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雨幕中的思考
外頭的暴雨還在繼續,黑衣女人的聲音占據了楊璟的腦海,他終於搞清楚自己的來曆,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雖然隻是黑衣女人的一麵之詞,可拋開那些主觀看法,楊璟還是能夠清楚地認識到自己這具身體的主人,是個什麽樣子的存在。
黑衣女人已經不再說話,楊璟從她的身上起來,又背過身子去,黑衣女人卻沒在貼上來。
楊璟看著外頭的大雨,卻是心亂如麻。
他已經知道,雲狗兒的父親原本是本地的官員,因為參與了土人的叛亂,而被朝廷滅門,甚至株連九族,隻有雲狗兒被月娘的父親藏了起來,雲狗兒也不是他的本名,至於他的本名叫什麽,怕是隻有月娘的父親才知道。
這件事情成了月娘所在的鹿家最大的秘密,隻有他們這些最親近的家人才知曉實情。
鹿家的頭人之所以收留雲狗兒,那是因為雲狗兒的父親當初被逼供之時,並沒有供出鹿家,因為鹿家也參與了叛亂的謀劃!
按說雲狗兒乃是恩人的後代,父親按照兩家指腹為婚的約定,將月娘許配給雲狗兒,也無可厚非。
但雲狗兒注定了無法恢複本姓本名,注定了一輩子隻能以雲狗兒的身份行走於世,月娘跟了他,又有什麽前途?
而且月娘已經跟周南楚這個公子哥暗生情愫,雲狗兒卻想讓自己真正成為鹿家的一份子,想著今後能夠衣食無憂,不願意主動退婚,這就讓月娘等人覺得他在挾恩求報了。
這是身體前主人雲狗兒的為人和故事,楊璟並沒有打算繼續雲狗兒的生活,如今他已經弄清楚自己的身世,剩下的便是查清楚沉船案的幕後主使,徹底掃清危險,而後才能自在地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既然雲狗兒隻不過是個吃軟飯的,為何他會出現在那個文會上?月娘又為何要殺死彭連玉?她是否還殺了船上的其他人?沉船上的那些人是因為船沉意外而死,還是一個個都跟彭連玉一般,沉船之前就已經被下蠱或者被殺死了?她的殺人動機又是什麽?難道真的是受人指使?如此說來,幕後真凶應該是彭家,可彭家為何要殺船上的這些生員?
楊璟緊緊皺著眉頭,腦海之中不斷在清理這些信息,如果說是月娘給彭連玉下蠱,那麽沉船案發之時,她一定會在船上,可她明明就是閻立春的人,而彭連城在閻立春麵前就是個受氣包,兩人關係一向不好,又怎麽會讓閻立春一同參加文會?
再者,彭連城他自己都沒有資格參加文會,閻立春又怎麽可能帶著月娘去參加?
可從女人的口中,楊璟也得知這個雲狗兒對月娘是如何都不肯放棄的,極有可能是因為月娘在船上,雲狗兒才會追到船上去的!
也就是說,彭連玉應該是月娘下的蠱,而月娘肯定在船上,對當時的情況應該是最了解的,黑衣女人隻不過為了保護月娘,才想扛下這些罪責!
如果是這樣,那麽這個黑衣女人或許與彭家並沒有太多關聯,她隻不過因為妹妹有危險,才從苗寨出來解救妹妹罷了!
“是月娘給彭連玉下的蠱,她當時就在船上對不對!到底是受誰指使的?”
楊璟仿佛想通了一切那般,帶著激動與興奮問道,可身後的黑衣女人卻沒有任何的回應!
楊璟扭頭,卻發現黑衣女子早已倒在了地上,身體已經發涼了!
楊璟慌忙將她抱在懷中,想要搓熱她的手腳和身體,但黑衣女子卻仍舊痛苦地緊閉著雙目。
看著這個女人,楊璟心裏也有種說不出來的複雜情緒。
他已經從黑衣女子的話裏知道,這女人是鹿月娘的大姐鹿白魚,家裏頭還有其他兄弟姐們,月娘是最小也是最任性的一個,為了這個妹妹,這個大姐不惜帶著人手,冒險進入彭家救人。
當她發現楊璟,也就是雲狗兒之時,她也很是吃驚,因為他們都以為雲狗兒已經死在了船上,對於她而言,楊璟這個雲狗兒死掉,實在是個好消息。
可誰能想到他楊璟竟然還活著,而且還要繼續糾纏下去,甚至還從夏家一路追蹤,將月娘給劫走了!
