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是，或不是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她在他的目光裏，腦中空白了一瞬。
“你……在忙嗎？”越是想要正常的表現，說出的話反而越是毫無意義，她頓了下，很快補充一句，“如果你忙的話，我……”
“不必了。”他放下手中的文件，“已經打擾了。”
話，一如既往的堵人。
她喉中的話，就這麽不上不下的堵著。
“找我，什麽事。”相比之前，他的模樣，近乎冷漠的冷靜。
她沒忍住，心底疼了疼。
“虹虹她……好些了嗎？”她開口，輕聲道，口中說出這句話，心底卻暗罵自己的虛偽，梁虹的情況，她每天都在向於玲問，但不知為何，麵對這樣的他，她原本想要答案的質問，卻不知從何說起……
你看，他明明，就這麽冷漠，又怎麽會……肯費了心神隻為了算計她？心底一個小小的，尖利的聲音在如此響起。
他坐在辦公桌後，眉眼淺淺掃過她，“你確定要站在門口跟我說？”
她頓了下，就聽到他的聲音淡淡傳來，“倒是再來個傷口複發，怪你還是怪我。”
聞他此言，她腳下微頓，抬腳向他辦公桌前走，想來，許是陳醫生跟他說過什麽吧……
“她好了些，你來找我，就是為了這個？”他身子後仰，靠在椅背上，就這麽看著她，目光銳利，像是早知道她的目的一般，她心下微頓，“這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顧長遇，今天來過了……”
聽到顧長遇的名字，他眸中快速一閃而過了什麽，看著她，示意她說下去。
“我聽他說，你……你最近不太好……”
“所以，是來看我的？”他看著她，輕輕笑了下，“那麽，你看出我哪裏不好了嗎？”
她忽略他語氣裏的意味，開口：“你看著，有些累……”
“那你最好不要讓我更累。”他道，目光微冷，“如果隻是為了這個，你可以出去了。”
這就，下逐客令了……
林糖滯了下，沒有動。
“還有事？”
似乎在逼她說出些什麽一樣，她的理由在他的話裏潰不成軍……
她唇角微抿，“還有……我想，問你一些事。”
終於，還是開了頭……
人說，萬事開頭難，隻要開端過去了，之後就會順遂些許，但這話於她卻是並不適用，她說出了開頭，但接下來的話，似乎才是更大的考驗……
該，從哪裏問起？
她沉沉穩著心神，來之前明明想好了的話，不知為何在見到他的一瞬就亂了思路。
片刻的怔愣裏，餘光裏，他緩緩起了身……
他的動作裏，她跟著心底顫了顫，看著他起了身，轉過辦公桌，朝她走來……
他走到桌子這邊一側，靠著桌子，停了下來，抬手，拿出一根煙，當著她的麵，點燃了起來。淡淡尼古丁的味道很快傳來，許是離得太近，她心神緩過後，被嗆得咳嗽起來，她想起陳醫生說過的話，說他近來吸煙越發狠了，還讓她……勸勸他來著……
陳醫生，顧長遇，甚至還有於玲，他們一個一個，似乎以為她的話於他來說當真有用……
咳得太厲害，眼角都有了些微的濕意，朦朧的目光裏，她看到他沉沉的眉眼，不說一句，就這麽看著她略帶狼狽的模樣。
她終於止住了咳，抬手抓在心口的位置捶了捶，他的目光，緩緩，落在她那隻抬起的手上……
她的右手，厚重的包紮已經拆除，隻剩了淺淺的包紮痕跡和淡淡的藥膏的味道，在他的目光裏，她那隻手。不由就放下來……
但還未落到身側，他便抬手，一把攥起她的手腕，將她那隻右手放在了眼前。
林糖一滯，下意識往回抽自己的手，但她掙脫的力道卻不及他的半分，他攥著她的手腕，“張開手。”
“你……”她停止掙紮，微擰眉看著他，沒有動作。
“還要我說第二次？”他道，語氣更涼了一些。
