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二章 兩碗烈酒勸降漢奸
誠如郭東甲自我辯解那般,他是漢人,為了保護當地的漢人,而選擇了投降,並沒有讓更多的人死在抵抗之中,所以他如何都不認同別人將他視為漢奸。
可在宗雲看來,這種說法簡直可笑到了極點!
他確實保護了不少漢人,可這些漢人沒有死在抵抗戰爭之中,卻死在了蒙古統治者的壓迫之下!
非但如此,投降之後,這些漢軍和新附軍,還為虎作倀,受蒙古人指揮,四處燒殺掠奪,殘害了更多的漢人。
而獻城投降之後,相當於打開了國門,引狼入室,更是罪孽深重!
如果當初他選擇死守,或許麾下弟兄們會一個個被蒙古人殺死,但守住了國門,卻保全了南方數百萬平民百姓!
即便他們無法守住國門,這種悍不畏死,誓死也要保家衛國的精神,也能激勵更多的人,為保衛家園付出自己的英勇和不屈,南宋的軍隊也不至於風氣糜爛,以致於廢弛軍紀,無人能戰!
漢奸總是以仁慈來偽裝自己的懦弱,大慈大悲與膽小如鼠,便隻有那麽一線之隔。
宗雲本就不是偽善之人,為了給師父昭雪冤屈,他可以加入白牛教,可以做很多稱不上好事的事情,而後又創立義軍,攻城掠地,連厭勝軍這種殺戮之師也鍛造得出來,無論見識還心性,都已經硬如鋼鐵。
他見過太多似郭東甲這樣的蒙古漢官漢將,他們總是粉飾自己的懦弱,一邊卑微地保護自己,一邊又渴望得到別人的原諒,說到底他們還是有羞恥之心的。
最怕就是那種可以當著天下人的麵,坦然說自己就是漢奸,他就是要投降,有本事就來殺他的人。
那種人已經毫無羞恥之心,也不需做什麽爭取,更不奢望他們能夠回頭是岸,直接殺掉就是除害!
好在郭東甲還有廉恥可言,隻要他還知道羞恥,哪怕隻剩下一點點,起碼說明他知道自己是不對的。
這種人隻要曉之以利,便能夠讓他們像牆頭草一般擺過來,至於他們會不會再擺回去,宗雲並不去考慮,因為宗雲需要的,隻是他這一次擺向自己罷了。
似當年的紅襖軍,還不是在南宋和蒙古之間左右搖擺?
可最終的結局又是如何?
民族大義之前,隻能堅定地站在一邊,容不得左右搖擺,這種搖擺不定的人,注定了要身敗名裂,遺臭萬年。
宗雲也不想跟他辯駁,聽得他為漢奸之名辯解,宗雲心中隻是感到可笑,不過這也在意料之中。
宗雲隻是看著郭東甲,後者的後背很快就冒出冷汗,額頭上滲出一顆顆米粒般大小的汗珠來!
“郭統製,你是不是漢奸,自有天下人公判,小道也懶得管,今夜過來,隻是想提醒你一下,天下人對漢奸隻是罵罵就算了,但撞在我張本靈的麵前,絕不會活下去一個!”
“所以我給你兩條路,要麽現在就死,要麽領著你的人,幫我奪下洛陽!”
郭東甲早就想過這個問題,宗雲冒著危險進城,絕不可能為了殺他,因為他無法接觸城防核心,殺掉他也不會撼動局勢。
可他郭東甲手底下還是有兵的,隻要他領兵從內部發動衝擊,趁機打開城門,那才是真正的價值所在!
這也是他的底氣,是他能夠在宗雲麵前保持鎮定的籌碼。
宗雲不想浪費時間,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郭東甲也不需扭扭捏捏,當即提條件道。
“若我幫你奪下洛陽城,能有什麽好處?你會接收我的兵馬加入義軍?會讓我繼續保護麾下的弟兄?”
宗雲聞言,不由哈哈大笑。
“你想加入義軍,還不夠格,你的人給義軍提鞋都不配,隻要攻下洛陽,我便會將你的人與蒙古蠻子一樣,掛在城頭示眾!”
郭東甲不由怒了,他好歹也是遼東梟雄,便是蒙古人的羞辱,他也就忍了,可宗雲的人苦苦攻城,沒有內應,三兩個月別想攻陷洛陽,卻又在他麵前說這等大話!
“既是如此,本將又為何要幫你攻陷洛陽,這不等於給自己挖坑,把自己給葬了嗎?”
宗雲將酒碗放下,從懷中取出一個黑色瓷瓶,拔了塞子,手指輕輕一磕,一顆丸子便掉到郭東甲的酒裏,不多時便化開,如同一團活著的濃墨一般,過得一會兒,酒水又變得澄黃。
“這是本門的秘藥九陽淬骨丹,要麽吃,要麽死。”
宗雲並沒有威脅的語氣,很是平淡,仿佛在陳述一個事實。
而這也確實是事實,他看透了郭東甲這樣的人,若他現在就死了,其他什麽都沒得談了,他宗雲給他兩個選擇,其實他根本就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
郭東甲看著那酒碗,手腳開始有些顫抖,隻是仍舊心虛地冷哼道:“沒想到,全真道堂堂名門,竟然還有毒藥,實在讓人有些意外啊。”
宗雲的手指輕輕叩擊著桌麵,朝他解釋道:“這不是毒藥,而是補藥,九陽淬骨丹乃是祖師爺爺煉製的秘藥,能夠洗髓伐毛,淬骨煉氣,若是內功高深者,化開藥力,便能夠生湧內力,生生不息,是武林高手求之不得的靈丹。”
“隻是,想你這樣的武夫,若是服了九陽淬骨丹,沒有強大的內功化開藥力,九日之內,就會氣血翻湧,血肉相融,最終化為一灘黃水罷了!”