鹿白魚與刀疤臉和周南楚好不容易才將鹿月娘救了出來,中途被楊璟壞了好事,自然不會放過楊璟,於是才有了她占據木屋,想要殺死楊璟的事情發生。
事情似乎都能夠說得通了,但楊璟心裏卻仍舊沒有那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他總覺得有些事情不對勁,至於具體是些什麽,他一時間也說不上來。
有些事情就像丟了某件東西一樣,越是想要找到,就越是找不到,反而將東西都翻得亂七八糟,增加尋找的難度,當你漸漸忘記了這件事情,說不定那件東西又會突然出現在你的麵前了。
楊璟也隻能暫時放下了這個念頭,先考慮活命的事情。
鹿白魚的體溫已經很低,加上失血過多,得不到及時救治的話極有可能死在這裏,楊璟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
楊璟就這麽抱著鹿白魚,不斷揉搓她的身體手腳,她也終於漸漸暖和起來,但這也隻是權宜之計,想要活下去,生火才是最好的法子。
可如今他與鹿白魚渾身濕透,衣服雖然就攤在旁邊晾,一時半刻卻是幹不了的。
楊璟沉思了片刻,隻好將鹿白魚放下來,將衣服盡量擰幹甩幹,而後蓋在了鹿白魚的身上,自己卻用衣服包著帶著防潮油布的那口袋子,衝入了雨幕之中。
他的傷勢雖然不算太重,可身上到底還是有著不少皮外傷口,被雨水不斷衝刷,整個人都難受到了極點。
可他知道,想要救鹿白魚,就必須盡快生起火堆,經過短暫的思考,他將目標放在了河岸旁邊的樹木之上。
這山穀人跡罕至,古木參天,其中肯定會有些古木會有樹洞,樹洞裏頭有幹燥的枯葉和苔蘚等引火之物,而且他還能夠采集一些鬆脂之類的東西,有了這些引火之物,便能夠將濕柴燒起來了,雖然這防潮布袋不是很大,防水功能也差,但被楊璟抱在懷裏,又有衣服包裹著,想要保存這些幹燥的引火物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因為心掛著鹿白魚,楊璟也隻好忍痛前行,果然讓他在河岸下遊找到了一個樹洞,獲取了想要的東西之後,楊璟便急著往回趕,耽誤時間太長的話,他也怕鹿白魚撐不住。
白茫茫的雨幕,不斷砸在眼睛和臉上的碩大雨滴,已經冷得發顫的身子,所有的一切都讓楊璟感到疲憊不堪,每次抬腳邁步,都需要付出極大的毅力,但他一想起鹿白魚那張臉,想起她那求助的目光,楊璟便升湧出力氣,邁出堅實的步伐來。
“我終於知道哪裏不對勁了!”楊璟心頭不由一震,適才他想起了鹿白魚的臉,這個想法仿佛閃電一般擊中他的思緒。
如果自己真的是雲狗兒,鹿白魚給自己講的都是真話,那麽鹿白魚作為鹿家的一員,肯定會認得被鹿家收留的雲狗兒,而且應該很熟悉才對,可她在那木屋卻扮成寡居的女人來誘騙楊璟和夏至!
這隻能說明,鹿白魚根本就不怕被楊璟識破,要麽她那些關於楊璟身世的故事都是假的,要麽她們一直在追查楊璟的下落,或許已經從陳家父子那裏,得到了楊璟已經失去記憶的事情!
如果是前者,那麽楊璟仍舊無法確定自己的身世,如果是後者,那麽鹿白魚就極有可能仗著他失去記憶,而編造故事來騙人!
無論是哪一種,對於楊璟而言,顯然都不是好消息,這便如同快要爬到山頂卻又重新跌落到穀底一般讓人難受!
意識到這個問題,楊璟也很是喪氣,可惜南宋沒有人肉搜索,他甚至連自己的真實名字都無法確定,又該如何去確認自己的身份?
挫敗感比頭頂的暴雨還要讓楊璟感到難受,他飛快地思考著,不斷梳理和判斷這些紛亂和真假難辨的信息,但他也知道,眼下隻能向鹿白魚求證,而隻有鹿白魚成功幸存下來,他才能問出真相。
想到這裏,楊璟也用力搖了搖頭,仿佛要將腦子裏的亂麻都甩出去一般,而後加快了腳步,回到了山壁前那小小的凹洞前麵。
可當他穿透白茫茫的雨幕,往凹洞裏頭掃視之時,鹿白魚卻不見了身影!
凹洞裏頭空空如也,鹿白魚不知去向!
楊璟下意識就往地麵上看,他習慣地認為,無論鹿白魚自己離開,還是被別人帶著離開,都會在地上留下足印。
可惜,地麵上除了浸泡到腳踝的雨水,根本就看不到任何有用的東西!
自己離開的時候,鹿白魚已經陷入了昏迷,她有可能是假裝昏迷,用演技騙過楊璟,待得楊璟離開之後,她才自行逃離,但她的右腿已經骨折,傷勢也做不得假,這種可能性幾乎為零。
而另一種可能則是,楊璟與她滾落到山崖之下,那木屋也就隻剩下月娘和夏至,她早早就將夏至給製服了,月娘一旦醒過來,肯定會發現楊璟和鹿白魚落入山崖之下了。
那麽帶走鹿白魚的,也就隻能是鹿家的人了!
“糟糕了!”楊璟陡然變了臉色,抽出那柄鋒利的小刀來,如同覺醒的猛虎一般掃視著四周!
如果真的是鹿家的人發現了鹿白魚,那麽他們肯定不會輕易離開,就算他們肯放過楊璟,鹿白魚也絕對不會放過楊璟!
頭頂上的春雷還在轟隆隆炸響,暴雨不斷傾盆而下,仿佛調皮的小仙童將天幕捅了個窟窿一般,四下裏白茫茫的水幕,雨水的衝擊之下,楊璟努力睜大眼睛,盡量不讓自己眨眼,於是雨水很快就將他的眼睛砸得通紅起來。
他的耳中全是水聲,仿佛自己置身於瀑布之中一般,腦子裏同樣在嗡嗡作響!
而就在此時,一道人影陡然從凹洞左側的樹林裏衝了出來,楊璟察覺過來卻為時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