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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出馬

  在楊璟的字典裏,很少有靈光一現這個詞出現,雖說文學作品源於生活而高於生活,但生活終究不會那麽的浪漫和富有戲劇性,生活當中更多的是枯燥和瑣碎。


  像文學或者影視作品之中,大偵探的眼睛像照相機一般從密室掃過,畫麵一一閃現出來,而後將各種碎片拚接在一處,很快就推斷出真凶,這種情節在現實中是非常少的,起碼楊璟就沒有見過。


  他的刑偵之路可以用枯燥乏味來形容,不斷地搜集證據,分析證據,大量的人員篩選和排查,都有著一定的流程和模式,而且需要極大的人力物力和消耗大量的時間。


  而且有時候案情也不一定會撲所迷離,花費幾個月才偵破的案子,到頭來可能發現凶犯並沒有太多曲折的故事,犯案也隻是意外,結局也不會驚心動魄,有時候並沒有豁然開朗的爽快,反而讓人極其鬱悶。


  正是因為經曆了太多這樣的案子,承受過太多這樣的枯燥與寂寞,才練就了楊璟對待案情穩紮穩打,一絲不苟,凡事講求證據的工作作風。


  就好像他經曆過的這兩個案子,沉船案可謂一波三折,但他又無法主導審判,判決遲遲下不來,其中充滿了各種權勢博弈和變數,阻礙了楊璟伸張正義的腳步,連王不留都知道楊璟這個小推官是那麽的力不從心。


  而意外撞見的這一起連環殺人案,如今雖然已經有些眉目,但也經過了大量的排查,抓回縣衙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大幾百,這才抓到了王不留這條線索。


  雖然從直覺上來講,楊璟是相信王不留的,王不留的心機是深沉了些,生活經驗非常深厚,閱曆也是他的財富,更是愛惜妻子,富有同情心,這樣的人按說與凶手沾不上邊,但楊璟不能靠這些來下定論,他還需要證據來支持。


  這就是楊璟的風格,嚴謹而死板,總希望做到萬無一失,為了追求真相,不惜折騰自己,折騰同事,也折騰上司。


  作為楊璟的上司,楊知縣對此是深有體會的,在這段日子裏,慢說王鬥等一眾衙役,便是他這個縣老爺都被激起了工作激情和年少時的鬥誌。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楊璟之所以能夠得到縣衙裏頭那麽多人的尊敬,與他的工作和對待案子的態度,是密不可分的。


  捕快們還在陸陸續續將蛇神廟的人帶回來,先前修建周文房別院的那些施工人員,也都在一一查訪,而後便是去年參與修葺城門的人員,再加上書吏不斷在整理的失蹤名單,蘇秀績與江陵府密探不斷明察暗訪得到的失蹤人口,所有的這些情報信息加起來,已經龐大得嚇人。


  慢說楊知縣這樣的官場老人,王鬥這樣的老捕頭,單說蘇秀績等一眾密探,也未曾見過如此“大張旗鼓”的破案方法。


  這樣的法子占用太多資源,幾乎要將整個縣衙的人手都掏空,還要求助於江陵府,若非受害人太多,凶手的社會危害太大,這個案子的偵破想要得到這麽大的支持,是不太可能的。


  畢竟刑名隻不過是縣衙其中一部分政務,縣衙牧守地方,還需要做很多其他事情,整個縣衙隻圍著楊璟團團轉,其他活還有誰來幹?


  所以這種大案的偵破也是不可複製的,但不斷出現的受害人屍體,越來越大的牽涉範圍,都讓大家看到這個案子的非同尋常,都讓他們看到如此“大動幹戈”的價值所在。


  而且古時並無連環殺人狂這種概念,無論是楊知縣還是諸多捕頭,亦或者是蘇秀績等密探,都覺得新奇而不可思議。


  就目前的情報來看,這個殺人狂已經犯下十幾起命案,如果王不留所言屬實,那座王府的修建過程當中發現的那些屍骸,也算進去,那麽這個殺人狂作案已經不下二十次!

  就這樣一個屠夫一般的凶徒,如今仍舊逍遙法外,說不定就生活在你我的身邊,可能是早上跟你打招呼的鄰居,可能是跟你一起喝酒的兄弟,可能是一起躲雨時跟你談論天氣的路人,而這個人極有可能下一刻就奪走你的性命,你家人的性命!


  凶案的偵破工作如火如荼,大量的工作等待著楊璟去處理,但一股恐懼的氣息也在巴陵縣城之中不斷蔓延。


  由於排查工作展開太大,涉及的人員太多,根本就無法做到保密,這個殺人狂魔的存在,很快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雖然會打草驚蛇,引起凶手的警覺,但同樣也提醒了民眾,喚醒他們的自我保護意識,在這個層麵來講,消息的傳播也算是遏製了凶案的發生,算是一件好事。


  但同時也是一件壞事,因為凶手是個典型的變態殺人狂,他需要通過殺人來宣泄,來滿足自己內心扭曲的渴求,民眾變得警覺,他就很難下手,他內心的情緒積壓會越來越嚴重,爆發起來就越加恐怖!

