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傾頹(二)
聽說她要回來,卻早早回了娘家?
元晗自忖待薛意並不差。他對她沒有情誼,她便從不踏足琉璃閣。他要回娘家小住,她也從來不攔著。
即使這樣,薛意仍舊連面子上的功夫都不願意做,甚至聽說她要回來,還早早地避讓回娘家,她有這麼令他厭惡嗎?元晗皺眉,面色不虞。
張疏桐忙岔開話題:「殿下,正君即將入門,這些日子臣侍身子重,殿下又不在府上,梁侍君操持大婚的事辛苦了,殿下不若好好陪陪他吧。」
元晗看了看身邊安靜不語的梁辰,微微展顏:「辛苦了。」
梁辰欠身道:「為殿下分憂,是臣侍的分內之事。」
送了張疏桐回林萃軒,元晗與梁辰慢慢走向閑夢居。
「殿下,正院已經收拾停當,婚期還有十日,裡面的布置陳設正君的娘家來人打理了一次,臣侍看了,可能還得再來幾次。另外,殿下帶回來的王氏,臣侍將他安頓在西邊的扶雲軒了。還有賢君賜下的秋書公子,要怎麼安排,還請殿下示下。」
「雪哥兒。」
聽見這個稱呼,梁辰頓時停住,眼含詫異地看向元晗:「殿下?」
元晗停住腳步,捧著他的臉:「我是你的妻主,你是我的夫侍。」
梁辰感覺到元晗溫熱的呼吸灑在他的臉頰上,倏地帶起驚人的溫度,又不知元晗要說什麼,獃獃地站在原地。
「我不是你的上級,你除了這些事情,就沒有別的想跟我說的?」
梁辰的眼睛里慢慢浮現出羞色,雙頰緋紅。他伸手抱住元晗的腰,把臉埋在她的肩窩:「臣侍非常思念殿下,日日夜夜,從未斷絕。」
聲音細如蚊訥,元晗還是聽清了。於是她輕笑一聲,在梁辰的驚呼聲中,抱著他進了閑夢居。
元晗從青州回京后,皇帝批准她可以不用上衙,除了每日的早朝,元晗都在忙幾日後的大婚。
從三月底她離京,到五月底回京,幾乎所有的禮節都是禮部代為完成,甚至連薛家都收到了元晗親手捉的大雁,而衛蘊冬卻被疏忽了。
元晗只能日日下朝後去東市,淘一些稀罕玩意兒,送到衛府。不出幾日,全京城都知道了,安親王對未來的正君衛氏情誼深厚,想盡法子討他歡心。
新婚前男女不能見面,元晗除了朝會時,甚至連衛弗都見不到,只有衛執茗幾人招待元晗。右相府的門房也得了話,安親王無論送什麼東西到府上,一律收下,賞銀也不用上交,只有一點,不許放人進府半步。
這幾日元晗過得清閑,刑部卻忙得人仰馬翻。王氏和徐氏兩個大案都壓在刑部,她們要整理好卷宗口供,交給皇帝過目判罰。
這日剛剛下朝,元晗照例往東市逛逛,卻在半路被黃珊攔了下來。
「殿下。」
「黃大人今日怎麼有空來找本王閑話?」
「下官是有事要說與陛下,是關於徐氏的。」
元晗把黃珊讓上馬車,硯兒將車趕到僻靜的地方。
「徐晶想見殿下。」
黃珊也不繞彎子,直接說明此行目的。
「見本王做什麼?」
「她不肯告訴下官,只願與殿下說。下官不敢做主,便報給殿下知曉。」
元晗想了想,不知道徐晶想說什麼,但是見一面也無妨。
「那便現在去吧。」
刑部大牢元晗已經很熟悉了,徐晶已經被提到審訊室。她的衣著顯然已經是打理過了,卻依舊昭示著她現在處境的落魄。
看到元晗進來,徐晶緩緩露出一個微笑:「這彷彿是臣第一次與殿下單獨說話。」
元晗也微微一笑:「徐大人是權傾朝野的左相,又是三位皇女的外祖母,自然不會注意到我這個無依無靠的皇女的。」
徐晶一直筆挺的腰背微微放鬆下來:「是啊,臣這一輩子謹小慎微,到了最關鍵之處,卻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元晗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微笑不語。
徐晶嘆了口氣:「殿下應當知道,臣沒有什麼值得告訴殿下的東西了。徐氏的秘密,殿下已經全然知曉。」
「本王知道。」
「而且臣還有一事相求。」
「是為了徐皇貴君吧。」
徐晶沒想到元晗猜到了她的目的,卻還是來見她。
「本王知道的事情,比徐大人以為的更多。所以徐大人會想要見本王,王家主卻不會。」
「哦?殿下可否為臣解惑?」
「徐大人出自寒門,對於子女有一份士族中少見的舐犢之情。徐茹大人以及其她幾位,必然是無能為力,唯獨宮中的皇貴君,或許可以不受牽連。本王能看透,母皇也能。徐大人或許不知道,徐皇貴君跪在未央宮外求情,被母皇送回了毓秀宮。」
徐晶嘆了口氣:「這孩子。」
「所以徐大人不必擔心,母皇不會遷怒皇貴君的。」
「現在的形勢,殿下的地位已經不可撼動,臣只求陛下百年後,殿下能善待皇貴君。」
元晗仍舊是微微一笑:「徐大人錯了。母皇百年後,不僅是徐皇貴君,還有王貴君、王順儀這些後宮君侍,多半是要以死相殉的,本王左右不了。」
「你們元氏的人,當真是一脈相承。」
這話算是大不敬了,元晗絲毫不以為意:「對啊,我們元氏,永遠以目的為準繩,所有的阻礙都會被一一清除。從這點上來說,母皇是這樣,本王也是這樣,的確是一脈相承。」
「殿下的確是皇女中最像陛下的,與殿下的生父半分不像。臣現在彷彿是明白,陛下為什麼屬意殿下了。」
元晗心頭一凜,這是她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聽到有人提起她的生父。她所知道的,她的生父是一介宮侍,生下她后便難產而亡。可聽徐晶的口氣,卻像是知道些什麼。
「本王的生父,你知道什麼?」
徐晶卻是一笑,閉口不談。元晗知道,她是想挑起她的好奇,便於談條件。於是搖頭道:「徐大人不說便罷了,若是能知道遲早都會知道的。在皇家,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已經不存在的人,搭上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