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最是無情
死一般的寂靜。
林糖立在那裏,陳醫生看著不對勁的她,目帶擔憂,他一直以來都是負責梁虹的身體狀況,對她曾經經曆過的事大概知道,但具體發生過什麽,卻還是隻有當事人才知道了,梁虹的話他已然都聽到,大概是……在反對她哥跟這位林小姐在一起吧,這麽想著,他看著林糖的眼神,便帶了一絲同情,她臉色這麽難看的模樣,想必心裏是極為難受的吧,畢竟,整個涼城誰人不知,梁家雖情況複雜,但梁氏掌權人卻隻有梁虹一個親妹妹,而這個親妹妹在他心裏的分量也是可見一斑,所以,梁虹反對的話,林糖就基本不可能……
張醫生的目光,林糖不是沒察覺到,卻沒有心神再去回應什麽,她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
久到她有瞬間的恍惚,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為何會……如此在意他的想法……
梁虹那麽問,他……會說些什麽……
明明該是知道的答案,她卻還是提起了心……
眼底些微的澀然,她卻不肯眨一下眼,就這麽看著他,抬起手,一下下,撫著梁虹的腦袋……
“哥……”梁虹的聲音,顯然在哭,“好不好?”
他薄唇抿得緊,臉上的溫柔和痛苦一並閃過,卻,不語,隻是這麽任她抱著,一下下撫摸她的頭發……
“不……不行嗎?”梁虹一滯,聲音驀地帶了些尖利,“你還不願意趕她走嗎……她毀了我,她毀了我啊哥……”
說著,眼淚混著憤怒,讓她的話幾近哽住,她抬手,狠狠攥起,似乎想要捶打他,卻在接觸到衣角的一瞬瞬間停了動作……
“梁小姐!”
張醫生脫口而出……
伴隨著他的聲音,林糖看到,梁虹的身子不受控製的,軟軟的倒了下去……
那人伸手,將她接過……
梁虹雙眼緊閉,睫毛還掛著淚,張醫生快步跑過去,“梁少,快,把她抱回房,我得做個緊急檢查!”
梁琛點頭,抬步抱起她就走,“很危險嗎?”
“還不好說,這種情況下分不清她是睡了過去還是……”張醫生頓了下,“還是受刺激太大……”
他們邊說邊走,後麵的話張醫生沒說,隻說了句稍後詳細說,就一麵聯係助手,一麵進房關了門。
他做治療的時候隻有他和幾個助手能在場,便是梁琛也不能進去,他站在門口,唇線緊抿,目光沉沉,那些溫柔和痛苦,隨著梁虹的倒下,再也不見一分。
林糖目光顫了顫,落在緊閉的門上,“她……會沒事的……”明知這話最是無力,卻不知說出來,到底是說給他,還是說個自己。
他幾不可察的點了下頭,算是對她的回應,目光與她一樣的,落在身前的門上,道:“從明天起,多陪陪她。”
林糖怔了下,他這是……讓她,陪梁虹?
“可是……”梁虹對她,還是……抗拒的,甚至,比她想象中還要抗拒……為何他還會……
“沒有可是。”
她眼神顫動,目光不由的,緩緩落在他臉上,輕聲,“剛才,你……為什麽,沒有應……”
張醫生的話還在耳邊,他們誰都知道,這種情況下不能刺激梁虹,他為什麽……不順著她,答應了下去,反正……
五年前她就已經知道,他與她,不可能在一起了。
她知道的,他該是……也明白的,為何還會……
他嘴角勾了下,轉頭看著她,“林糖,你是真的不懂嗎?”
