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你接受嗎？
靳舜那般待她，雖不知具體為何，但她到底還是能隱隱知道，是因為靳舜與梁琛之間，或者說是靳家與梁家之間的齟齬。
梁虹會那般的恨她，是因她以為她跟靳舜之間當真發生了什麽，並且不僅如此，站在梁虹的角度，她林糖，背叛的，不隻是她，還有……她哥哥，梁琛……
李阿姨因梁虹的傷心而遷怒她，於玲她……那般說了謊，定然，是有其他原因……
這一連串的事情裏，她唯一不明白的，就是張醫生，張瀾山醫生。
她與他唯一的交集，就是因為梁虹的病情，他讓她作為刺激因素輔助治療，兩人往日從無糾葛，甚至可以說因為梁虹的事，兩人有著共同的目的，那就是讓梁虹的身體盡快好起來……
她每每在梁宅見到他，那位醫生總是行色匆匆，總是在忙著什麽，對梁虹的病情，那一份的執著和謹慎的態度，很是讓人敬佩，在梁宅的日子，她隻見到一次他有些異常的模樣，還是在她去那場酒會的前夕……
當時的張醫生，神色比起以往不同，她以為他是為梁虹的病情擔心或者憂心自己的研究……
隻那一次，覺得他的異常……
也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一次，從在靳舜那裏，到現在，她等著陳醫生的回答時，也隻能想到那麽一次……
“陳叔……”她開口，語氣帶了些祈求的意味，“從昨天到現在，梁……梁琛把我帶回來，他沒有說，我也沒有問……不是不想知道，隻是我知道，他不想說的，我怎麽問都沒有用……可是陳叔，您能不能，哪怕一點的，跟我說一下，我實在是……”說到這裏，語氣頓了下，心底情緒複雜，她甚至不知如何形容。
陳醫生歎口氣，“你這丫頭，嚇壞了吧……”
林糖心底一顫，“我隻是……”想說並不是怕，卻還是沒有說出口，陳醫生於她，比起是醫生，更像是個慈和的長輩，在他麵前，她總是想起自己遠在他鄉的奶奶……
在喜愛自己包容自己的長輩麵前，人似乎，會變得格外脆弱。
陳醫生抬手，在她腦袋撫了下，“丫頭，這件事……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更有一些，由我來說並不適合，梁琛那小子……罷了，你不要著急，畢竟也是跟你自己的身體有關的，你有權知道一些，聽我慢慢跟你說……”
陳醫生坐下來，深深舒一口氣，緩緩說了起來……
林糖才知道，張瀾山跟陳醫生，是校友，陳醫生是張瀾山的前輩，在一次校慶上認識的，對於張瀾山的好學和認真，陳醫生很是欣賞，那時陳醫生已經在業內小有聲明,，兩人雖不是相同的領域，但張瀾山能有如今的地位，與早期陳醫生對他的提攜密不可分，陳醫生說這些的時候，語氣沉沉，再歎口也歎不出心底的沉悶一般的，道：“最開始，我知道他進了梁家，親自負責虹丫頭的時候，很是放心，雖跟他這兩年聯係的不多了，但關於他的聲名卻也一天比一天好，虹丫頭讓他負責，梁家放心，我也比較放心……”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林丫頭啊，關於虹虹那丫頭的病情，你，了解多少？”
他神色間複雜更甚，語氣卻帶了些微的猶疑，林糖知道，恐怕自己想要的答案，很快……便可以聽到了……
手心微緊，她道：“我隻知，是早些年經曆的那些事……給她帶了極大的刺激和傷害，這些年她一直在逃避，長期的逃避和壓抑的痛苦，在……在靳舜那件事之後，徹底……爆發了……讓她的精神狀態，不太正常了……”
這些話說出，比想象中艱難一些，她到底，還是沒有說出……梁虹的發病，興許，還與她的出現有關係的……
腦中不由想起，在她初進梁宅時，梁虹夜半的夢遊……那時，不隻是梁虹，連帶著她自己，都要重新將那過去的事，一遍遍的重溫似的……
被治療的，不隻是梁虹，興許還有她……
陳醫生看著她的神色，點點頭：“是啊，精神狀態並不太好，這些，大概梁宅上下都是知道的，但還有一方麵，在虹虹那丫頭跟靳舜那混小子的婚約不作數之後，梁家很快為她……安排過其他的對象……”
林糖身子下意識坐直了些，眉心微皺，陳醫生看她一眼：“虹丫頭應該也是知道，誘導發病的原因裏，這一點也不可忽略，但這些，不過隻有梁家內部的人知道罷了，但瞞過所有人，也不能瞞她的主治醫生的，甚至，為了盡快確定下一場的婚事，需要梁虹的身體，快些好起來……”
林糖隻覺背後發涼，“陳叔，您的意思是……”
