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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發病

  人都說宋朝是文人們的天堂,士大夫的烏托邦,沒有切身體會過,是很難感受這種恍若隔世的繁華與喧囂的,即便南宋偏安一隅,北方又即將開戰,但官場上的迎來送往仍舊奢靡之極,春宵一刻值千金,及時行樂才不枉文人風流。


  宋慈雖然剛正不阿,但能夠做到大學士,對於如何應付這些場麵也有著自己的一套處世哲學。


  既然要幫助楊璟調查杜可豐,宋慈索性讓楊璟伴隨左右,雖然隻是簡單一句介紹,聲稱楊璟是他的子侄,卻已經足夠讓黃政敏等人對楊璟刮目相看了。


  這接風宴之上,楊璟便跟著宋慈,那些人雖然有心敬酒,但也知道宋慈年事已高,不敢太過放肆,楊璟也就順勢接過了頂酒的差事。


  雖然這些文人喝的都是軟趴趴的釀酒,度數並不高,但喝起來極其豪邁不羈,楊璟還有求於人,更不敢擺姿態,來者不拒之下,也是喝得暈頭轉向。


  但見得這宴會之上,銅燈牛燭劈啪響,美人弄舞又清唱,滿懷軟玉和溫香,言笑晏晏,推杯又換盞,觥籌交錯往來忙,隻怕待得明日酒寒茶又涼,才知昨夜豪言不過笑談一場。


  黃政敏還特意安排了一個妖媚嬌豔的少女,貼身伺候著楊璟,那少女已然沒有了嬌羞,大膽而熱辣,時不時用豐滿的胸脯往楊璟的手臂和身上蹭,那誘人的體香不斷往楊璟的鼻孔裏頭鑽,如同那迷魂的香,勾人心魄。


  楊璟並非坐懷不亂,隻是因為他的思緒並沒有放在少女的身上,相比少女的體香,他腦子裏揮之不去的仍舊是先前嗅聞到的香料異向。


  人都說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玉飾向來都是文人們的最愛,而除了玉石之外,文人們還喜歡佩戴香囊,雖然顯得娘氣了一些,但卻足夠風雅。


  在這些人敬酒的過程中,楊璟也不斷嗅聞著這些男人們身上的香味,並非楊璟對男人有著特殊的癖好,他隻是想找出先前嗅聞到的那股香料的味道。


  但很可惜,這宴會之上的文人們雖然也佩戴香囊,但都是一些花草的香味,並非那種強烈的麝香或者肉桂等混合香料的氣味。


  他本不該對這個香味這般在意,因為這股香味來自於他身邊的蘇秀績,雖然蘇秀績看起來文質彬彬,但楊璟已經向宋風雅打聽過,雖然這些密探的招募有著嚴格的標準,身份地位特殊,讓人忌憚,但高高在上的文人們卻不願意當密探。


  文人在宋朝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讀書就是為了參加科舉,就是為了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君子不立垂堂,哪個讀書人樂意去當一個以身涉險的密探?


  但蘇秀績就當了密探,而且他一路來的表現都讓人滿意,出乎意料地謙遜低調,楊璟實在沒有懷疑蘇秀績的理由。


  可正是如此圓滑玲瓏沒有任何缺點的人,才讓楊璟覺得有些古怪。


  而使他對蘇秀績改觀的,便是這股香料的氣味!

  蘇秀績在江陵府也算是個人物,知府黃政敏等人見他陪同宋慈而來,對蘇秀績的態度也變得更加的溫和。


  宴會進行到了一半,氣氛也漸漸進入高潮,這些官場上的大人們已經開始放浪形骸,摟抱著香汗淋漓的侍女,上下其手,胡言亂語,宴會上頓時一片狼藉,充斥著一股靡靡的氣息。


  楊璟雖然喝了很多酒,但還是極力保持著清醒,期間還借著上茅房的空當,摳嗓子眼將酒水都吐了出來。


  不過宋慈可就沒有那麽好的精力,酒過三巡,聊表客氣之後,便打算回去歇息,畢竟年紀大了,又經過幾日的舟車勞頓,黃政敏等人自然不敢挽留。


  楊璟也想趁機跟著回去歇息,但宋慈卻朝他使眼色,讓他留下來,師傅帶進門,修行靠個人,宋慈給他開了個頭,想要打好關係就要靠楊璟自己的本事了。


  楊璟雖然比較反感這種應酬,但為了查案子,也隻能強顏歡笑,將酒宴繼續下去。


  宋慈要離席,大家自然是要親自恭送的,江陵知府黃政敏與諸多地方官員一同將宋慈送了出去。


  可這才剛剛出得宴會廳的門口,一名山羊胡老管家便撞了進來,差點沒碰到宋慈!


  黃政敏頓時嚇出一聲冷汗來,他可是堂堂知府,宋閣老要來采風,那是他攀結的好機會,無論家仆還是下屬都早早千叮萬囑,誰出亂子就等於自討苦吃,可沒想到一向沉穩的老管家竟然會犯如此冒失的糊塗!


  “好膽的狗奴婢,怎敢衝撞閣老,本官平素裏是怎麽教的,還不快給我跪下!”


  那老管家也沒想到宋慈會在這個時候離席,當即就嚇白了老臉,噗通就跪了下來。


  宋慈今次是為了幫助楊璟,他也不是個用強權壓人的主兒,再說了,如今他已經致仕,雖然餘威仍在,但到底是虎落平陽,當即笑嗬嗬把老管事給虛扶了一把。


  “唉,黃大人言重了,老家院和這府裏頭的執事們辦事周到,這宴會籌備得也是極好,黃大人該獎賞他們才對,區區小事又何必在意。”


  黃政敏早知道宋慈在公堂之上是個黑麵神,但私底下卻是個極其隨和平易之人,忐忑的心也就安穩了下來,踢了那老管事一腳道:“還不滾起來謝過宋閣老!”


