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千秋(一)
自去年泰初帝得勝回朝起,禮部上上下下就沒有閑下來過,一樁事兒接著一樁事兒。終於忙到了四月,科舉結束了,選秀選完了,薛皇后的壽辰千秋節也到了。
薛皇后四十二歲生辰,本不是整壽。但泰初帝一統南北的喜事餘波尚未過去,一道旨意著令禮部大辦。薛皇后攔了攔,最終拗不過泰初帝,在四月十五日大宴朝臣和家眷們,為皇后慶生。
宴會設在含光殿。薛皇后在紫宸殿接受了百官的朝拜,到了含光殿,又受了後宮君侍、誥命的恭賀,宴會便正式開始。
元晗沒有正君,帶了張疏桐出席。宴會內容並無新意,不過是絲竹聲樂美酒佳肴罷了。元暘與元晗年紀最近,座次也在一起。
沒有了元昊元昀這兩個姐姐,也沒了元昕這個最大的敵人,元暘近些日子愈發意氣風發起來。
元暘端著酒杯:「十五妹,我敬你一杯。」
元晗與她舉杯,一飲而盡:「我敬十四姐。」
一杯酒喝完,終於進入正題:「十五妹的正君可有人選了?」
元晗依舊是那套官方的說辭:「正君人選自有母皇決定。」
元暘沖著角落裡努了努嘴:「你道母皇為什麼讓他們出席?」
元晗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那裡坐著選秀被留下來的各家公子。
「既然留了牌子,將來便是皇室的人。來參加父后的生辰,並不為過。」元晗說完頓了頓,「這麼說十四姐是有了可意的人選了?」
元暘神秘一笑:「我鐘意的人選並不在這裡。」
這裡坐著的將來都是皇室後院的人,並不能細細打量。元晗一眼望過去,認不出誰是誰家的公子。
「我上次說的話依舊作數,你能幫七姐從行刺的嫌疑里洗脫出來,還將三姐九姐攪進去,自是有一番能力的。跟著我我也不會虧待你,七姐能給的我全都能給你。」
上次的那種怪異感,再次浮上元晗的心頭,元暘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自信?元昊元昀被發配皇陵,左相的勢力元暘只吸納了一小半,大部分還不能為她所用。
更何況元昊和元昀雖然被發配皇陵,但依舊有人在為她們奔走。她們的根基之深,不是元暘這個初出茅廬的端郡王能比得上的。
不待元晗說什麼,一個宮侍走來,在元暘耳邊說了幾句。元暘停下話頭對元晗道:「我還有些事先行一步,十五妹慢飲。」
「十四姐請便。」
皇女和宮侍一番密語,當不會有什麼好事,元晗默默地提高警惕。
帝后相攜多年,情意甚篤。此番不僅為薛皇后大肆慶賀生辰,更是將年節時才有的焰火也搬到了這裡。
絢爛的焰火衝上天空,眾人都聚在含光殿門外觀賞。元晗和張疏桐立在一處,寬大的袍袖之下,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張疏桐臉上爬上一抹緋紅,嗔了她一眼。仰頭繼續觀賞焰火,手上源源不斷傳來滾燙的熱度,讓他心中酥麻。
二人的小動作並沒有持續多久便被打斷。梁玉擠到元晗身邊喚了幾句「殿下」,然而焰火的聲音響亮蓋過了她。這樣的場合不能大聲喧嘩,梁玉只能不顧禮數地扯了扯元晗的衣角:「殿下。」
元晗驚詫地看著身邊滿臉焦急的梁玉,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梁玉幾乎要跪下了,緊緊地攥著元晗的衣角:「求殿下救救我弟弟。」
「你弟弟?」
「請殿下借一步說話。」
元晗看了看張疏桐,他笑著說:「殿下自去吧,臣侍欣賞一會兒焰火便回到殿中去。」
梁玉跟著元晗轉過了大殿,到了一處偏殿前。
「你弟弟怎麼了?」
梁玉撲通跪下:「有人借我弟弟的手,暗害薛家公子,求殿下相助。」
怎麼又扯上了薛家公子?但是眼下情況緊急,顧不得細問:「現在怎麼樣了?人在哪?你路上與我細說。」
人在偏殿的一間廂房裡,元晗和梁玉進去的時候,薛意仰卧在一張小榻上,雙目緊閉面色通紅,時不時有一兩聲極淺的呻吟從緊咬的牙關溢出。
元晗已經娶了張疏桐,自然知道薛意這是怎麼了,當場不進反而退了幾步。梁玉問:「殿下,薛公子是怎麼了?」
在場還有和未嫁的公子,解釋這是中了催情的藥物的反應,元晗有些說不出口,只能含混道:「薛公子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宣太醫來吧。」
梁玉雖然不曾娶親,卻也通曉人事,起初沒有反應過來,現下回過神來,只覺十分尷尬,連忙道:「我去我去。」然後匆匆跑去廂房。只剩下元晗和梁辰面面相覷,還有一個神志不清的薛意。
元晗遠遠地立在門口,聽著薛意愈發壓抑不住的呻吟聲,十分不自在:「可以給薛公子喂些茶水。」
梁辰執壺,倒了一杯茶餵給薛意,動作中不見絲毫慌亂。
「你倒是比你姐姐沉的住氣。」
梁辰抬眼看了元晗一眼:「姐姐是嫡女,自有母親看顧,不曾經歷過這些后宅中的陰私之事。因此而慌亂,也實屬人之常情。」
「你是怎麼發現事情不對的?」
「我與薛公子交情不過爾爾,焰火開始之前,他突然向我道謝,說杏仁酥很好吃,還問我怎麼知道他愛吃杏仁酥的。可我並不知道他喜愛的吃食,更不可能命人送杏仁酥給他。」
「所以你便將他帶到了這裡?」
「我一介男子,並沒有什麼值得圖謀的,幕後之人,必定是沖著姐姐去的。讓姐姐去求救,也能洗脫幾分嫌疑。」梁辰苦笑,「沒想到姐姐性子耿直,將殿下請了過來。現在只要將門從外頭一鎖,我們三人都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彷彿是回應他的話,只聽一聲清脆的「咔嚓」聲,在滿天焰火響亮的炸裂聲中,仍舊格外清脆。
元晗回身一推,可還是晚了一步,房門紋絲不動,顯是已經從門外上鎖了。元晗嘆了口氣:「梁公子真是料事如神,在下實在佩服。只是不知梁公子可有現下困境的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