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鴻門宴
陸明紹控製不住自己臉上的表情，當即一雙略有些渾濁的雙眼便朝著聶遠霜瞪了過去。
“弟妹……”他幾乎是咬著牙開的口，語氣並不好。
或許是也察覺到了自己情緒的不受控，陸明紹隻吐了這麽兩個字就隨即住了口，生怕自己這時正在氣頭上，一會兒會控製不住地再冒出些什麽更過分的話。他目前，還不能和他們的關係扯得太過僵硬。
畢竟，他還得要在這個陸家的名下多待些時間。
陸明紹深呼吸了一口氣，壓下心口的煩躁，一雙單薄的唇瓣艱難地向上挑著。他不再看向聶遠霜，而是將目光落向了一旁始終站著，卻仿佛全程置身事外，都不曾參與過的陸之禦身上。
他上前一步，將自己的手不輕不重地恰好拍在了他的肩膀上。“之禦，你對大伯態度這麽冷淡，該不會是還在在意之前的那件事情吧？”
陸明紹不經常去公司，即便是去，也隻是照例參加一下股東董事會議。走個過場罷了，若非那股東董事的名單上有他那麽一個努力爭來的名字，恐怕他永遠都不會出現在陸氏集團。
因此，陸之禦很快就知道他說的那件事情，指得是哪一件事。是之前公司專利研究方案被謠傳外泄的事情吧？
他可記得很是清楚，陸明紹當時也是帶著這樣的一個假笑，美其名曰為了公司的利益，讓他從那個位置上暫時休息一段時間，逼著他急切地給大眾一個所謂的交代。
隻是，這件事也過去有將近半年的時間了。他此時舊事重提，又是為了什麽呢？
陸之禦轉過頭，一臉漠然如常的冷冷看著他。看著他眼裏那欲要得逞的笑意，他緩緩開口問道：“伯父指的是什麽事？”
他對上陸明紹眼中一閃而過的詫異之色，搶在他開口之前，先行笑著說道：“伯父多慮了，我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小人。這一點，也是當初伯父最先教我的。”
他這兩句話，讓陸明紹頓時就愣在了原地。
將他所有準備好，想要舊事重提再好好嘲諷，使得陸之禦難堪的話全都堵在了喉嚨口。他怔怔地看著陸之禦，偏偏就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過了幾秒，為緩解尷尬，陸明紹沒有辦法，隻能訕笑著將話頭硬是接了下來，他又拍了拍陸之禦的肩膀，說道：“啊，是啊，是啊。”他還想再拍肩的時候，一下秒卻被陸之禦直接扼製住了手腕。
“伯父。”隻這兩個字，卻帶著濃濃的警告意味。
陸明紹順著他的眼神看去，落在自己的手上，隨即尷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而就當聶遠霜靜靜地看著自己兒子，不過輕飄飄的幾句話就完勝了令人討厭的陸明紹，正準備再說幾句的時候，她看到了錢美吟從身後緩緩走了過來。
臉上的笑意止住，隨即稍稍站直了些身體，朝著錢美吟喊道：“媽。”
隨著她的喊聲，陸明紹和陸之禦一同回過了頭。
陸明紹臉色未變，依舊是習慣性地笑著，很是積極地上前幾步，去迎錢美吟過來。雙手將將要扶上錢美吟，卻被她很不著痕跡地給避開了。
“都來了？”
錢美吟徑直走到了陸之禦和聶遠霜的麵前，而這話卻明顯是對陸之禦說的。
陸之禦自懂事起就知道錢美吟並不喜歡自己，但她又畢竟是自己的長輩，這樣的場合，不過是喊一聲的麵子，他還是會給的。
“奶奶。”陸之禦向錢美吟稍稍低了低頭，他抬頭的那一瞬間，很是直接地看到了錢美吟眼底對自己濃濃的嫌棄之色。
不過，他早已習慣，因此也隻當是沒有看見罷了。
既然最大的主角已經出現，算了算時間，一旁的裴管家很有眼色地上前幾步，走到眾人的身邊，出聲提醒道：“晚餐已經準備好了。”
聽著他的提醒，錢美吟反應過來，說道：“既然準備好了，那大家都入座吧。”
每年的聚會其實都是如此，走個場麵一般的相聚，互相沉默，相顧無言的吃一頓飯。
既然都來齊了，不如早點用餐。
便也能早點結束。
這不像是一個聚會，更像是一個儀式。
錢美吟開了口，眾人也紛紛跟在她的身後，朝著餐廳區域走去。敞開式的餐廳裏擺著一張巨大的長桌，椅子卻很少，不過隻有幾把，零零散散的將本就稀少的人員更是分隔得更遠了些。
陸老爺子早就去世，陸之禦的父親重病昏迷，至今躺在醫院，陸明紹幾年前就離了婚，如今相好倒是不少，隻不過都上不得台麵。