  那老管事這才慌忙起身來道謝,黃政敏這才問道:“你也是府裏的老人了,沒有什麽要事想來也不會如此唐突冒失,快說吧。”


  “是……是.……大人說得極是……隻是這件事.……”老管事麵露難色,又偷偷使了個眼色,黃政敏喝了不少酒,又為了與宋慈拉進關係,便佯怒道。


  “你這老兒怎麽越活越回去了,宋閣老又不是外人,有什麽事直說無妨!”


  老管事見得知府大人發怒,連連點頭稱是,但掃了諸多官員一眼,還是壓低聲音稟報道。


  “大人,是通判杜大人.……杜大人又犯病了.……老奴婢雖然已經延請了老郎中過來,但.……杜大人怕是……大人還是趕緊過去看看吧.……”


  “什麽?”聞得此言,黃政敏的酒當即化為冷汗被逼了出來,他身後的一眾官員而是顧左右而言他,假裝沒有聽見這件事。


  “倒是讓閣老看笑話了,這通判杜可豐沉珂已久,今日無法恭迎閣老,本就失禮,如今又……唉.……”黃政敏朝宋慈拱手致歉道。


  楊璟一聽,也是心頭一緊,真真是怕什麽來什麽,若杜可豐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問題,這條線索可就真的斷了!


  他連忙悄悄地扯了扯宋慈的衣角,宋慈心領神會,朝黃政敏擺手道:“黃大人不必如此,這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老夫又豈會掛懷,隻是通判大人身染沉屙,怕也是公務繁忙,操勞所致,實是讓人佩服,我這小侄兒倒略懂歧黃之術,不如咱們一起過去探望一下,老夫也好聊表心意。”


  楊璟聽得宋慈說得滴水不漏,三言兩語就將事情提升到了上司慰問下屬的層麵,由不得黃政敏拒絕,心裏也是佩服得緊。


  黃政敏本就有心巴結宋慈,宋慈又言盡於此,他哪裏敢拒絕,當即讓老管事和諸多侍從打起燈籠,在前頭引路,帶著宋慈和楊璟,往杜可豐的住處去了。


  黃政敏對杜可豐的情況應該也是知道一些的,無論如何,通判重病對於他來說可不是個好消息。


  雖說通判是製衡知府的重要副官,但杜可豐當通判也有一段時間了,黃政敏與他關係還算不錯,若杜可豐死了,再換上別個通判,黃政敏又要花心思和花銀錢來打點關係,他自然是不樂意的。


  他其實也不知道杜可豐具體得了什麽病,隻知道杜可豐平日裏沉迷女色,經常偷偷地尋花問柳,若是得了羞於見人的花柳病,這笑話可就鬧大了。


  於是他便讓其他人留在了酒宴之上,隻帶著宋慈和楊璟,便匆匆離開了宴會廳。


  楊璟往宴席賓客人群裏頭一掃,眉頭不由皺了起來,隻是眼下也不好說些什麽,便埋頭跟在了宋慈後麵,來到了杜可豐的內宅。


  杜可豐作為通判,在知府衙門後頭有自己獨立的官邸,杜可豐本身就就是監造出身,這官邸許是經過他的設計改良,外頭看起來樸素無華,但內裏卻別有洞天,假山活水,亭台樓閣,曲徑通幽,也算是極其淡雅的好去處。


  隻是如今夜黑,楊璟也沒有心思觀賞,隻覺得曲曲折折繞繞玩玩,頗有庭院深深深幾許的意思,不多時便來到了杜可豐官邸的內宅。


  杜可豐的妻妾們早已亂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嘰嘰喳喳吵個沒完沒了,官邸的仆人們大氣不敢喘地守候在房間外頭,幾個須發皆白的老郎中聚在房門口,小聲地在為杜可豐的病症爭辯著,直到黃政敏一行到來,才被杜可豐的正妻杜李氏喝止了。


  “黃大人,您總算是來了,可得救救我家大官人啊!”杜李氏已經四十出頭,身材肥胖,這才作勢要哭,臉上的脂粉已經簌簌下落,再看其他妻妾,一個個裝模作樣假惺惺,也難怪杜可豐會四處尋花問柳。


  黃政敏眉頭一皺,但到底還是要主持大局,便將杜李氏扶了起來,朝她說道。


  “夫人稍安勿躁,宋閣老深諳醫術,他身邊這位雲小先生也是醫道聖手,且先讓他們看看杜大人的病情,咱們再作計較。”


  這些人一聽說鼎鼎大名的宋慈竟然親自前來,紛紛下拜行禮,救人要緊,宋慈也是擺了擺手,便要走進房間,發現楊璟呆立著不動,不由回過頭來,卻發現楊璟的目光正集中在那群老郎中身上。


  雖然楊璟是宋慈的人,但這些老郎中也不是平庸之輩,楊璟小小年紀就被知府大人說成醫道聖手,他們這些老郎中也是顏麵全無。


  但楊璟並非因為這些而發呆,他也並非在觀察這些老郎中,他的目光越過老郎中們的身影,落在了他們身後,最靠近房門的地方。


  不知何時離開宴席的蘇秀績,此時正站在那裏,麵色如常,仍舊保持著極度的冷靜,似乎感受到楊璟的目光,他也朝楊璟笑著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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