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側君(二)
門外的鞭炮聲越來越近,安郡王府門口也燃起鞭炮,正門大開,元晗身著硃紅色喜服,站在門口迎親。
禮節上,側君進門是不能走正門的,元晗也不必在門口相迎,甚至沒有拜高堂的環節。但薛意有個當皇后的舅舅。
一大早,帝后就駕臨安郡王府,薛皇后指點侍從們布置禮堂,又催著元晗開了正門去門前迎親。泰初帝對他這番做法不置一詞,顯然是默許了。
元晗也沒什麼不願意,薛皇后養育她幾年,即便後來移到了和賢君宮中,對她也是關愛有加,甚至比和賢君還要親厚,直到她離京求學,才漸漸淡了下來。
順著薛皇后的心意,給薛家給薛意一個面子,也未嘗不可。何況納吉時對於薛家的微詞,在和薛紹相交的過程中也淡去了。
「十五如此行事,皇后可滿意?」皇帝淡淡問。
薛皇后雖然滿意元晗對薛意的重視,可是心中依舊不滿於側君的身份,與皇帝嗆聲道:「不過是看中了薛氏的門庭罷了。」
泰初帝沉下臉來:「晗兒是朕的皇女,什麼樣的門庭嫁給她都是高攀,她根本不需要做小伏低給薛氏臉面。」
薛皇后一窒,泰初帝繼續說:「晗兒仁善重情,不過是看在你養育她幾年的份上,給你面子罷了。或許還是看薛意子嗣艱難,多了幾分憐惜。皇后認為晗兒是看中薛氏門庭不打緊,若是薛意也這麼認為,吃苦的日子怕是還在後頭。朕的這個皇女,可不是任夫家拿捏的性子。」
「臣侍失言了,請陛下恕罪。意兒那邊臣侍會開導他的。」
泰初帝看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喜樂聲越來越近,花轎還沒到,先來了兩隊軍士,一隊十人。二十人皆身穿暗紅色衣裳,為首一名淺紅色衣衫的女子指揮,為花轎開路。
動用軍士送親,可是聞所未聞,於禮數上也不合。這二十人到了安郡王府門口,看見元晗並不參拜,只是為首的女子抱拳一禮,其餘人目不斜視分列府門兩側。
好大一個下馬威。
元晗心中不悅,但大喜的日子不宜生出事端,便作罷。
花轎在安郡王府門前停下,薛意抱著寶瓶,在兩位年長的侍從攙扶下,跨過火盆,進入王府正堂。
泰初帝與薛皇后高坐上首,一邊禮部官員唱道:「拜高堂――」
民間的婚禮正常流程是,接了新人後,男子入內宅休息整頓,女子招待賓客,待到黃昏時分拜天地,禮成。皇室正君親迎禮后,需前往太廟祭拜,隨後回府拜天地,方才算禮成。
現在這入府拜高堂的禮節,八成又是薛氏和薛皇後生造出來的。
元晗和薛意對著帝后拜了一拜,禮部官員再次唱道:「禮成――送入洞房――」
可算是沒有其他的禮節了,否則元晗都不知道該如何配合。
一切都結束后,前院已經擺上了宴席,元晗招呼賓客,薛意卻自己揭了蓋頭,吩咐侍從打水沐浴。
一旁的陪侍的年長侍從大呼「不可」,薛意只做未聞。陪嫁的暖鶯、新燕、亂紅、淺草四位侍從,驅著室內的其他人離開,伺候薛意卸了首飾,沐浴凈身,換了舒服的寢衣。
又看見床上灑滿了桂圓紅棗蓮子這些物什,薛意頓時心頭一堵:「都給我扔出去。」
暖鶯和新燕立即兜了床上的撒帳之物,倒進外間。淺草捧了一盞燕窩,亂紅替薛意梳通頭髮。薛意慢慢飲了一盞燕窩,在床頭略歪了會兒,靜靜聽著前院的喧鬧。
就這麼不言不語地聽了會兒,薛意突然道:「熄了燈,就寢吧。」
暖鶯新燕在薛意身邊日久,懂得他的心意,一個放下帷帳,另一個就要去吹燈。亂紅是出嫁前薛皇后特意為他挑的,相貌頂頂出色,用處也不言而喻。淺草因為身負功夫,被調到薛意身邊陪嫁。
亂紅見他新婚夜不等妻主,反而是自己睡下,不由開口:「公子,不用……」
不等他說完,薛意橫了他一眼,淺草立即拉著他的手,將他拖出裡間。
亂紅和淺草都是後來調到薛意身邊的陪嫁,與暖鶯新燕地位不同。而亂紅的身份又有些尷尬,所以平日里只有淺草跟他說說話。
「你是公子的陪嫁,不是王府的侍從,要事事以公子為先。公子要睡便睡下了,你何苦去勸說?」
亂紅私下聽說了薛意身體的問題,自然是知道薛皇后指他為陪嫁,目的是什麼。飛上枝頭的夢,他也是做過。可是薛家根本不將元晗放在眼裡,現在薛意又下了元晗的面子,放在普通人家都會惹了妻主的厭惡,何況在皇室?
薛意討不到好處,他這個「陪嫁」的侍從,更別想得到垂青了。
元晗送完前院的賓客,走到琉璃閣門口,裡面一片漆黑。後退幾步看了看,琉璃閣三個字的門匾在夜色里隱約可見。
「我不是喝多了走錯了院子吧,這裡是薛側君的琉璃閣?」
硯兒也奇怪,這裡的確是琉璃閣沒錯,可是怎麼和就寢了一般黑燈瞎火?
「奴婢去叫門。」
硯兒拍了拍門,無人應答,又拍了一會兒,遠門「吱呀」一聲打開,露出一個年輕侍從的身形。
他看了看門口的元晗和硯兒,行禮道:「奴才淺草,見過殿下。公子勞累一天已經歇下了,也請殿下自行休息。」
硯兒目瞪口呆。新婚之夜將妻主拒之門外,這是薛家的意思還是薛意的自己的決定?
元晗面上閃過一絲驚訝,她倒是沒有像硯兒想的那樣,懷疑是薛家的意思。能在大周屹立百年的實權家族,不會做出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更像是一個任性的孩子,泄憤做出來的。
「既然如此,那便讓你家主子好生休息。」說完轉身離去。
淺草被指派出來攔住元晗,心裡不是不怕的。如此將皇女的面子狠狠踩在地上,薛意不會有什麼事情,他們這些貼身伺候的可就說不好了。這位殿下若是一怒之下將他們全部發賣,薛意也不見得會保他們。
沒想到這位殿下並不見怒意,仍舊言語溫和,心中不免有些埋怨薛意。
硯兒跟著元晗離開,滿心的不可置信:「殿下就這麼走了?!」
元晗看他一眼:「不然呢?安郡王新婚夜被側君拒之門外,還是安郡王新婚夜強闖側君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