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故劍情深的夢
“快給公公看茶。”穆琳霄對著侍女吩咐道,“坐吧,曹公公。”
“謝公主殿下。”曹福恭謹地坐了下去,“公主這些日子可還好吧。”
“哎……也就那樣吧,父皇的身體最近一直很不好,我昨晚上還夢見父皇又大病了一場。”穆琳霄憂心忡忡道。
“夢都是反的,這明陛下的身體要好了呀。”曹福恭維道。
“希望真如曹公公所把……曹公公你不是有事要告訴我嗎?”穆琳霄看起來並不想耽擱太長的時間。
“是……是,奴才來告訴公主殿下一個好消息,元紇那邊派人來議和了。”曹福若有所思道。
“真的嗎!那太好了,不打仗就不用死人,父皇的心情也會好起來,到時候太子哥哥也會沒事的。”這個消息讓穆琳霄很開心,但卻算不上是個好消息。
“是啊……隻是元紇可汗提了個條件。”曹福的嘴角有一絲無奈的苦笑。
“什麽條件?”
“讓公主……出絳元紇”曹福萬分無奈地地出了這句話。
“你什麽!”頃刻間,穆琳愣住了,瓷盞從她的手中跌落跌碎裂一地。
曹福見狀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大聲哭訴道:“公主啊,您就體諒體諒陛下吧,陛下他老人家這次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陛下因為這事是日日……茶飯不思,已經好幾夜沒合過眼了啊!”
“也就是……和親,對嗎?曹公公。”穆琳霄兩眼含淚,她緊咬著自己的嘴唇,傷心欲絕。
“……是。”
和親這個詞她隻在夫子講課的古籍上看到過,當時她還十分同情那些前朝的和親公主,為他們最後孤苦地死在沒有一個親人的異鄉而感到心寒,但她卻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會有這一,如今看來富有四海、萬邦來朝的大寧終究和那些所謂的前朝沒什麽兩樣。
絕望伴隨著剜心般疼痛從她的心頭蔓延到了全身各處。和親,就意味著她要永遠的離開這個他生活了二十餘年的雲京,離開她的父皇還有她的太子哥哥,她在再不能親手給母後摘秋海棠了……
束雲閣裏……那個如玉般的男子恐怕再也終生難見了吧,“為什麽偏偏是我!”穆琳霄癱倒在了地上,不甘地哭喊著。
她做了二十年故劍情深的夢……在那一碎了。
曹福離開了公主的寢宮後就直接奔去了永寧宮,“陛下,公主她……答應了。”完這番話,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哇的一下就哭了起來。
那,是穆琳霄最後一次去束雲閣。
“公主,今日怎麽晚來了這麽久啊。要不是卿娘你有事,我還以為你生病了呢。”裴遠擔憂的神色中還夾雜著些許的抱怨。
“……沒事,公公送了些新上貢的果品,我一時貪嘴多嚐了幾口。”穆琳霄故意睜大眼睛笑了笑。
“……你哭了?”裴遠湊得進了些,發現了穆琳霄眼角的淚痕,
“哪有……那是剛剛吃水果不心濺上去的。”穆琳霄裝作若無其事的一把推開了裴遠,走到了座位上聽講了起來。
裴遠聳了聳肩,也坐了下來認真地聽講了起來,可正認真地在課本上圈圈點點的裴遠又怎麽會注意到,穆琳霄時不時投向他的眼神中多了往日不曾見過的晶瑩。
那是穆琳霄生平過的最快的半,看著夫子遠去的背影,她知道這樣的場景再也不會有了。。
“公主,你怎麽在發呆啊。”裴遠拿著本書走了過來,“公主,我跟你啊……這本古籍中有一個地方特別有趣,你看……”
“裴郎……”穆琳霄打斷了他,她此時看他的樣子就像她第一來束雲閣一樣,對,眼中似有星辰一般。
“……我給你跳支舞吧。”
“哦,我……這……公主為何突然想起來跳舞了,是何舞啊?”裴遠受寵若驚地笑道。
“前些日子,宮裏來了個西域的管教嬤嬤,交嬪妃們學跳拓枝舞,我見那舞姿甚是美幻,便也跟著學了起來。”穆琳霄繃了繃嘴唇,臉上劃過一絲遺憾,“原想著能來年春,等你生日那再跳給你看的,可又怕自己到時會忘了……索性就今吧……千萬不許笑我啊。”穆琳霄又撇了撇嘴指著裴遠道。
“怎麽會呢,能有見到公主的舞姿那是裴遠生平之幸。”裴遠欣慰地搖了搖頭,但隨即又急忙詫異道:“公主院子裏下著雪呢?你怎麽往院子裏走啊。”
這時,穆琳霄回過頭,將身上披的雪白色的暖裘甩給了裴遠,大聲笑道:“這支舞……在雪中跳更美啊!”
