,甚至有幾次,她寫了又刪,刪了又寫,最終卻是一個字都沒有發出去。
當小野終於登上回上海的航班時,美國證監會的第一輪迴復如期而至。
於是回來第二天,溪源、溪源律所、浪跡律所、會計師和浪跡管理層一行二三十人就窩在浪跡不算大的會議室里,討論起修改意見。
此次證監會的修改意見比預料的少,而且都比較容易處理,所以討論氛圍格外輕鬆,連律所那隻每次發郵件都要檢查三遍、眉頭皺成八字的中年胖子,都在復讀招股書的修改內容時不知不覺唱出了花式男高音。
臨近中午,除了老梁因為忙於兩周之後的大促而不得不和技術團隊開會外,其他一行人都浩浩蕩蕩去了附近的粵式餐廳。
不聊不知道,原來這些平日里一本正經、人話說不了幾句就蹦出個專業辭彙的傢伙,各個都是有故事的人。最令人驚嘆的是會計師事務所的巴西合伙人保羅,平時只看他雖然身體健壯但走路有些瘸,今日一聊才知道,原來此人曾是重度跳傘愛好者,有一次降落傘傘包沒徹底打開,這老兄竟然沒摔死,一年之後還硬生生又站了起來。
用餐過半,小野單點了份海鮮伊面,笑盈盈地起身和大伙兒告辭:「你們慢慢聊,我先把吃的給老梁帶回去。」
王導踢踢鹵意思,哎哎,這是你小朋友該乾的活。
鹵意思悶聲吃飯,他這輩子還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清蒸老虎斑,魚肉又彈牙又鮮嫩。
王導看了眼正要上桌的油光鋥亮的吊燒雞,也默默咽了口口水。
回到浪跡后的小野,找了一圈老梁,沒想到最後還是在貼了粗黑「機密」二字的上市項目小黑屋內見到了他。
推門的瞬間,小野背脊冒出一陣冷汗。
老梁面前的筆記本電腦蓋上,是碩大一個渦旋鳴人的貼紙。
「這可是限量版,只有參加首映式才有的。」電腦的主人外號叫生煎包,是技術團隊去年校招的應屆生,他說這話時兩眼放光的神情小野記得清清楚楚。
可為什麼此刻,生煎包的電腦卻在老梁手上?
老梁顯然也沒有料到小野的突然出現,手指連同整個人一起,觸電般從鍵盤上跳起。
小野很快回過神來,笑著試探:「梁總也喜歡火影忍者?」
「火……人……什麼?」
「這個叫金毛王子吧?很多男生都很崇拜他。」
小野隨口編了個名字。
老梁不明所以地轉過電腦蓋,愣了三秒鐘,突然蹦出一聲極不自然的大笑:「哦……哈哈哈……是啊……是啊……金毛王子……金毛王子……」
小野笑笑,拿著餐盒進了屋:「吃點東西吧,別傷胃。」
老梁依然驚魂未定,連說「好,好」,視線卻始終緊緊盯著小野,見她修改起招股書來,一時半會兒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接下來的漫長的五分鐘里,老梁看了不下十幾次時間,打開的餐盒一口未動。最後,他模糊而迅速地說了句「我一會兒約了人,先走了」,沒等小野回答,便倉皇飛走。
小野悄悄跟上去。
果然追到坤泰。
老梁是個搞技術的好手,但不談商務不碰投資,斷然沒有來坤泰的理由,回想起陳艾先前的無心之語,小野此刻可以確定,老梁是坤泰埋在浪跡的一把炸彈。
可正尋思著,小野眼前突然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陸天純!
他穿著一套極為考究的海軍藍西裝,髮絲上打了少許膠,略顯氣勢逼人。
老梁徑直走向陸天純。
小野趕緊閃到一米外的圓柱后。
兩人並沒有過多寒暄,為老梁做了訪客登記后,陸天純淡淡地說:「我還有事,要出去一趟,你自己上去吧。」
老梁笑呵呵地朝著陸天純一個勁點頭哈腰,原本就瘦小的一個人,越發小得讓人快看不見了。
當老梁終於消失在電梯后,小野衝上前,攔下已經走到大樓外的陸天純。
陸天純嚇得面如死灰。
「原來你在幫俊哥做事?」小野這下終於明白,韓志東和歐陽於南跑去坤泰,一定是因為陸天純。
「小野……你聽我解釋……」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小野你相信我,我馬上就會離開俊哥的,我就幫他這一次。我只需要這一次機會,一次就好。」陸天純幾乎是哀求著小野。
「你知不知道你差點毀掉心誠,毀掉天叔一生的心血,毀掉一家偉大的公司?你是在利用天叔的善良,利用他與陸伯伯的情義。」
陸天純不說話。
小野說的他都明白。
他何嘗不想走一條光明磊落的康庄大道,何嘗不想做大事、做善事,可是命運給他機會了嗎?
「我知道的。」陸天純深吸一口氣,抓住小野的手,「等我成功了,我會加倍報答天叔,他可以拍任何他想拍的電影。」
「陸天純,你怎麼還不明白呢。」小野甩開陸天純,「你一開始就不該碰俊哥,他是一個無底洞,你逃不出他的。」
「我可以的。」
「你瘋了!你今天就離開坤泰,和天叔道歉,從頭開始吧。」
「道歉?我為什麼要道歉?」陸天純冷笑著看向小野,不解,憤怒。他做這一切,不都是為了贏回她嗎?
「難道你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嗎?」
「我就是想要更好的生活,我錯了嗎?我就是不想做一個透明的人,我錯了嗎?我就是不想被命運打敗,我錯了嗎?」
「可是……」眼前這個絕望的、歇斯底里的陸天純,讓小野覺得陌生。她不敢相信,這個人,曾經差一點成為她的丈夫,可是她想要的正直、堅強和胸懷,卻在他身上找不到分毫,「你知不知道,你這種行為,很自私,很……很骯髒?」
「很骯髒?!」小野用這樣一個詞來形容自己,陸天純感到了莫大的諷刺,「那麼多人不都是骯髒著過來的嗎!難道你沒有別有用心過嗎?!」
陸天純突然緊緊盯著小野:「你和我在一起,難道不是因為我爸是陸志明嗎?你能接受一個平庸的陸天純嗎?」
小野震驚地看著陸天純。
她不明白,兩個人為什麼要以這樣的方式告別。
不遠處,一個身影默默旁觀了這一切后,帶著兩份午餐上了樓,「砰」得一聲,撞開俊哥的辦公室大門。
「你派了個人在浪跡吧。」
俊哥眯了眯眼,繼續抽他的雪茄:「丫頭,不知道的事,別胡說。」
「有人在查他。」
陳艾冷笑。
當小野給出戒指的那一刻,陳艾知道,陸天純可以依靠的,只有她了,所以她絕不會允許任何人再傷害到陸天純,而陸天純想要實現的野心、抱負,她會拼盡全力地支持他、幫助他。
想到此,陳艾毅然決然地從日曆上撕下一頁,寫下七個字——
溪源資本,孟小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