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五章 心理動機神奇側寫
易姬對楊璟本來並無好感,可龍山觀的事情發生之後,她也漸漸對楊璟有所改觀,畢竟是楊璟救了養育她成人的師父鬆晏真人。
今番鬆晏真人讓她跟著出來闖蕩天下,也是因為有楊璟保護著,才如此放心,她自然不敢對楊璟無禮了。
不過兩人之間說到底還是有些小芥蒂,平日裏並無私下交流,反倒是陳錫賢與楊璟溝通多一些,而易姬則與同樣嫉恨楊璟的洞真等人抱成了團。
眼下諸人見得楊璟“廣開言路”,讓大家各抒己見,諸人也都裝出大頭蒜的姿態來,一個個摸下巴的摸下巴,點頭的點頭,好像都早已勘破了其中奧妙,下一刻就能帶著梁書成去抓凶犯一般。
可楊璟的眸光環視了一圈,眾人卻又不敢挺身而出了,畢竟楊璟如今身居高位,積威甚重,那睿智的眸光仿佛能夠直抵人心,在他麵前,便是洞真再如何不服氣,也有些心虛,不敢接觸楊璟的眸光。
易姬見得眾人退縮,也不好出頭,倒是陳錫賢首先開口道。
“知縣大人,照著您的說法,昨夜的被害人屍體應該還在吧?不如咱們先去看一眼,說不得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呢?”
陳錫賢雖然精通數術和墨家矩造,又是龍山觀監院,為人處世都已經非常老辣,但在偵查破案方麵是一點經驗都沒有,這句話看似謹慎,其實已經將梁書成小小地得罪了一把。
因為梁書成自認是個中好手,他手底下的仵作也都是建康府精挑細選的老人,為了偵破這個案子,那屍體不知被翻看了多少次,若真有什麽遺留線索,難道仵作們還不如你們這些個門外漢?
不過梁書成也沒有就此發作,因為他知道,陳錫賢並沒有惡意,或許他隻是想讓楊璟去驗屍,而非他們這些看熱鬧的人。
楊璟有著獨門的驗屍法子,在洗冤集錄裏頭,宋慈也曾特意提及過此事,梁書成也被陳錫賢說動了。
正當梁書成想要鬆口之時,楊璟卻擺手道:“我相信梁大人手底下的仵作,既然他們找不出甚麽端倪,即便去看了,也沒太多收獲,還是先放一放,大家先說一說這案子的大概想法吧。”
楊璟如此一說,梁書成也有些感激,因為楊璟肯定了縣衙仵作的工作,也肯定了梁書成的努力,給梁書成找回了麵子。
雖然這樣會讓陳錫賢有些小小的尷尬,但都是為了案子,楊璟也不去顧及這些小細節,畢竟大家的興趣都在案子上。
“怎麽?都沒想法?”楊璟別有深意地掃視了一圈,而後將目光停留在風若塵的身上,朝她說道。
“風姨,你先說說吧。”
風若塵即便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步,早先便保護著宋慈,又跟著楊璟這麽久,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比別人要更熟悉破案的套路,沉思了片刻,便開口道。
“眼下沒有勘察痕跡,將所有能見到的東西都暫且擱置,我就說一下自己的感受吧。”
梁書成畢竟是正經進士出身,對禮法規矩也很是看重,見得楊璟竟然帶著一個女人,而且竟然讓一個女人拋頭露麵,還帶頭說話,不由皺了眉頭。
如果說他對楊璟有什麽不太好的觀感和印象,那應該便是這一點了,楊璟沒有參加過科舉考試,出身並不好,他就像董槐等正統讀書人一般,將這一點看做是楊璟最受人詬病的先天不足吧。
風若塵可沒理會這些,既然開了頭,哪管你個小小的知縣,楊璟這從三品的雲麾將軍忠勇伯爵,她風若塵還不是想欺負就欺負?
“這案子之所以如此讓人驚奇和震撼,無非兩點詭異之處,第一點便是死者全都是精壯英俊的青年男子,第二點,便是……便是凶手的作案手法.……”
風若塵一下子便道出了關鍵,她這是學著楊璟,從犯罪心理學的層麵,給凶手做一個大概的側寫。
楊璟微微一笑,滿意地點了點頭,用鼓勵的眸光示意風若塵繼續說下去,而梁書成等人也收起了輕慢的姿態,變得認真起來。
“楊璟.……楊大人曾經說過,動機是破案之王,找到動機,對偵破案件或者事件,有著不可估量的輔助作用,就這個案子來看,凶手的動機是什麽?”
“我隻是個女人,就用女人的眼光來分析一下吧,若說到動機,我隻想到兩個字,那便是嫉妒。”
“嫉妒?”眾人聽得風若塵有條有理,而且是根據楊璟曾經的指點做出的結論,也算是有理有據,興趣也就更大了。
“所謂嫉妒嘛,自然是別人有,而你沒有,這才會嫉妒,直接了當一點吧,這凶手之所以切掉.……之所以用那種慘無人道的作案手法,我認為他應該是沒有那東西,才嫉妒別人有,心裏扭曲之下,就將受害者的那玩意兒都給切了下來。”
“而且受害者都是精壯英俊的年輕人,反過來是不是可以說明,凶手極有可能是個麵目醜陋身材矮小或者有著強烈自卑心理的殘缺之人?”
