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舊事(四)
薛太后掙開元晗的懷抱,指著薛意道:「哀家竟是不知道你有如此多的心思了,問問你的意思,誰家男子出嫁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曾輪到你自己來做主了?」
薛意剛剛升起來的愧疚,在這一番指責之中又消失殆盡:「我已經有了心上人,只想等選秀結束后請母親求陛下賜婚。你們皇女之間的爭鬥,為什麼要拿我作筏子?」
如果不是元暘對薛意下了葯,元明又在裡面摻和一腳,按照先帝的意思,薛意的確是不用嫁入皇家的。可他自己真的沒有錯處嗎?
但凡他警惕一些,哪怕有梁辰的一絲絲謹慎,也不會中了元暘的招。畢竟元暘只能偷著借用徐氏的力量,而薛意完全可以仗著薛太后的勢。
而元晗在其中,更是沒有半點干係,不過是無辜被捲入其中,卻因薛意的固執被惡意揣測、被當做笑柄。
「你既有了心上人,為何不告訴薛院正或者薛院監,甚至是父后,何必委委屈屈嫁給朕?」
薛意瞥了她一眼,目光中儘是恨意:「你以為我沒有努力過?母親姨母還有大姐二姐,每個人都告訴我,即便沒有賜婚,也不會讓我嫁給她,所有人都在讓我認命……」
他的話沒說完,青嵐稟報:「陛下,薛院正求見。」
薛鑄聽說了薛晴的任命,又知道了出征前的事情,立即進宮求見薛太后。為了趕時間,抄了外三坊的近道,因此和毓秀宮出去報信的人岔開了。
緊趕慢趕還是遲了一步,慈寧宮的人說,薛太后已經帶著聽雨和毓秀宮來的暖鶯去了未央宮,約莫有大半個時辰了。
薛鑄一面往未央宮去,一面祈禱著薛意還沒有做出什麼無可挽回的事情。
元晗看著薛意,端起茶杯,神色中似帶著些遺憾道:「請薛院正進來吧。」
薛鑄進殿後不著痕迹掃視了一圈。
薛太後半靠在椅子里,面色慘白。聽雨和暖鶯在他兩側,替他順著氣,神色驚惶。薛意也白著一張臉,跪在薛太後身邊,握著他的手,神色激動,以至於面上帶著些不正常的紅暈。元晗無甚表情,平靜地喝著茶。
這情況看上去不太好。薛鑄的心高高提起,強作鎮定:「臣薛鑄叩見陛下。」
「薛院正請起。不知薛院正求見,是有何事?」
「臣原本進宮向太后請安,聽慈寧宮的人說,太后和薛君都在未央宮,臣這便來了。」
宮裡往宮外傳信,真要追究起來,也算是一項重罪。可是歷來此類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不能拿到明面上來說。
「薛院正來的正好,朕現在有一樁家務事,還請薛院正一起聽一聽。」
吩咐青嵐看座上茶,元晗又轉過頭去問薛意:「你說你有了心上人,是誰?」
薛鑄沒想到話題已經進行到這個程度了,手中的茶盞一歪,差點又摔下去。定了定心神,對薛意投以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
作為一家之主,薛鑄還是有一定震懾力的。元晗雖然是一國之主,但是對他一直都非常寬和,是以薛意對薛鑄的敬畏遠勝元晗。被他這麼一瞪,薛意頓時噤聲。
「怎麼,薛君口中說的努力,就只有認命?」
聽了元晗的話,薛鑄就知道不好。薛意這個孩子,看著平和,實際上執拗的很,尤其經不得激,非要爭個高低勝負不可。
薛意這幾年從未承寵,和元晗見面的次數也屈指可數。元晗還是對他的弱點了如指掌,帝王之心,實在深不可測。
果然,薛意被元晗拿話一擠兌,立即不服道:「我求了母親,求了姨母,可是她們只會告訴我,賜婚旨意已下,聖意不可更改。我告訴晴姐姐,讓她帶我走,天涯海角無論去哪裡,只要和她在一起就好。」
「意兒!」薛鑄還是阻止不了薛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話說了出去。
「晴姐姐?難道是薛晴?」
「晴姐姐是母親的義女,與我一起長大……」
「意兒!」薛鑄再也忍不住起身,清脆的一記耳光打在他的臉上。
滿場皆驚。
薛意捂著臉,獃獃地看著薛鑄,說不出話來。
薛家三房,只有他這麼一個嫡子,從小就被捧在手心裡疼愛。母親有時候責罰他,都是大姨母和大姐替他求情,護著他。這個滿臉怒氣的人,薛意幾乎不認得了。
薛鑄也十分後悔。唯一的嫡子難免嬌養了些,可若是知道會把他養的不諳世事,給薛家惹來大禍,薛鑄一定拼著被武帝猜忌,也不讓他進宮選秀。
薛太后久居深宮,卻是第一次知道這個最疼愛的外甥,居然和二房收養的義女暗生情愫。
最後還是元晗打破了沉默:「薛院正何須如此動怒,朕在新婚之夜被拒之門外時,也沒有像薛院正這般。」
這話聽上去是勸解,卻怎麼都透露著一種秋後算賬的意思。
薛鑄立即跪倒叩頭:「臣教子無方,還請陛下恕罪。」
「薛意只是薛院正的侄兒,何來的教子無方。若說錯處,也該是薛院監教子無方。」
元晗仍舊是寬慰,眼中甚至還有一絲絲笑意。她越是這般,薛鑄心裡越是沒底,不知道元晗究竟想讓薛家付出什麼代價。
薛意不知道她們在打什麼啞謎,眼見事情已經到了這般無可收拾的地步,索性心一橫:「臣侍心中另有所屬,自請出宮,還望陛下允准。」
薛太后也看出了元晗和薛鑄之間的較量,正暗自憂心,沒想到薛意仍舊是惦記著出宮之事。
正欲發作,卻見元晗並不生氣,只是問道:「你只知薛晴是你母親的義女,與你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你可知道薛晴的身世?」
薛意有些怔愣,薛晴的身世?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不過是無父無母的孤女,否則誰會願意入別人家的族譜?
「薛院正還要瞞著嗎?」
薛意答不上來,元晗又問薛鑄。
皇帝連這都查到了,看來已經疑心許久了。薛鑄嘆了口氣,看著薛意臉上的恐懼和期待交錯的複雜表情,有些不忍心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