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導盲犬的一生5
碧落敏銳察覺了顧黎絲毫的變化，仔細打量她的臉，不放過細微的表情。
碧落不會心理學，但她走過的歲月太長，揣摩過太多人的內心。
綜合她和父母的對話，按她的性子，怕是要為了父母的期盼，強迫自己接觸異性了。
這可真是糟糕的情況。
碧落很著急，然而她口不能言，無法把自己觀測到的告訴其他人。
一家人三口又說了一會話，顧黎掛斷通話，臉上的笑容一瞬消失不見。
顧黎蹲下身，抱住碧落，由於旁邊有人在，她什麼話也沒有說，僅僅是靜靜抱住，胳膊越收越緊，最後忽然鬆開了。
碧落能深切感受到顧黎心路歷程，一開始的猶豫，在父母的期望和自己的恐懼間徘徊不定，最終對父母的在乎佔據了上風，拋棄了恐懼，下定了決心。
如果顧黎真的丟掉對異性的懼怕，碧落會很高興她做出這樣的選擇，她的生命最多十幾年，顧父顧母也終會老去，顧黎需要一個能陪她走完一生的人。
但顧黎並沒有放下，如果在這樣的狀態下去接近異性，這會成為她終生揮之不去的夢魘。
在碧落目前認識的人中，能發現顧黎異常並幫助她的只有米娜了。
一會後，米娜穿著層層疊疊的白紗，提著裙擺小心地從換衣間里走出來，碧落急忙汪汪叫了兩聲。
米娜看了過來，顧黎趕緊鬆開碧落，對換衣間的方向笑笑：「米娜老師穿上嫁衣的樣子一定很美吧？」
「那是自然。」米娜的話聽著笑的很甜蜜，眉頭卻是微微皺起，表情沉思。
顧黎的語氣和表情不對，語氣聽起來怪怪的，笑的太僵了。
不過米娜沒有貿然詢問，憑她的本事，要旁側敲擊問出顧黎對她隱瞞了什麼事，還是很容易的。
一直到中午，米娜才確定了婚紗和伴娘服的款式和尺寸，以及婚禮的大致流程。
米娜盛情邀請大家去吃飯，推辭不過，大家就一起去了。
碧落不允許入內，只能委屈她呆在門外了。
餐廳的服務不錯，給碧落準備了一碗清水和一碗上好的狗糧。
狗糧的味道挺不錯，牛肉味，酥酥脆脆的，像酥性小餅乾。
咔嚓咔嚓地嚼著狗糧，碧落忽然停了下來，直勾勾地盯著對面的人行道。
那是蘇鋮和高月妍吧？今天不是周末，也不是節假，他們怎麼來這裡了？
「湯圓？」碧落內心呼喚它。
「啊？在！」湯圓像是被嚇醒，說話帶著睏倦。
「你怎麼樣了？能量不足了嗎？」碧落擔憂地問，沒有湯圓帶她穿梭時空，她可回不去。
「不是，我的休眠期到了，會睡上幾天。」湯圓解釋道，感覺很暖，宿主是在關心它嗎？
「哦，蘇鋮和高月妍怎麼會在這裡？」碧落問。
「讓我看看回放。」湯圓放在兩人身邊的分身是沒有意識的，相當於監控器。
看完回放，湯圓道：「今天高月妍生日，蘇鋮逃課帶她出來玩，按照劇本，兩個人會在今天遇到男三，蘇鋮被打之後重傷住院。」
劇本上的內容，碧落在就忘了，這種爛俗的劇情，她實在不想記。
碧落看著兩人從人行道上走過，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繼續吃著狗糧，碧落覺得味道真是不錯，就是不知道是什麼牌子的。
一行人吃完飯出來，另外兩家人同米娜告別，帶著女兒回家了。
顧黎坐上米娜的車，米娜並沒有帶她回家，而是把她帶去了一家咖啡廳。
半封閉的小隔間里，米娜和顧黎面對面坐著，米娜面前是一杯摩卡，顧黎面前是一杯黑糖瑪奇朵，兩杯咖啡升騰白色的霧氣，散發苦澀的濃香。
米娜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視線落在顧黎臉上，觀察她的反應。
顧黎有些不安，以往她也會和米娜出來和咖啡，但今天，她害怕米娜看出自己內心所想，她想離開了。
米娜放下杯子，瓷質的咖啡杯磕在木質的方桌上，發出輕微的響聲，聲音很小，卻重重敲在顧黎心上，讓她更加慌亂了。
米娜在下一刻開口說話了：「伯父還好嗎？」
「挺好的。」顧黎回道，米娜沒問今天的事，她心理不由放鬆些許。
「一直沒有時間去看伯父，明天你有時間吧，帶我去探望一下可以嗎？」米娜詢問道。
「好。」顧黎點頭。
兩人喝著咖啡，吃著小鬆餅，聊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但米娜從這些話語里找到了蛛絲馬跡，將今天發生的事還原了個大概。
恐懼異性，為了家人強迫自己去接觸，甚至是交往嗎？
情況可不妙啊，會導致顧黎病情的惡化。