她呼吸微沉，不知他的意思，在他越發大了的力道裏，緩緩張開手掌……
掌心……
傷口已經基本看不到，尤其是在他高大的身軀下的陰影裏，應著他的目光，她隻覺掌心有些灼熱……
這些傷口，她曾想給他看的……
在他質疑她的時候……
她很想讓他看到她的傷口，告訴他她已經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所有，告訴他，她沒有那樣傷害他的妹妹……
這樣想的人是她，在那一瞬，打消了這樣的念頭的人，也是她……
“傷，哪裏來的。”
他銳利的目光，從她的手心，移到她的臉上。
“林糖，你知道我從你臉上看到了什麽？”
她一愣，“什麽？”
“虛偽。”他開口，煙霧繚繞裏，直接嗆到了她心裏似的，那股憋悶，讓她難受無法言說，她眉心皺起，“梁琛，你這話，什麽意思。”
“瞧瞧，生氣了？”他攥著她手腕的手沒有鬆開，目光透過了一片煙霧，緊緊鎖著她，嘴角勾起一抹涼涼的笑意，“這就生氣了？你在我麵前，不是一向最隱忍嗎？怎麽，這會忘了忍了，還是說……你忍不了了？”
他說著，靠在桌角的身子支起，朝她走近一步，伴隨著莫大的壓迫力，他微低頭俯視著她，“讓我猜猜，你為什麽就忍不住了呢？”
“是因為覺得委屈了吧？”他笑，“嗬……是啊，明明就是自己受了傷啊……”
說著，攥著她的手抬起，將她那隻仍帶著密密麻麻傷口痕跡的手抬到兩人眼前，“林糖，你真該看看你自己現在的模樣……”
“明明替別人受了傷，還是不止一針的傷，卻什麽都不解釋，林糖，你以為你很偉大？”
“看看你自己這隻手，你每次看到的時候是不是都在自我憐憫自我感動？”
“在我誤會你的時候你是不是還在暗爽，想著等我哪天知道了真相該多震驚和後悔？”
他每說一句，身子便朝她走近一步，她呼吸沉沉，胸口起伏漸次劇烈，在他的逼近裏，不由的後退……
她眼中驀地一縮，而後是劇烈的波動，下意識掙紮，他手間的力道越來越大，而他的話……
每一句都紮到她最疼的地方……
她胸口劇烈起伏，在他每一句的逼視裏蔓延開的疼，比那天……她紮向自己的時候，還要讓她……難以難受……
“我的話讓你難受了，嗯？”他逼近著她，不給她一絲喘息的機會。
她眼裏未有一絲的平靜，胸腔裏難受得快要炸開，她很想反駁，卻……
比誰都清楚……
她之所以這麽難受，是因為……
他說的那些話……
她……
竟做不到衝口而出的反駁，和理直氣壯的憤怒……
在他那些話落下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竟是……些微的惱怒……
難道，她竟真的……
還存了這樣的心思嗎……
她看著他，目光裏晃動著急劇的情緒，睫毛顫得厲害，嘴唇微動，似是想說什麽，卻除了手上用力掙脫著，渾身再作不出其他的反應一般……
“還是說，你覺得任由我誤會的話……”他看著她，幾近逼視，“興許我會厭惡，乃至會放過了你……”
話落，她呼吸一滯，身子下意識後退……
——砰
身後是門……
門把手徑直撞在了腰間，生疼的一瞬。
他驟然上前，在她的退無可退裏落下聲音，“林糖，回答我，是，還是不是。”
他緊緊盯著她，不放過她分毫的變化，也不肯讓她片刻的逃避。
她張張口，腦中炸開了一般，翻滾的思緒和上湧的氣血把她的理智吞沒，讓她不知這時該說什麽才是正確，而這樣不能理智的思考，更讓她下意識不敢開口……
像他說的，她……虛偽啊……
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經學會，哪怕是在這種時候，也不敢任由自己的情緒控製著要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