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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奏對

  元晗升任大學士之後,從不曾得召入宮奏對,心中驚奇卻一直不敢放鬆。

  這日剛剛在官署內坐下,便有個宮人前來傳話,宣元晗御書房奏對。

  泰初帝坐在御案后,握著一本書閑讀。御書房內並沒有別人,不像有朝事的樣子。看來只是一時興起,召元晗來問話罷了。

  果然,泰初帝開口問:「命你修訂大周律,現在如何了?」

  修訂大周律是她現在的主要職責,元晗早有準備:「兒臣遍閱歷朝律令,已有些心得。」

  「哦?說來聽聽。」

  「前朝末年,戰亂四起,民生凋敝,推崇亂世用重典。太祖皇帝平定北方后,雖是幾番修訂,刑罰仍舊頗重。至泰初年間,南朝李氏逐漸衰亡,天下一統,亂世之相已去。所以兒臣認為,當以教化為宗,刑罰為輔,德禮為本,典章為協。」

  泰初帝放下書:「律令若是沒有威嚇,怎能使得民間秩序井然?」

  「若是一味依賴恫嚇,不過是『民不畏死,何以死懼之』。德禮,乃是一種文明秩序,上至君臣朝廷尊卑貴賤之序,下及黎庶車輿衣服宮室飲食嫁娶喪祭之分。天地之間,天下為公,民惟邦本,本固邦寧。律令當以教化為規束,使民安居樂業,而非威懾。」

  泰初帝嚴肅的臉上略略露出幾分笑意:「那如何固本寧邦?」

  這就已經超出律令的範圍了,但元晗這幾月在翰林院,不是只閱讀律令的典籍,對於這些事情也有過反覆思量。

  「戰亂之後,當休養民生。耕織又是民生之本,欲使海清河晏,需得有地可耕,有人可織。南方一帶氣候適宜,土地肥沃,正是糧倉所在。然而戰亂使得土地大量荒蕪,賦稅不興。兒臣認為,若要恢復民生,令民眾開墾荒地,田產糧食豐收,賦稅與人口自然也不用擔心。」

  不待泰初帝問,元晗繼續道:「人丁興旺,則徭役可輕。然制度不奪農時,可以納絹代役,還時於民,可久矣。」

  泰初帝點頭:「你能有如此仁厚之心,朕心甚慰。」

  「兒臣時刻謹記母皇教誨,莫不敢忘。」

  泰初帝話鋒一轉:「薛氏即將入你府中,有了薛氏這樣的夫家,安郡王府可謂是如日中天啊。」

  元晗不明白,話題為何轉換得如此突然,但這話中深意,卻不得不細思。自來皇帝多疑,天家無母女,薛氏身份又這樣敏感,迎他入府怕是得了皇帝的忌憚。當下立即拜倒:「長者賜不敢辭。」

  泰初帝輕笑一聲讓她起身:「薛氏這一代只有一嫡一庶兩個女兒,怕是撐不起門庭。我大周軍士盡數掌握在薛氏手中,朕心不安。」

  原來話等在這裡。元晗暗暗鬆了口氣,答道:「『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民間有諸多習武之人,若是散落各處,少不得以武犯禁。若是能如科舉一般,開設武舉,便能使天下義士盡入朝中,母皇也不必擔心薛氏人丁凋敝了。」

  「我大周一統南北,但北有草原上的塔里族南下劫掠,東南有高麗等小國蠢蠢不安,西南的土司勢力也不容小覷,天下尚未真正太平。你待要如何?」

  這番奏對問話,從民生經濟,到天下大勢,元晗沒弄清楚泰初帝究竟想問什麼。最後這個問題,更像是對繼承人的考核。

  元晗心跳不止,手心浸出潮濕。不著痕迹地在衣擺上擦了擦手,又定了定心神,這才答道:「塔里族燒殺劫掠,兇殘暴虐,當以迎頭痛擊,使其不敢再犯。東南小國國力微弱,所求不過是財帛利益,當以武力懾之,以財帛撫之,令其臣服。西南土司偏安一隅,但仍是我大周國土,可命其自治,賦稅人丁按照律令執行便是。」

  泰初帝終於面露微笑:「你很好,去吧。」

  得了皇帝簡短的誇讚,雖然並不能完全了解皇帝的用意,但元晗心中的猜想,便足以讓她興奮不已了。

  這樣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她回到府中。

  晚膳還是在林萃軒用。

  不是梁辰惹得她不喜,而是他面對她的時候太淡然了,舉止中也只有敬而沒有絲毫愛慕,彷彿不是侍君與妻主,是上下級。元晗感覺與他調笑兩句,都是有違禮數。

  所以,除了新婚夜,元晗甚少踏足閑夢居。陌歌對自家公子簡直是恨鐵不成鋼。

  得知元晗往林萃軒去了后,又在一邊念念叨叨:「公子,你對殿下多少也上些心吧。殿下來了兩次,公子不是在讀書便是在習字。就算是讀書習字,殿下的學問是頂好的,也可以多聊一聊啊。你把殿下晾在一邊不管不顧,殿下可不就往張侍君那裡去了。」

  陌歌與梁辰自小的情分,便也只有陌歌可以在梁辰面前說這些「不分尊卑」的話。

  梁辰用手中的書敲了敲他的頭:「我自己心裡有數。正君還沒定,側君即將進門,我若是盛寵,讓以後的正君側君如何自處?你看張侍君現在得寵,將來少不得要受委屈。外面有姐姐在,殿下也不會苛待我,不如就這樣平平淡淡的好。」

  陌歌泄氣:「公子總是有道理。」

  梁辰懂的道理,自小深諳後院生存之道的張疏桐又怎麼會不懂?不過是年少夫妻,貪戀這為數不多的甜蜜時光罷了。

  元晗進了林萃軒,張疏桐伺候她凈了手,便命人擺飯。「我聽說張家主今日來拜訪了?」

  張疏桐微微一笑:「母親不放心臣侍,來叮囑幾句罷了。」

  「你若是思念親人,得空了回家看看。府里沒有正君,你自去便是。」

  「臣侍思念家人,卻更想,與殿下一起。」

  最後幾個字細如蚊訥,元晗卻是聽見了,笑道:「這日日在一起還不夠么?」

  張疏桐面色緋紅,低頭為她布菜,不說話。

  用罷晚飯,侍從們收拾了屋子出去,只剩張疏桐與元晗二人。想到下午母親的話,張疏桐猶疑再三,還是決定說出來。

  「殿下,臣侍想請太醫來號個脈。」

  元晗驚訝:「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並無,只是,只是,這麼久了,臣侍,臣侍都不曾,有,有孕,想請太醫開個方子調理一番。」

  元晗失笑:「緣分到了自然就有了,你若是不放心,明日我便去太醫院請個太醫來。」

  張疏桐低頭:「謝殿下。」

  「太醫只是輔助,孩子還不是得咱們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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