但顧黎這人吧，她決定做的事，不能阻止她，否則就會犯倔，特別倔，倔起來的時候九牛二虎都拉不回來，撞了南牆還不死心，可以吧牆撞破了繼續往前沖。
米娜很頭痛，決定明天好好跟顧父顧母聊聊。
兩人結賬后離開，米娜將顧黎送回出租屋。
第二天，米娜來接顧黎，車上是鮮花和果籃。
顧黎帶著碧落，不好進醫院，讓米娜找了個人少的地方，她就在那裡等，由顧母出來把米娜帶了進去。
顧黎坐在角落裡的長椅上，內心有些恐慌。
顧黎眼睛看不見后，聽力就變得特別好，她從腳步聲就可以大致分辨出對方的性別。
每聽到一個男性的腳步聲從面前路過，她的身體會本能地僵硬，等對方走開后，才恢復正常。
如此往複了幾次后，顧黎聽到一個腳步聲最終在身旁停下，長椅向下彎了彎，對方坐下了，拿出打火機，點燃了一根煙。
顧黎想要逃跑，四肢卻怎麼也不聽使喚，僵硬如雕塑，腦子裡不由想到那天的場景，臉上浮現懼怕的表情。
對方也注意到了顧黎的表情，見她臉色不對，好心地問道：「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看看，很快的？」
顧黎沒有回答，臉上的懼怕加深了幾分，身體顫抖著，仿若問話的是一隻噬人惡鬼。
「醫院就在後面，真不舒服就快去看看？」男人又靠近了些，想要攙扶顧黎去醫院。
碧落見此，上前一步，攔在顧黎和男人之間，對他兇惡地呲著牙。
「我沒有惡意，我是在救你主人呢？」男人不敢妄動，現在被狗咬一口可了不得，狂犬疫苗得打好幾針呢。
「汪！」碧落可不管那麼多，伏低身子，做出一副攻擊的架勢。
「我不動你主人總行了吧，別咬我啊！」男人小幅度地挪動身體，想要逃離，害怕碧落忽然撲上來咬人，一直盯著她，做出防護的姿勢。
男人跑了，跑的時候不停回頭看，確認碧落沒有追上來后，跑的更快了。
男人跑遠后，顧黎慘白著一張臉對碧落笑了一下，剛想說什麼，喉頭湧上一陣酸意，彎腰吐了起了。
「嘔——」顧黎今天的午飯都被吐了出來，糊了一地。
胃酸消化食物散發的酸臭味飄散在空氣中，碧落恨不能沒有鼻子。
顧黎的胃被吐了個乾淨，吐完后她的表情有些虛弱。
拿紙擦乾淨嘴巴，又喝了半瓶水漱了漱嘴，裡面的味道淡些了，才覺得好受一點。
「可可，剛才謝謝你。」顧黎摸了摸碧落的狗頭。
「汪！」碧落叫一聲作為回應，靠著顧黎的小腿。
「我家小妖精最棒了，第二次保護媽媽了，回家給你燉大骨頭。」顧黎手放在碧落的頭上，安心許多。
她不會是一個人，可可會陪在她身邊。
真好！
可是聽導盲犬基地的人說，狗狗的生命只有十幾年，可可作為導盲犬，最多工作七八年就會退休，退休之後，她可以領養，卻不能再讓可可為她帶路了，她得重新選一隻導盲犬。
想到另一隻導盲犬會替換掉可可的位置，她有些害怕，她習慣了可可的存在，可可不止是她的導盲犬，還是她的家人，家人是不可替換的。
更讓她害怕的是，可可會死去，相比她幾十年的人生，可可只有短短十幾年，無法一直陪在她身邊。
每想到這裡，顧黎就是一陣惶恐，等米娜來找她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她魂不守舍的樣子。
「怎麼了？」米娜看看地上的嘔吐物，又打量顧黎的神情。
「米娜老師……」顧黎毫無預兆地哭了出來，彷彿打開了水閥，眼淚嘩嘩地往下流。
「怎麼哭了？」米娜上前把人抱住，輕拍顧黎地背，安慰她，給予她溫暖與安全感。
「米娜老師，可可會死的，我不想她死。」顧黎哭著說。
米娜恍然大悟，把顧黎抱緊了些，溫聲道：「可可會死，我和你都會死，相比於我們的人生，可可的一生很短暫。
既然如此，就更要珍惜你們在一起每分每秒，可可全心全意地為你奉獻，你也要好好待她啊。
這樣，當她死去的時候，腦子裡就全是幸福快樂地回憶。」
「嗝……我，我會的。」顧黎哭岔氣了，打了個嗝。
「所以，你更不應該哭，狗狗是善解人意的動物，見主人心情不好，會擔心，感同身受地跟著主人傷心的，還可能會患上抑鬱症。
我可沒有給動物做心理治療的本事，到時候可可在鬱郁中逐漸消瘦，我想你不想看到這樣的場面吧。」米娜的聲音依舊溫柔，說出來的話讓顧黎驚恐至極，比男生靠近她還要害怕。
「我不哭了，我再也不哭。」顧黎立刻止住了眼淚，她是真的被嚇到了。
「這才對嘛。」米娜嘴角微微翹起，拿出一張紙巾替顧黎擦眼淚，動作輕柔。
碧落這才發覺，米娜是個腹黑，這番恐嚇帶嚇的，顧黎怕是以後都不敢在她面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