原來梁虹的發病，她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很久之前她就聽顧長遇隱隱說過，梁家的情形也並不是那麽樂觀，偌大的家族，即便是梁琛，也總有些身不由己，想到這裏，她不由的更加心疼梁虹……
陳醫生話裏的意思，讓她渾身冷意侵襲……
陳醫生點點頭，“就算有梁琛壓著，梁家那邊的話到不了虹虹那丫頭的耳裏，但那邊的人，給張瀾山施加壓力，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您是說，張醫生他，為了……”
她的話說得困難，因為覺得不可思議，而說得格外緩慢，陳醫生似知道她的想法般，點頭：“虹丫頭的心結，如果是靳舜那混小子的話……解鈴還須係鈴人啊……”
張瀾山，會是為了刺激梁虹嗎？
隻是為了刺激梁虹，就不惜這般的做嗎……
“當年，我看中張瀾山的主要原因，是他那一份執拗和熱情，但如今來看，如果熱情，變成了狂熱，恐怕……物極必反了啊。”陳醫生歎口氣，又道。
林糖隻覺喉間幹澀，她不覺做了個吞咽的動作，道，“那這樣的話，虹虹她……她的病，是不是就能好得快些了？”
此話一出，陳醫生神色裏一抹異樣，“林丫頭，我以為你會問我，關於你自己身體的事……”
林糖微頓，腦中恍惚閃過那些破碎的畫麵，她明白了陳醫生指的是什麽，心底狠狠跳了一下，“陳叔，您的意思是……我……我確實被……”
陳醫生和緩了下神色：“別怕，張瀾山無意害你，恐怕也隻是為了暫時的幫靳舜那小子吧，你就老老實實把你覺得自己奇怪的地方跟我說一下，不用具體的記憶內容，主要是你的感覺，那種違和的感覺。”
林糖點點頭，遲疑了一下，道：“陳叔，在這之前，虹虹的事……”
想起昨晚梁虹的神色，縱然聽了陳醫生的話，知道張瀾山是為梁虹的病情在考慮，但……但她昨晚的模樣……讓她心底的不安更甚了些……
陳醫生笑了下，“你呀，這個時候還不在意自己，”說到這裏，他忍不住又是歎口氣，“虹虹那丫頭的情況啊，確實還有些棘手，張瀾山這麽一弄，就算現在找其他的醫生，也隻能又是一個從頭再來，加上虹虹那丫頭本身……現在還隻認準了張瀾山，對其他人很是抵觸，她的事情，還是要從長計議啊，罷了……先說你吧，總要先把你的情況摸清楚了，至於虹丫頭那邊，自有梁琛那小子操心。”
思緒微沉，林糖終是點點頭，頓了下，緩緩開口，把這幾天裏，她覺得自己奇怪的地方一一說給了陳醫生……
時間分分秒秒過去，陳醫生邊聽邊記錄，聽林糖的一番話說完，跟她簡單分析了下，說跟他的猜測差不多，類似與催眠之類的，對她進行了一些輕度的暗示，讓她本身的記憶產生了些混亂，但具體情況他還得再觀察研究下才能做定論，總之並不是太大的問題，讓林糖先放寬了心。
兩人說著，外頭天色已經有了昏暗的跡象，不知不覺時間已經過去很多，陳醫生起身準備告辭，林糖送他，被他堅決拒絕了，說讓她不要亂走動了先，說著又囑咐了她兩句，這才轉身出門，林糖看著關上的門，房間裏隻剩下了自己一個的時候，神思驀地沉了下來一般……
陳醫生的話在她腦中回響著，她無論如何未曾想到過張瀾山與靳舜合作，竟還是為了治療病人……
可虹虹那邊，卻好似並沒有起到相應的效果……
想起陳醫生說到此時的表情，她心底沉了沉，終究還是沒能說出自己與梁虹曾經的交集……
還是害怕了吧，連她自己，都那般的討厭曾經的自己，更何況……是其他人呢……
手心攥得緊了些，看著窗外漸漸暗下的天色，她深深舒出一口氣，卻舒不出心底的沉悶……
門開的聲音恰在此時響起，她轉頭：“笙笙？”
話出口，身子卻僵了下，進來的人，哪裏是陳笙笙，分明，是梁琛。
“晚飯送來了，陳小姐在吃飯。”他道，說著，抬手關了門。
她的心，跟著門關上的聲音一並顫了下，“你……你不吃嗎？”
剛說完，便帶了懊惱，從今天看到他時她便開始不正常，對他說的話，一個比一個沒有意義……
他似乎低低笑了聲，她目光微顫，避過了眼去。
“我待會再說。”他道，聲音還帶著些笑意。
餘光裏，她看到他緩緩走近了她……
他的靠近，讓她不由就想到了昨晚……
手心攥得更緊了些，她掀了被子下床：“笙笙一個人在吃飯，我出去陪陪她……”
“可她讓我進來陪陪你……”他說著，身形微動，徑直擋在了她麵前，“怎麽連看我一眼都不肯了？昨晚，你可是……”
“別說了……”她猛地抬頭，語速很快，卻在接觸到他含著笑意的目光，止住了後麵的話……
“肯看我了？”他聲音沉沉，微低了頭，眸子緊緊鎖著她，在他的目光，她看到了昨晚同樣的情緒，不覺得，耳根紅了紅，很快道：“剛才……剛才陳叔跟我說，說了一些事……”