“也就是說,我隻有九日的時間?”郭東甲終於有些怕了。
“是,隻有九日,九日之內,要麽死,要麽打開城門。”宗雲端起酒碗來,咕嚕喝了一口,不由開口讚道:“看不出來啊,郭統製竟然喝的狀元紅,倒是讓人有些意外了。”
郭東甲哪裏還有心思談論自己的窖藏美酒,隻是朝宗雲問道:“九日之後,若我打開了城門,你就會把解藥給我,對嗎?”
宗雲放下酒碗,輕輕搖頭道:“這又不是毒藥,哪裏什麽解藥。”
郭東甲滿臉憤怒道:“既是如此,九日之後也是死,你倒不如現在就殺了我!”
宗雲輕哼一聲,朝郭東甲說道:“這不是毒藥,但也並非沒有解決的法子,隻要你不斷廝殺,將力氣使出去,藥力自然會隨著力氣和汗水化掉,以你現在的武功底子,廝殺個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該是能夠化去藥力,倒是筋骨得了淬煉,你便是感謝小道都還來不及呢!”
郭東甲略略沉吟,也覺著有理,遲疑了一陣,終於還是仰起頭來,將那碗酒一飲而盡!
也不知是酒的作用,還是藥丸的效力,這剛剛入腹,郭東甲便覺得渾身燥熱,隻覺著骨子裏都癢了起來,有種要打人殺人的衝動了。
宗雲放下酒碗,站了起來,朝郭東甲道:“用力廝殺,給我打開城門吧,如果你想不眠不休,練武發汗,以此來揮發藥力,那也是不能的,因為這是內家秘藥,需要沾染血腥,發泄心中殺氣,單純練武是沒法子發掉藥力的。”
“若你仍想著當蒙古蠻子的走狗,也不是沒辦法,把你家弟兄都關起來,殺個三天三夜,直到你那些個走狗都殺光了,藥力想必就該揮發完了。”
聽得宗雲如此說著,郭東甲也是心頭發涼,難怪宗雲能夠降服和鎮壓厭勝軍這樣的邪魔,義軍之中形形色色的亡命之徒,都不敢對他有半點忤逆!
“言盡於此,還望郭統製好自為之吧。”宗雲將碗裏的酒喝幹,而後站了起來,走到門口之時,又朝郭東甲道:“哦對了,謝謝郭統製的狀元紅,若當年你沒有投降蒙古人,說不得這狀元紅就能用上了。”
古人若生了兒子,會將好酒埋在桂花樹下,待得兒子長大成人,參加科舉高中狀元,便會將地下的酒挖出來,這便是狀元紅。
若是生了女人,埋在地底的酒就會在女兒出嫁之時挖出來,與親朋好友分享,那酒喚作女兒紅。
宗雲的話,讓郭東甲心頭一震,比喝下九陽淬骨丹,還要更加難受。
是啊,如果他當初沒有投降,或許他的兒子眼下就不會混跡在軍伍之中,努力巴結蒙古人,即便沒有考上南宋的狀元,靠著父蔭,或許還能混個出身,又豈會如此的苟且?
他當初投降也是經過深思熟慮,差點一夜白頭,在蒙古人的統治下,連一些將官都深受其辱,一些將官的妻女,因為貌美,讓蒙古人強占,自己卻敢怒不敢言,這種罪比鞭打炮烙還要難受,當漢奸的痛苦,也是無人能夠體會的。
眼下宗雲給了他這個無從選擇的選擇,郭東甲該何去何從,確實要好好思量。
宗雲從府衙離開,並沒有馬上出城,他知道郭東甲這樣的人,他是沒有勇氣去死的,否則早在當年,就該選擇去死,而不是投降。
這樣的人或許更容易適應這個世道,也比別人活得更久,但他們心中的罪惡感會越來越淡,羞恥心也越來越少,往後所做的一切,似乎都那麽理所當然。
所以必須要在關鍵時刻,推他們一把!
想到這裏,宗雲便往城頭方向走去,街道上雖然人來人往,全都是搬運軍械或者運送屍體或者物資的軍士,但卻沒有人阻攔宗雲。
一來城中已經宵禁,尋常市井百姓不敢隨處走動,但凡走在街上的,都不是簡單的人物。
二者,宗雲穿著道袍,街上不少僧侶和道人,都是給守軍祈福或者超度的,自然沒有人阻攔。
因為蒙古人很是迷信,即便行軍打仗,都帶著神職人員,便是成吉思汗出征,遇到難題,第一個詢問的不是軍師,而是天師,他們敬畏天意和天命。
這種傳統也就流傳了下來,加上宗雲氣度非凡,一看就是道門之中有真本事的人,他又走得光明正大,沒有半點心虛,仿佛在自家後院散步一般,試問誰敢攔他?
想要推郭東甲一把,讓他有信心造反,充當內應打開城門,宗雲卻是知道該找誰,更清楚該做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