風若塵如此一說,楊璟也保持著笑容,而其他人則有些驚詫,仿佛被風若塵給鎮住了一般。
人說愛屋及烏,恨屋自然也及烏,易姬看楊璟不順眼,自然對與楊璟格外親近的風若塵,也同樣沒什麽好感。
既然不敢與楊璟正麵交鋒,擠兌一下風若塵的勇氣還是有的,當即便撇嘴道。
“什麽殘缺之身,女人也有可能是凶手啊,說不定哪個女人被那些臭男人糟蹋多了,心裏想著要複仇,便將這天底下壞男人的髒東西都給切下來呢!”
作為一個未出閣的少女,而且還是個道姑,易姬說出這樣的話來,洞真等一幹龍山觀弟子,不由麵紅耳赤,羞愧得無地自容,陳錫賢也是陰沉著臉道。
“小黃毛,不得口無遮攔!吾等清修之人,豈能如此無忌!”
易姬也知道自己失言,不由吐了吐舌頭,不敢再發話。
梁書成本以為風若塵已經很不成體統了,沒想到易姬更加傷風敗俗,這一對比,再加上風若塵道出了關鍵,對風若塵的觀感反而又好了一些。
風若塵作為提出意見的人,遭到了駁斥,自然要反駁回來,朝易姬笑了笑道。
“知縣大人早先說得很清楚,這些受害人都是精壯的成年男子,試問一個女流之輩又如何能夠殺掉這些男人,而且還沒有留下任何傷痕?如果她真有這樣的本事,說明她的自保能力很強,又怎麽可能會受到男人的糟踐?”
梁書成不由讚賞地點了點頭,此時他心裏也不由感慨,自己請楊璟幫忙,看來是非常正確且明智的選擇,楊璟如今都還沒開口,可他身邊的一個女人,竟然都有這等高明的見識,如此急智的反應。
然而易姬並不買賬,有些胡攪蠻纏一般反駁道:“這有什麽不可能的,那女人被比她功夫高的男人糟蹋了,又沒辦法報仇,隻能遷怒在這些普通男人身上,這又不是什麽難以理解的事情……”
“別看這些男人長得高大精壯,卻是中看不中用,碰上江湖高手,別說把那髒東西切了,把人活剮了都成,風姐姐就能夠做到,不是麽?”
易姬適才說那女人受人糟蹋,才報複男人,如今又含沙射影,說風若塵也能做到,這話誰聽了會舒服?
風若塵也是個爆脾氣,可如果她發怒,便等於是對號入座,楊璟既然給了她這個機會,她就不能給楊璟丟人,更不能把事情給攪了。
念及此處,風若塵也壓下怒火來,朝易姬道:“我當然能夠做到,別看你年紀小,真要做的話,絕對比那凶手做得更好,可如果凶手是武林高手,又何必畏首畏尾,隨便虐殺了隨處扔,大不了一走了之,又何必在一個同一個地方殺死十幾個人?”
易姬見得風若塵反駁,正要開口,風若塵卻沒有給她機會,而是繼續說道。
“所以我認為,凶手並非女人,而是身體有殘缺的男人,而且他還有無法離開這個地方的理由!”
風若塵如此一說,眾人都安靜了下來,易姬嘀嘀咕咕,想要胡攪蠻纏,剛要開口,卻見得梁書成雙眸陡然一亮!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哈哈哈!”
他便如同豁然開朗一般,壓抑住心頭的激動與興奮,朝眾人道:“若果真如風娘子所言,別個地方或許找不到這樣的嫌犯,我江寧卻是有的!”
眾人聽得他竟然確定了嫌犯的範圍,也不由驚訝,但聽得梁書成道。
“咱們建康府本是江寧府,乃是高宗的行在所,行宮之中自然是有宦官的,高宗皇帝陛下遷都臨安之後,行宮裏頭的部分宦官,便被特赦出宮,留在江寧生活,但卻不準離開江寧!”
梁書成如此一說,眾人頓時恍然大悟,正如梁書成所言,這些宦官,正是最佳的嫌疑犯人選!
他們被去勢閹割,乃是殘缺之身,又不得離開江寧,所以隻能就近作案,而因為他們曾經在宮裏頭,要遠比其他人更懂得官府的運作,具備了反偵查的知識!
他們本來在宮裏頭生活得好好的,可突然被驅逐出宮,難免無法適應,因為殘缺之身,會遭來歧視,久而久之,心理扭曲,難免不會做出這等報複社會的案子來!
而梁書成之所以興奮的原因就在於,這些宦官非但不能離開江寧,而且可都是登記在冊的,隻需要根據官府的名錄戶牒,就能夠將他們一個個找出來!
風若塵看似順其自然,一氣嗬成,將案件的關鍵一步步推理出來,看起來簡單,但對於梁書成而言,卻是一種全新的破案思路!
這種思路可以在沒有痕跡學和屍檢的情況下,完全跳脫出來,另辟蹊徑,卻能夠分析出嫌犯的大體範圍,這種破案思路聞所未聞,隻能出自楊璟!
其實他的想法並沒有錯,風若塵受到楊璟的影響,如今做的便是犯罪心理學的側寫,當然了,側寫還需要大量的證據來支撐,不能作為定案的依據。
但對於梁書成而言,簡直就是神奇到了極點!
可就在梁書成要招呼人手照著名冊去拿人之時,楊璟卻搖了搖頭,朝梁書成道。
“梁知縣且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