“那想必也一定要站在雪中看嘍。”裴遠著便走出了屋簷,走進了漫大雪中
柘枝本出楚王家,玉麵添嬌舞態奢。
鬆鬢改梳鸞鳳髻,新衫別織鬥雞紗。
鼓催殘拍腰身軟,汗透羅衣雨點花。
畫筵曲罷辭歸去,便隨王母上煙霞。
大紅的雲雁細錦衣在風中飄搖,深情的佳人在雪中旎旖似有萬種風情。
那一幕,裴遠終身難忘。
“裴郎,好看嗎?”笑靨如花的穆琳霄朝著滿身是雪的裴遠喊道。
“好看……好看”裴遠的目光失神而深情,他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能遇見這樣的良人。
但眼看著雪越下越大,裴遠實在不忍穆琳霄繼續受凍,便執意拉著意猶未盡的她進屋了。
火爐裏的炭火燒得正旺,兩個人正滿臉通紅地圍坐在爐子旁不停的搓著手。
“裴郎……你……恨我父皇嗎?”一直默不作聲的穆琳霄突然冒出了這句話。
穆琳霄的話讓裴遠有些意外,他總覺得穆琳霄今和往日有些不一樣,可也沒再多想什麽,而是一本正經地回答道:“沒有恨過那是假的,可畢竟是我父王有錯在先,陛下那樣做也在情理之中……我早就放下了。”
穆琳霄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那如果有一你可以回明疆國了……我是如果啊。”穆琳霄生怕裴遠聽出了些什麽。
“嗯,如果我回明疆,怎麽了?”裴遠點了點頭,示意穆琳霄繼續下去。
“如果你回明疆……那你會為了奪回泓南四郡而攻打大寧嗎?”她心翼翼地問出了這句話。
聽到這句話,裴遠的兩腮有些許的顫動,他麵色凝重地看著穆琳霄,幾度欲言又止,但還最終還是嚴肅道:“如果大寧今後不再進犯明疆,泓南四郡……我可既往不咎。”
裴遠的話讓穆琳霄心底最後一顆石頭也放下了。
冬日短,屋外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穆琳霄站了起來,她決定要離開了,因為每多待一刻,她的心中便有萬分難舍,她生怕裴遠的哪句話會讓她忍不住改變主意,可如果那樣,她便就會覺得自己又辜負了大寧所有的人。
“黑了,我也該走了。”
“我送你。”
“有什麽好送的,你又出不了束雲閣的院落。”
“送到門口也是送嘛。”
潔白的地麵上,留下了二人並肩而行的雪腳印,從屋簷下一直延伸到院門前。
“裴郎……能送我一件東西嗎?”院門外的穆琳霄突然回過頭,空中飄散的雪花遮掩住了她眼中的晶瑩。
“嗯?”裴遠有些疑惑,他搞不清穆琳霄是什麽意思。
“嘿嘿,我是……我們認識那麽久了,你還沒送過我什麽禮物呢。”
“哦,你是這個意思啊。”裴遠順勢摘下了腰間的玉佩遞到了穆琳霄的手中。“給,這是我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了,時候生日父皇送我的。”
“這……這可是你最貴重的東西啊?”
