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大婚(二)
六月十二日,安親王府與衛府寅時便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因為要先去太廟祭拜,元晗今日著親王正式的冕服。
大周的冕服分作朝服、冠禮、婚禮以及祭服,上衣玄色,下裳根據場合略有不同。用於婚禮,則是上黑下紅。元晗從沒覺得,繁瑣的冕服穿起來如今日一般愉悅。
衛蘊冬這邊比元晗更加繁瑣。
禮部早幾日便將禮服首飾送到衛府,衛蘊冬的父親葉氏將禮服一展開,頓時吃了一驚。衛蘊冬嫁給元晗,是親王正君,禮服應當是花釵翟衣。而禮部送來的禮服,赫然是九色九等的褕翟,這是太女正君才能穿的服色。
葉氏不敢輕視,叫來衛傳。衛傳也拿捏不準這是何意,只能稟報給衛弗。孰料衛弗淡淡道:「禮部專司五禮之儀制,會弄錯禮服制式?送來了就穿,一點點小事就驚慌失措。」
這可不是「一點點小事」,禮服傳遞出來的的意思,任誰都能看明白了。雖然對於元晗這事兒,所有人一直都心知肚明,但這樣放到明面上來,還是第一次。
衛蘊冬就上完妝,穿上褕翟禮衣,靜坐在閨房內,聽著門外的熱鬧。元晗的車駕已經到了衛府門口,衛家的幾位小姐在門口攔門。
礙於元晗親王身份,接上衛蘊冬后還要去太廟,不敢太折騰,衛四衛五提出的主意全都被否決了。最終只是讓元晗做了首催妝詩,衛三出了副上聯,對出下聯罷了。
吉祥如意紋路的銀錁子開路,元晗沒有費什麼功夫就到了衛蘊冬的閨房前。待他拜別父母家人,喜夫將紅綢的另一端塞進衛蘊冬手中,二人就這麼牽著紅綢,上了車駕。
褕翟禮服沒有蓋頭,只有花釵垂下的流蘇影影綽綽擋了一小部分的面容。元晗坐在他身邊,看著他溫雅的面容,突然覺得心跳加快,手心冒汗。
正眼神遊離,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的時候,衛蘊冬突然輕輕笑了笑:「殿下很緊張?」
元晗被他這一笑笑得差點呼吸都停了,只能獃獃地點頭。衛蘊冬又是一笑,伸手握住她握拳的手,輕輕打開,用帕子擦拭她的手心。元晗這才發覺,她的手心裡已經滿是潮濕。
慌慌張張收回手,又從衛蘊冬手裡抽出帕子:「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衛蘊冬笑意更甚,卻是別開了眼,不再看她。元晗擦完手,將帕子疊好收入懷中,定了定心神,為自己剛才的反應有些羞惱。
像是要找回面子似的,伸手握住了衛蘊冬的手,掌心相貼。衛蘊冬的手心帶著涼意,絲絲縷縷滲進元晗的身體,彷彿盛夏里的一碗涼水,熨帖到心裡去了。那些可笑的緊張,此刻都不復存在。
衛蘊冬感受著掌心溫熱的觸感,看著元晗青澀緊張的樣子,多日來對未來的憂慮,彷彿也消散無形。這個在大婚時緊張到掌心出汗的人,或許真的會帶給他幸福吧。
二人一路無話,就這麼靜靜的握著手。不多時車駕到了太廟,在禮部官員唱和聲中,下了車駕。
元晗先與衛蘊冬祭拜先祖排位,念祝文,然後有正副使節請了衛蘊冬走下台階,使者入殿。
通常親王正君冊封的使者,都是上一輩的長者。比如元昊的正君徐氏受封時,就是由泰初帝的兄長華陽長公主擔任使者。
可是到了衛蘊冬時,進來的居然是泰初帝舅舅昭華大長公主。
這位公主在宗室之中輩分高,和泰初帝的血緣關係近,算是地位最高的一位了。這可不是冊封親王正君的規格了,冊封皇后都夠得上了。
昭華大長公主頭戴九樹花釵,身著翟衣,在排位前跪拜后,取過禮部官員奉上的金冊,宣讀起來。
元晗這才發現衛蘊冬穿著的禮服的不同之處來。昭華大長公主是一品內命夫,他的花釵翟衣不論是從花釵的數目上還是材質紋樣上,都是品級最高的。可衛蘊冬的禮服花紋,比他還要高一個品級,這已經不是花釵翟衣了,這是褕翟禮服了。
昭華大長公主宣讀完金冊,衛蘊冬跪受了,禮部官員再次唱和,使者退場。元晗和衛蘊冬再拜先祖,至此,太廟告祭方才算完成。
車駕從宮中駛出,到安親王府還需拜天地,宴請賓客。元晗親自送衛蘊冬到正院,脫下大禮服,換上正紅色的婚服。
元晗去前院招待賓客,男眷們湧入正院,陪著衛蘊冬閑話。元晗怕衛蘊冬不自在,請來的儘是年輕的已婚男子,長輩只請了崔雅的族弟,算起來是衛蘊冬的表舅。還有一位泰初帝指來的皇室長輩。
前院熱鬧非凡,以元晗現在的地位,熟識的不熟的,只要能進的了安親王府大門,都齊齊聚在外院,酒席流水一般的呈上桌。
拜天地的吉時在黃昏時分,現在到的多是一些低品級的官員。待到了酉時前後,真正舉足輕重的官員們才到了安親王府。徐晶被處斬后,徐氏一脈樹倒猢猻散,多得是想往元晗處鑽營的。不多時,便有三五個笑著和元晗湊趣。
元晗不耐這樣的場面,便留了陸雨在門口接待,自己躲進廂房喝茶。
吉時一到,衛蘊冬身著大紅色禮服,蓋著蓋頭,被兩位喜夫扶著到了正廳。既已祭拜過太廟,泰初帝和薛皇后也不在,沒有高堂可拜,便只對著拜了三拜,便算禮成。
婚房裡擠滿了看熱鬧的人,衛蘊冬在床邊坐下,元晗用秤桿挑起蓋頭,露出一張溫和雅緻的臉。一向沉穩的面容上,難得露出幾分羞色,暈紅的臉頰為他平添了一抹嬌艷。
元晗在他身邊坐下,在一片鬨笑聲中,端起酒杯,與他交臂而握。衛蘊冬清淺的呼吸在元晗耳邊,酒還沒有下肚,便有微醺的感覺了。元晗悄悄抬眼,看到的是衛蘊冬長長翹起的睫毛,一眨一眨,眨得元晗心中有些羽毛拂過的癢。
酒水辛辣,衛蘊冬似乎不習慣這樣的味道,喝完合巹酒臉色更紅了。清澈的酒液殘留在他的唇上,水潤誘人,元晗只覺得周遭的笑鬧聲都漸漸遠去,眼裡只有這個垂目含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