“我……”她瞳孔微縮,他的眼神……
帶著淡淡嘲諷的,讓她那句不知道,不知為何就沒有說出來。
他身子微動,轉了步子向她走過,林糖本能的後退,這一刻的他,比之前還要陌生的模樣……
看著這樣的他,好像昨晚那個炙熱的他,跟她那一場夢一樣,都是她一廂情願的錯覺罷了……
後背觸到冰涼的牆壁,她退無可退,抬眼,看著他逼近她身邊,撐起的手臂將她困在兩臂之間,燈光照下,他高大的身形投下的陰影將她包裹其中,“輔助她治療這麽幾天了,我以為你知道,這個時候的她,其實是當年那個梁虹的投影罷了。”
話裏那份冰涼的嘲弄讓她空白的腦中驀地閃過什麽……
他這話的意思……
她猛地呼吸急促,“你……你是說……剛才……”
她胸口劇烈起伏,垂在身側的手攥得死死,情緒在眼中不停的晃動,她顫著唇,幾乎語不成句,“是當年……是五年前……”
她該知道的,這段時間輔助治療的過程中,梁虹夢遊時,從來都是……還是當年少女時候的記憶……也就是說……
她求他的那些話,是當年……她曾對他說過的,而他的回應……
她幾乎控製不住體內翻滾的情緒,眼底酸澀得讓她不敢直視他,生怕一個忍不住就……
“是了,我差點錯怪了你,”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氣息微微掃過她的頭頂,涼意卻直到她心底,“我差點忘記了,當年那個時候你已經要走了吧,嗬嗬,又怎麽會知道這些事。”
連血液都要僵硬了一般,她睫毛顫動得厲害,所以……
所以剛才,他不是故意不回應梁虹的請求,他隻是在……
隻是在,做著與當年同樣的回應,罷了。
這個的想法清晰浮現的時候,她眼中劇烈的情緒閃過,背後是牆壁,卻還在做著往後退的動作……
“你……”
她不自覺的搖頭,卻不知在反抗什麽,腦中不受控製的,把那些封存的記憶翻了個徹底,她越是想逃避的越明晰,當年……
還是少年模樣的他,在那個時候,也沒有……應下脆弱不堪一擊的梁虹嗎?
她被困在他兩臂之間,又像是困在了久遠的記憶裏,他居高臨下垂眼看著她眼底慌亂的掙紮,眼底情緒閃動,“這是她第二次跟我說起這個,那年之後,我知她在逃避,她的病之所以反複,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她的不願意麵對,林糖,你不過在這裏住過幾天,就能刺激她到這種地步,我是該,謝謝你嗎?”
她的掌心,幾乎被指甲刺破,絲絲的疼意讓她神智些微的清醒,她抬眼,眼底劇烈的晃動她自己看不到,“我……我知道,明天起,我會……多跟她相處,我知道……我知道我來這裏的目的,能用到我的地方我會配合,當年……當年的事……”
隻是提到這四個字,她都像窒息一般,蔓延的酸澀從眼裏流不出,又倒流回去,淹沒腐蝕著她……
“當年的事,已經……過去,發生過的事我無法改變,但是以後……”以後,但凡能彌補萬分之一,她也什麽都會去做,贖罪也好,什麽也罷,隻求她……能好受些許……
“已經過去?”他抬手,捏起她的下巴,“無情的人最灑脫,當年走得那麽決絕,你現在這幅樣受害者的樣子給誰看?”
他聲音低沉,壓在她身上讓她幾乎喘不過氣,眼裏的風暴也幾乎將她絞碎了一般,“先讓梁虹過了這個坎兒,你再來說說什麽過去了吧!”
說完,驀地甩過她的下巴,力道很大,她被帶得狠狠側過臉,
身前,他給的陰影消失不見,撐在她身側的手也不見。
“回房吧,這會看到你隻會讓我更惡心。”
惡心……
她也曾被這麽罵過,但,這樣的話從他口中說出,格外像,淬了毒似的……
她身子冰涼,攥著的手沒有片刻的鬆開,他冷冷的話像是巴掌似的扇在臉上,明知他看不到的,她還是幾不可察的做了個點頭的動作,雙腿沉得灌了鉛似的,每走一步都像是對她的懲責,異樣的安靜裏,走廊裏的感應燈邊走邊滅,僅剩的幾盞燈,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