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埋葬
“此話……當真？”向來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陸子羽從沒有像今天這樣這麽在乎過一件事。
“當真。”鄭觀篤定道。
聽到鄭觀的回應後，陸子羽募地站了起來，他取出腰間的短匕，上一次用它時也是想要了斷自己的性命，但被卻上官旬邑救了下來，準確的說是他父王用自己命換了他的命……
想到這裏，陸子羽刹那熱淚盈眶，他回過身哽咽道：“弟兄們，回去以後不要告訴別人你們當過兵，更不要告訴別人你們曾經是……凜風關的北平軍，老老實實討個老婆，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吧……”
“王爺！我十四歲來的凜風關，到現在已經二十多年了，您讓我……回哪去呀”
“王爺，小的是雲州人……現在已經沒有家人了。”
“王爺，你去哪弟兄們就去哪，這輩子刀尖舔血的日子過膩了，還別說……這地府長啥樣，弟兄們倒還真像見識見識。”張奔遠張大了嘴噙住了想要滑落的眼淚，故作輕鬆地說出了這句話。
但此時的陸子羽已經完全聽不進他們的話了，手中鋒利的短匕已經對準自己的脖頸，世界上最遙不可及的距離便是天人永隔，他想最後再對小花喊一句“董小花，我喜歡你。”
可就當他轉過身準備朝著城牆上的董小花喊出這句話的時候，陸子羽卻看到了他這一輩最為難忘、最為撕心裂肺的一幕。
那個傻丫頭，突然用盡全身的力氣握住了鄭觀的手臂，她的脖頸毫不猶豫地朝著冰冷的劍鋒劃去，噴湧而出的鮮血讓鄭觀刹那驚魂的同時，也染濕了那本就鮮紅的嫁衣……
失去重心的身體脫離了鄭觀的束縛，大紅的嫁衣裹挾著年輕的生命從城樓上飄落下來……
“不！！！”陸子羽絕望的呐喊響徹天地，他衝了過去，這好像是他們倆成婚以來，他第一次這樣抱著自己心愛的姑娘，可也是……最後一次。
陸子羽不可能看到，就在董小花選擇自刎的的前一刻，她淚眼含笑地看著城下拔匕的陸子羽，那緩緩張開的口型分明是“我~愛~你。”三個字。
她並不在乎陸子羽能不能看到她臨死前說得那句話，因為她之所以毅然決然地選擇自刎，就是因為她明白陸子羽知道她說的這三個字，而且她也篤定陸子羽同樣也想對她說這句話……這就已經足夠了，愛一個人便會為一個人心甘情願地付出自己的所有，她一個女孩，雖不識金戈但卻知道什麽是以命相護，這就是董小花對於愛情的理解。
也就是董小花從城牆上墜落的那一刻，北平軍將士們複仇的山呼亦同時伴隨著陸子羽的呐喊響徹雲霄，滿天而來的箭矢在鄭觀的瞳孔中漸漸放大，他雖篤定陸子羽一定會為這個女子放棄一切，卻忘記了這個女子同樣也會為了陸子羽而放棄自己的一切。
同州城上，董小花的拔劍一刎令鄭觀滿盤皆輸，隨後，青筋爆滿的北平軍將士如泄洪般殺入了同州城……
那天，雲州城的慘敗再次在同州上演，隻不過這次……鄭觀老兒再也沒地方逃了。
當張奔遠帶著手下押著被五花大綁的鄭觀來到陸子羽的麵前時，陸子羽的眼淚已經流幹了，他深情地注目著懷中的女子，啞啞失語、握拳捶地的樣子讓人心碎，一身嫁衣的董小花一動不動地的躺在陸子羽的懷中，長長的睫毛靜靜地覆在眼瞼上，嘴角和頸間流出的鮮血紅了一地，白皙的手腕耷拉在一旁，被陸子羽滿懷愛憐地收了回來，他萬分心痛地握住了董小花的手心放在自己的心頭，可無論他握得有多緊，他的姑娘終究還是回不來了，那個身材弱小、不能說話，卻憑借著自己的善良樂觀、堅強勇敢在冰天雪地的北境硬生生支起一份生計的胡麻餅姑娘……再也回不來了。
“跪下！”張奔遠狠狠地一腳把狼狽的鄭觀踹翻在地，“王爺，鄭觀該怎麽處置？”
“……埋了吧。”
天狩二年北境的大雪終於還是停了下來，耀眼的光芒刺破雲端映照在的血跡斑斑的同州城下，反射出鮮豔而淒冷的色彩。黯然良久的陸子羽站了起來，他抱著懷裏的董小花一步步向著太陽升起的方向走了過去……
東境，澤州。
手握軍報的穆之策看起來很是激動，他幾乎是一路小跑著來到了一座清雅秀麗的別苑，“哈哈，愛妃，愛妃！”
話音剛落，一個頭著精致羅釵，身著白紗長裙似天仙尤物般的女子從一側的竹林中走了出來，白皙的雙肩上搭著的依舊還是那條她向來最喜歡的米黃色錦帔。
沒錯，花逐月在入住澤州行在，也就是曾經的花府第二個月就被穆之策封為了大寧朝的貴妃娘娘。
花逐月嘴角微揚，那靈轉的雙眸中劃過一絲波瀾不驚，微微屈膝道：“臣妾見過陛下。”穆之策每次來她這裏時都是這麽的高興，這讓她覺得這天底下的男人終究都是一個樣。
“愛妃，朕今天給你帶來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幾乎是在花逐月的禮還沒行完的時候，穆之策就一把她饞了起來，他摟著花逐月的肩膀來到了小竹林中的涼亭內一同坐下，同時將手裏的軍報遞給了花逐月，滿意中夾帶著欣慰“你拆開看一下。”
花逐月緩緩打開那封軍報，裏麵的內容讓她怔然良久，軍報裏赫然提到，三個月前，鄭觀所部在同州城下全軍覆沒，主帥鄭觀……被活埋。
“不愧是朕的子羽！竟能大敗鄭觀，不僅幫朕守住了北境，還殺了鄭觀這個老賊，哈哈哈，愛妃，這下你的大仇……得報了。”穆之策頗為滿意地捋了捋自己的袖口，自己的良將兼摯友不僅守住了北境，還替花逐月報了滅門之仇，斬殺了穆之策手下最為得力的元老鄭觀，他的心情好到了極致，甚至覺得很快就能還都雲京了。
“……陛下。”花逐月的聲音是毫不掩飾的震顫，從幼時的千裏逃難、到後來的淪落風塵，再到被穆之尋利用欺壓……這強壓在她心裏十餘年的苦悶和恨意在這一刻終於得到了釋放，在穆之策麵前一向是舉止溫婉的她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她撲在穆之策的懷裏那是一個梨花帶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