“最貴重的東西送給最重要的人,不行嗎?”裴遠略微側了側腦袋,一臉的暖笑。
那一刻,手心裏玉佩的溫度足以融化世間所有的寒冬。
當晚,穆琳霄並沒有直接回寢宮,而是徒走朝著永寧宮的方向走去,風雪呼嘯了一路,她也哭了一路。
“父皇休息了嗎?”穆琳霄在殿前問道。
“還沒呢,公主快進去吧,外邊這麽冷。”殿門前的曹福揣著拂塵道。
禦案旁,寧帝正聳拉著眼皮翻閱奏折。雖然才幾日未見,但穆琳霄卻發現父皇好像已經老了好多歲。
“兒臣叩見父皇。”穆琳霄跪在了禦案前。
“是霄兒啊,快起來,快起來。”寧帝從龍椅上走了下來,笑著把她扶到了禦榻上坐下,興致勃勃道:“朕給你啊,這個元紇啊,有你從來沒見過的一望無際的大草原,還有雪山,還有成群成群的馬兒,還有他們的都城元紇,常王去過,他那裏和雲京城一樣繁華,要什麽有什麽,還有這個元紇可汗啊,年紀輕輕一表人才,一定會和你心意的,還有啊……”
“父皇。”穆琳霄突然的哭泣讓寧帝很無助,他本想些輕鬆的話語,盡量讓她高興些,可……
“霄兒知道,此番和親是為了大寧的社稷子民,夫子曾教導過霄兒‘瞞人之事弗為,害人之心弗存,有益國家之事……雖死弗避。’父皇放心,哪怕是刀山火海,霄兒也會……毅然前往。”
知道穆琳霄完這番華寧帝才意識到,那個深受自己寵愛、一向隻會在自己麵前撒嬌的公主……早已長大了。
一時間,愧疚和自責湧滿了寧帝的心頭,他抱住身旁的穆琳霄痛苦道:“霄兒,父皇……對不你啊,父皇不是個好父親啊。”
家也有無奈之痛,在父女二人一番痛哭之後,穆琳霄抹了抹眼淚,鄭重其事地跪倒了地上,“父皇,霄兒有一事相求。”
萬分難受的寧帝顫道:“霄兒你這是……為何啊?”
“父皇不答應,霄兒就不起來。”
“霄兒啊,從到大朕什麽事情沒有答應過你,啊?朕恨不得把上的月亮都摘下來給你。”
“霄兒懇求父皇放裴遠回明疆國!”
寧帝難以置信的看著穆琳霄,他怎麽都沒想到穆琳霄會提出這樣的請求。
“裴遠自從十四歲那年被關在束雲閣到如今已經整整十年了,十年間,他沒有回過自己的家鄉,沒有見過自己的親人,除了霄兒,整日與他作伴的就隻青燈古卷……這是他最好的年華,卻隻能以這樣的方式在一個幽閉狹的院落裏度過的,這……太不公平了。”穆琳霄聲淚俱下的控訴道。
“可,可在明疆國的心中,大寧是他們的世仇啊……朕要把他放回去……那無異於放虎歸山啊!”寧帝的口氣幾乎同樣是在哀求。
“不會的,霄兒和裴遠相處十年,深知他的秉性,而且他還答應過霄兒回去以後絕不會進犯大寧的。”穆琳霄急切道。
“這……空口輕諾又怎麽能信呢?”
“父皇……這是霄兒臨行前……求父皇的最後一件事,求父皇成全。”穆琳霄重重地扣在了地上,頭頂的發簪也震落在地。
叩首的聲音如同刀子一樣刺在寧帝的心頭,閉目含淚的寧帝凝噎良久還是扶起了她,“起來吧,朕……依你。”
最是無奈帝王家,如果可以,他是真想把上的月亮摘給她。
次日,曹福帶著寧帝的旨意去了涯驛館。
“奉承運,皇帝詔曰,大寧穆氏皇族皇帝之女穆琳霄出絳元紇可汗燕長風,擇日完婚。欽此。”
“穆琳霄,穆琳霄。”激動的燕長風在心中把這個名字念了又念,這是他第一次知道公主的名字。
其實燕長風向大寧和親,很多部下都是反對的,他們不理解眼看著就能占領整個北境,完成老可汗的遺願,可燕長風卻為了一個女人而放棄了更大更多的戰果。
“可汗可要話算數啊。”曹福皮笑肉不笑的看著燕長風。
“公公放心,停戰國書早已修好,本汗這就命人送去大寧內閣。”
曹福揚了揚手中的拂塵,歪了歪頭,“咱家是做奴才的,有些話原本不該,但又忍不住不,索性還是了吧。”
“公公請講。”燕長風抱拳作揖,看起來心情很好。
“咱家雖是個下人,但自也是看著公主殿下長大的,句大不敬的話,早就把公主殿下看成是自家的孩子。你要知道,我大寧此番和親不是怕了你們元紇,是陛下和公主心念蒼生,不忍再遭殺戮,雖……我們這次敗了,可大寧仍有強兵百萬,公主嫁過去以後,你要是敢讓讓公主受半點委屈,哼,那你們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曹福完這番話,便直接上了馬,頭也不回的走了。
燕長風在原地無奈地搖了搖頭,他沒想到自己求娶公主竟會遭到這麽大的仇視,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有多麽喜歡她啊。
此刻,他不禁又想起了一年多前在北宮見到公主的場景。
“你是別國的人吧。”
“外臣不得私入北宮,你還是快走吧,被侍衛發現了就不好了。”
如今,那個奔跑著放紙鳶的姑娘……終於要走進他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