陸明紹也知道錢美吟不喜歡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更不會蠢到把那些女人帶回陸家老宅裏來，多得惹她生氣。
陸之禦按著順序，坐在了與錢美吟相對的位置上，他的左側是聶遠霜，右側則是路明紹。
在座的幾個人都不是喜歡多話的人，尤其是陸之禦，他隻靜靜地熟練地將自己麵前的餐盤換了一下位置，拿起刀叉，擺起架勢，仿佛過來真的隻是為了吃一頓飯一樣。
而聶遠霜見目前的氣氛不佳，再加上她心裏一直擔心著陸之禦和宋明薇的事情，更是沒那個功夫挑起話題，也隻默默地吃著自己麵前的食物。卻也是食之乏味，味同嚼蠟。
“叮……”餐廳內一片寂靜，突然一道金屬砸落的聲音響起，兀地也引起了在座所有人的注意。
紛紛將注意力全然落在了陸明紹的身上。
陸明紹一下子被這麽多目光聚焦，不免訕訕地笑了笑，拿著手上的叉子微微一舉，解釋道：“抱歉，剛才手滑了一下，沒嚇到各位吧？”
他說著，卻並未有人應話，自覺不舒服，便繼續說道：“啊……咱們一家人這是有多久沒有像現在這樣一起吃一頓飯了啊。想想從前爸還在的時候，真是……”
他突然就感歎了起來，又似是不經意地提到了已經逝去的陸老爺子，這讓本就僵硬的氛圍更加的怪異起來。
錢美吟手上切著牛排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她戴著金絲邊框眼鏡，伸手抬了抬鏡架，那雙被隱藏在厚厚玻璃鏡片之後的犀利雙眼定定地直視著手中的刀叉。
過了良久，才將刀叉一齊放下。
金屬餐具輕微地碰撞著，落在即便是墊著桌布的桌麵上，依舊發出了不小的聲響，就如同剛才陸明紹不小心手滑將叉子落在桌上一樣。
卻遠要比他來得更可怕些。
陸明紹緩緩地閉上了嘴，一瞬不瞬地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錢美吟麵上的神色。他自知剛才自己好像是說錯了話，不小心地提到了逝去的陸老爺子，也算是戳到了錢美吟的痛點。
他搶在錢美吟開口責罵他之前，先行道了歉。“媽！剛才是我不好！是我的錯，那什麽，今天那麽難得，您就別生氣啊。”他臉上又勾起了笑，向錢美吟陪著笑臉，極力地討好著。
錢美吟側眼，掃了他一眼，最終也未說什麽。她倒是將注意力落在了對麵陸之禦的身上，她看著這個孫子，從被抱回來時那麽大，再到能牽著她兒子的手，同他一起散著步，再到現在……
坐在了她的正對麵，這個本該是她兒子該坐的位置上。
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啊，和她兒子長得真像。
陸之禦察覺到錢美吟漸漸遊離的視線，出聲道：“奶奶，您有什麽事嗎？”
他低沉的嗓音很快將思緒神遊的錢美吟給拉了回來。錢美吟眼睛微微一顫，隨口說道：“之禦年紀也大了，什麽時候結婚？”
她問的不是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有沒有交往的對象，而是結婚。
一如她現在的人一樣，隻關心結婚和結果，卻不再注意過程。
冷漠如此，即便是聽來一句像是關心的話，卻根本不算是真正的關心。
隻是，她這個問題，也是在場所有的人一樣都關心的話題。
陸之禦結不結婚，什麽時候結婚，結婚的對象是誰，這一切都能造成巨大的影響。不光是對他，更是對整個陸氏集團來說。
陸明紹從中嗅到了一絲的不對勁，他笑著看向陸之禦，試圖問道：“哎？侄子該不會是不好意思了吧？要是還沒有喜歡的人，不如讓大伯父我為你介紹幾個？我向你保證，肯定都是詩書達理，性格溫和又長得漂亮的女孩子！”
他心裏的小算盤，所有人都知道。
巴不得陸之禦娶得女人是一個什麽身份背景都沒有的人，更希望最好是能將家裏弄得烏煙瘴氣的人。他樂得看陸之禦頭疼，更樂得看整個陸家因為新晉孫媳婦，而鬧得更僵。
因此，他給陸之禦介紹的女孩子，自然也不會是良配。
麵對陸明紹不懷好意的獻殷勤，聶遠霜終於有些坐不住了。她將手上的刀叉一並放了下來，拿起一旁的紙巾細致地擦了擦嘴，說道：“就不勞大伯父太操心了，這種事還是我這個做媽的操心好。”
誰知道陸明紹會給陸之禦介紹些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