  這也是楊璟為何馬不停蹄就跟著楊知縣來宋慈這裏尋求幫助的原因,因為杜可豐這條線比其他排查更加接近凶手!


  如今的跡象已經表明,杜可豐極有可能從周文房的手中得到了所謂的丹藥,也就是罌粟提煉的鴉片,這種東西是外來種,大概在唐朝的時候傳入華夏大地,但對於他的作用卻鮮有人知。


  從王不留的描述來看,杜可豐已經到了深度上癮的階段,而根據王不留描述的症狀,杜可豐服用的應該是生鴉片。


  生鴉片的毒副作用很強大也很明顯,如果繼續服用下去,杜可豐很可能會因此而喪命。


  而服用生鴉片雖然無法完全發揮藥效,但杜可豐仍舊出現了致幻的現象,在幻覺之中完成殺人,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鴉片會讓杜可豐分不清現實和虛幻,造成他的心理扭曲,或者說借助鴉片來壓製他內心的原始衝動,也不是不可能。


  但杜可豐如果真的是這樣一個人,他又如何能夠勝任監造,甚至還晉升為如今的江陵府通判?杜可豐的背後是否有著更加深暗的利益脈絡或者關係鏈?


  無論如何,從杜可豐這裏入手,都將是這個連環殺人案的最新突破口!


  許是宋風雅提前打過了招呼,楊璟與楊知縣到達宋府之後,宋慈很快就接見了他們。


  宋慈在官場摸爬滾打了幾十年,以直秘閣大學士的身份致仕養老,對楊知縣這樣的本地官員,完全可以不用在意,但他還是和善可親地勉勵了楊知縣,而後才與楊璟開始討論案情。


  當然了,他一開始的話題自然而然提到了指紋比對的法子,因為他研究罪案和破案方法一輩子,甚至還在書寫編撰《洗冤集錄》這樣曠古爍今的巨作,就像獨孤求敗的絕世高手,除了新的破案方法,已經很少有東西能夠牽動他的興趣了。


  他即便不是位極人臣,也享譽一世,人生如此,夫複何求?

  可以想象得到,對於一個癡迷於刑偵的老專家而言,指紋的特殊性和指紋比對的法醫意義,是有多麽的巨大。


  楊璟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自然不敢把指紋比對這樣的技術安在自己的頭上,關於這個技術的來曆,他也隻能含糊其辭,將話題轉移到了指紋等痕跡學的討論上麵。


  宋慈在刑偵方麵的智慧和造詣是毋庸置疑的,楊璟不敢在老祖宗麵前賣弄學問,因為就算他說出現代的技術手段,憑借當時的科技水準,也無法製造出這些儀器設備,倒不如不說。


  但現代的一些刑偵和檢測理念,卻可以借鑒,與宋慈的一番溝通和交流,他也無私地分享了一些這樣的理念。


  宋慈正在潛心著作,楊璟的這些理念雖然沒有具體的技術支持,但對宋慈卻具有著極大的啟發性!

  宋慈看到了楊璟身上的這種特質,他相信楊璟還能夠給自己帶來更多的驚喜,甚至於在自己著作之時,說不定還能夠與楊璟研究交流,集思廣益,盡善盡美!


  不過如今案情比較緊急,他也就暫時壓下了這個念頭,打算帶著楊璟和楊知縣,到江陵府去走一趟。


  楊璟本以為宋慈修書一封,讓他和楊知縣到江陵府去以拜訪的形式,見一見杜可豐,旁敲側擊一番也就差不多了,沒想到宋慈竟然打算親自出馬!

  杜可豐雖然是江陵府通判,可也不敢在宋慈麵前擺譜,有宋慈出馬,這件事也就妥當了!


  當然了,楊璟也聽出了宋慈的暗示,關於洗冤集錄,身為法醫,楊璟還是比較了解的,這部被譽為第一部法醫學經典,甚至被西方人奉為法醫學鼻祖的宋慈巨作,其中的一些刑偵技術,甚至能夠沿用至今,可見有多麽的了不得!


  不過這書裏頭也有一些沒有科學依據的刑偵技術方法,完全是經驗主義,對於這些瑕疵,楊璟也是清楚的,而且他還能夠用實驗來證明這些論點是沒有科學根據的。


  有了這些,在與宋慈交流心得之時,楊璟也就有了底氣,對於宋慈的邀請條件,自然不會拒絕。


  宋慈見得楊璟沒有推托,知道楊璟還有幹貨,心中也是暗喜,收拾了一番之後,便帶著楊知縣和楊璟,前往江陵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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