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宴會(三)
「本王的十五妹,檀兒覺得如何?」
把十四弟許給十五殿下?張疏檀有些詫異,但很快也就想明白了元昀的用意。
十五殿下元晗,生父早逝,交給和君撫養。和君出身寒微,膝下只育有一子,只是佔了多年陪伴泰初帝的情分,才能坐到君位。即是說,元晗沒有得力的父族。
這幾年元晗在江南讀書,並不回京,京中無半分勢力。也不得聖寵,恐怕是娶不到什麼大家族的公子。
如果現在將張氏子許給她,張疏桐出身低微,正君之位怕是坐不上,不過哪怕是個側君甚至是侍君,都足以把元晗綁在豫親王府的船上了。
豫親王和穆親王這兩個一父同胞的姐妹,這些年對於太女之位的爭奪越發厲害。能得到一個皇女的支持,也更有勝算。何況,元昊的陣營里也有皇十一女元曉和皇十三女元昌。
退一步說,即便元晗不得力,也不過是損失了張氏的一個庶子而已。
更何況,張疏桐與元晗,在進京的路上出的這些事,已經名節有損。在場人數眾多,瞞也瞞不住,許給別家難免不會親家變仇家。不如順水推舟,讓他入了元晗府上。
張疏檀想明白這一切,不過是片刻功夫。正了正心神,答道:「十五殿下溫和,又學富五車,是再好不過的妻主了。殿下有心做媒人,臣侍明日就稟報母親,請她過府一敘。」
元昀得到滿意的答覆,卻佯怒道:「十五妹是再好不過的妻主本王就不是嗎?」
張疏檀連連解釋,又一番雲雨不提。
知曉了元晗與張疏桐有一番淵源之後,穆親王府的正院也有一番談話。
穆親王正君徐氏,和張疏檀膝下空虛的戰戰兢兢不同,他現今已經育有二女一子,這個大宴賓客的庶女,並不是值得他介懷的事情。
送走了所有的賓客,把穆親王府的第三女送回到她的生父身邊,便回到正院,元昊正倚在榻上拿著一本書翻看。
「遠兒,十五妹和張十四公子的事情,你怎麼看?」
徐遠自幼跟在徐晶身邊,頗有些見識和眼光。聞言,梳頭的手頓了頓:「十五殿下和十四公子的事情說大也大,關乎到十四公子的名節;說小也小,在場的都是張氏家僕,誰也不會出去亂嚼舌根。殿下可是擔心七殿下以此拉攏十五殿下?」
元昊笑著握住他的手:「遠兒,你若是身為女兒身,定是一介謀臣。」
「殿下可別笑話臣侍了,臣侍去做了謀臣,誰來為殿下生兒育女、打理後院?」
元昊也只是一說,又接上剛才的話題:「那遠兒覺得怎樣應對七妹的謀划呢?」
徐遠想了想:「此事讓十五殿下拒絕乃是上策,七殿下也不能強按著十五殿下娶張氏子。列出同樣的籌碼拉攏,此乃中策。十五殿下尚未入朝,殿下可以聯合朝臣排擠打壓她,令她舉步維艱,此乃下策。」
「哦?」元昊抬眼,「為什麼是下策?」
「母皇一統南北,卻喜歡擅讀書有學問的皇女。十五殿下文采斐然,現在學成歸來,未必不能入了母皇的眼,所以此乃下策。」
「那依遠兒看,本王該當如何?」
徐遠嗔她一眼:「殿下早有決斷,何必再來問臣侍?」
元昊哈哈一笑,如果元昀真的以張疏桐的名節為由,元晗怕是拒絕不了。既然如此,讓這門親事不那麼順遂,各方心中俱有不滿,便能破壞她們的姻親聯盟。
於是她一方面派人遊說張家主,為張疏桐求取更高的份位,甚至是正君之位。另一方面,令人暗示張疏桐,讓他尋到合適的時機,把這件事捅出去,以求能順利進入元晗府中。
這兩件事,一件擋了元晗心上人的路,一件惹惱了元晗。即便最終,張疏桐進了元晗的府上,她和元昀的關係都不能融洽,更別說站在元昀的陣營里了。
一場宴會,穆親王豫親王各有心思,作為當事人的張疏桐自然也不例外。
確認了元晗的身份,確認了玉佩對她的重要性,張疏桐在認真思考,怎樣才能在這場局裡,為自己謀得最大的利益。
和進宮侍奉泰初帝相比,元晗為人溫和有禮,全無皇族的驕矜之氣,是更好的選擇。但他一個庶子,如果沒有更大的野心,謀求更好的出路,這一輩子都要被家主,被主夫,被嫡出的兄弟甚至庶出的兄弟壓一頭,他不甘心。
眼下的情形,由不得他選擇。
對於家主來說,他名節有損,能塞進元晗府中,就是他最後的價值了。
既然無論如何都要和元晗綁在一起,那他就要先佔據優勢,能夠獲得妻主的寵愛,才能在後宅中站穩腳跟。
張疏桐心裡也有一番謀划,而此刻的元晗,真正感覺到了,人在京城,身不由己。泰初帝還在回朝途中,京城裡已經暗流洶湧,你方唱罷我登場。而自己,已經成了這片暗流中的一朵水花,被裹挾著,不知去往何方。
場中人的心思,她都瞭然。元昀想通過她和張疏桐的聯姻,把自己拉進豫親王的陣營。元昊想通過各種手段破壞這種聯盟。張疏桐或許想擺脫出身低微的困擾,覓得良緣。
場中的人,沒有任何一個是無辜的。
而自己呢?真的無所求嗎?
能讓崔致隱姓埋名在一家偏僻的書院里教書的,是什麼人?能讓兩位大學者隱晦地教授她帝王之術的,又是什麼人?
元晗心中有個隱隱的猜測,無從證實。
普通人尚且「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那她生來作為皇族,學得治國之術,又是為什麼呢?
元晗其實已經知道答案了,但是因為目標太遙遠太飄渺,不得不收起野心,表現出閑雲野鶴的樣子。
而現在,時局動蕩,不作為真的可以全身而退嗎?
蘭芷殿的偏殿,燭火亮了一夜。
清晨,墨兒去偏殿伺候元晗起床更衣,看見的是眼底青黑,形容憔悴的人。
墨兒嚇了一跳:「主子這是一夜未睡嗎?出了什麼事了?」
元晗站起身擺擺手:「無礙,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