“張瀾山？”他道，說話間，抬腳走近了她一步，她下意識後退，但身後就是床，腿驀地被擋住，力氣收不住，身子堪堪向後倒去……
身後是柔軟的大床，倒下了也並無大礙，但……
他卻抬手攬住了她的腰，一把將她帶進懷中，同時的一個轉身後仰……
“啊……”
她發出短促的一聲尖叫，隻覺天旋地轉，眼前極快的掠過什麽，再反應過來時……
她已然趴在他懷中，與他麵對著麵，而他身下，是那張柔軟的大床……
反應過來的一瞬，她撐著身子就要坐起……
“要去哪？”他氣息蘊熱，攬在她腰間的手依舊的緊，甚至還抬起另一隻手，撫在她的後背，將她抬起的身子壓向自己……
“你幹嘛……”林糖眉心微擰，眼神卻不覺飄了下。
“別動，接著說，陳叔跟你說什麽了？”他目光緊鎖著她，語氣卻好似再正常不過的聊天……
他那般正常的語氣，顯得林糖的掙紮小題大做了起來……
她抿抿唇，身子僵了下，但沒有再動，目光落在他耳側，並不去與他對視，也用了平常的語氣，把陳醫生方才的話簡單說了一遍，末了，她心底沉了沉，“所以，虹虹她……還有張瀾山，你……你打算怎麽做？”
問出口，才察覺到自己似乎問多了些……
手心微緊，她仿佛知道他會說什麽了，定然是諷她管得太多或者……
“不能用他了，”他卻是開口，竟是回答了她……
“張瀾山不能繼續用了，並且，他會為此付出代價……”說這話的時候，他目光緩緩，順著她的下巴落在她的脖頸……
隻是過了一晚而已，她身上的那些痕跡還未消去，甚至在如今近的距離下，看起來更是顯眼……
他攬在她腰際的手，力道更大了些……
她知道他看到了什麽，又……想到了什麽……
隻覺被他看著的地方，灼熱又別扭，不覺的，她動了動身子……
“林糖……”
“嗯？”
“這個姿勢，你再亂動，我會以為你在勾引我。”他道。
她驀地僵住，轉了眼盯著他，幾乎立刻道：“誰要勾引你！”
語速很快，濃濃的反駁意味……
說完，她心底顫了下，驀地停住了話，不好的預感……
果然，他嘴角的笑意緩緩沉了下，“那你要勾引誰，靳舜？”
心底涼意升起，她臉色驟然蒼白……
他明知道……
明知道那不是她的本意，甚至……她並未有那樣的記憶……
他也明知，她對此……有多……顧忌……
嘴唇顫得厲害，她看著他，卻說不出一句話……
他眼底複雜的情緒呼嘯而過，看著她蒼白的臉上，他抬手，將她的腦袋按向自己……
她排斥的躲避，卻在下一秒停滯了動作……
因為他身子微抬，覆在她耳邊，嗓音低啞，歎息般的道，“對不起……”
她愣住，一瞬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似的，任由他微微用力，將她的腦袋埋在自己懷中……
“是我失言了。”他的話在頭頂低啞的響起，背上是他的手緩緩劃過，帶著安撫一般的輕撫。
他……
他說對不起……
他竟……跟她道歉？
她腦中空白的一瞬，其他的念頭全部摒棄了一般，隻剩下這麽一句話……
他隻覺胸前溫熱暈了開來，拍著她後背的手頓了下，抬手抬起她的腦袋：“怎麽哭了？”
哭了？
她愣怔怔的看著他，抬手摸在自己臉上，在指尖染了濕意的一瞬，那份怔愣更強烈了一些……
他歎口氣，摸去她臉上的淚，再次將她攬進自己懷裏……
“林糖，你啊……”
我該，拿你怎麽辦……
語氣帶了些無奈，又像是歎息，她不懂他的意思，感受著眼底不住冒出的眼淚，她聲音卻比自己想象中的平靜，“梁琛……”
“嗯？”
“你……跟我，道歉了……”
“嗯。我說錯話了……”
“可你為什麽跟我道歉？”她驀地抬頭，緊緊盯著他，眼中晃動著自己都不知道的強烈的情緒。
不該的……
五年後的再見，他是恨她的，他該是恨她的！
他做的一切，都為了讓她不好過才是……
在那種折磨與被折磨的日子裏，他發泄著他的恨意，她消耗著她的愧疚……
但發泄，和消耗，終歸有完結的一天啊，隻要還能繼續，就有完結的時候……
可從昨晚開始……
一切就好像，不一樣了……
他對她的態度……
待她的方式，看她的眼神……
都不一樣了！
而剛才，竟是跟她道歉了……
這樣的變化，讓她心生退縮，讓她……不覺害怕。
“說啊，你為什麽……為什麽會跟我道歉？”
“糖糖，”他開口，卻是這般的稱呼她……
她搖頭，機械般的動作：“別這麽叫我……”
他笑了下，笑意織出了一張無形的網，讓她無處逃脫，他攬著她的手，更加緊了緊，聲音低啞而緩慢，道：“糖糖，那麽我的道歉，你接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