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 車禍,蓄意謀殺
馮厲行等人趕到急救中心的時候,連翹像具空殼一樣定定坐在手術室門口的椅子上,麵容蒼白,手臂和裙擺上全是鮮紅的血跡。
“連翹……”
她不動,眼眸裏一片死寂。
他不忍心,蹲下去雙手裹住她的肩膀,她也毫無知覺,目光毫無焦距地盯著某一處,身子卻在不斷戰栗。
直到手術室的燈滅掉,醫生和護士從裏麵走出來,她才“唰”地抬頭,死死定住。
馮厲行趕緊過去問:“病人怎麽樣?”
醫生脫下口罩,搖了搖頭:“腦骨碎裂,家屬準備後事吧。”
連翹心口明顯“咕咚”一聲,似有東西掉下去……
待馮厲行回頭的時候,連翹已經從椅子上站起來,渾渾噩噩,拖著染滿血的婚紗一步步朝走廊門外去。
“連翹…”馮厲行擔心她,趕緊追上去,“你去哪?”
她擺擺身,嘴裏喃喃:“別管我,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此前炒得沸沸揚揚的馮陸大婚,卻因為一場車禍臨時取消。
連翹裹著那襲婚紗,坐在急診中心門口的台階上抽了半包煙,煙霧繚繞,腦子裏留下的是她回身最後一眼跟弋揚說再見的表情。
誰想一語成籖,竟是永別。
連翹疼得忍不住抱住膝蓋蹲下身,那雙珍珠色的鞋子從婚紗裙擺裏露出來一個頭,頭上綴著亮晶晶的碎鑽和蕾絲。
“我的小公主,祝你幸福……”
可是她還能有幸福嗎?她的婚紗都已經染了弋揚的血。
“蓮丫頭…”謝從涼的聲音,緩緩從停車場那邊走過來,蹲到連翹身邊。
他本是趕回來參加連翹的婚禮,可剛下機場便接到電話說婚禮取消,打連翹電話,無人接聽,打馮厲行電話,才得知弋揚車禍,連翹正在急救中心。
“是不是很難過?碰到這種事。”謝從涼是個大老粗,實在不會安慰人,隻能盡量將聲音變得柔軟一些。
連翹轉身看著身旁的謝從涼,眼珠子終於動了動,嘴裏卻怔怔說:“謝大哥,我又害死了一個……”
先是宋微言,現在是弋揚,似乎與她太親近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謝從涼見她目光憂傷絕望,知道她又鑽牛角尖了,不由攬過她的肩:“傻姑娘,話怎麽能夠這麽講!我聽說這起車禍有疑點,警方已經封鎖現場,等查出結果再說。”
查出結果?
查出結果又能怎樣,弋揚也已經回不來了,連翹現在已經沒有魂魄,真相,疑點,隨便什麽,她都沒有興趣知道。
謝從涼扶著連翹回手術室那邊去的時候,弋正清已經趕到,原本就清瘦的身子站在走廊上,雙手捧住臉,渾濁的淚卻還是從青筋突起的指縫中流出來。
護士將弋揚的遺體從手術室裏推出來,遺體身上已經蓋了一層白色的被單,一直從頭蒙到腳。
弋正清虛著步子走過去,撩起被單看了一眼,瞬間老淚縱橫,雙手撐住擔架車的鐵架子,身子卻一下子癱下去。
馮厲行剛好在旁邊,立即一手扶住他。
“弋先生,節哀順變。”
弋正清渾濁的眼淚淌下來,身子撐了一把才站穩,但好歹也是經曆過大風大浪之人,所以他還勉強站得住,隻是腰部虛靠在單架床上,上身一點點低下去,直到整個人埋在弋揚身上,他才抱住他的頭,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碎碎泣出聲來……
人生最淒涼的事,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
在場許多人都看著落淚,馮厲行也不免吸著氣將頭別過去,而唯獨隻有連翹,滿麵冷光,不悲不哭,看著不遠處的弋正清趴在弋揚遺體上,她掙開謝從涼的手走過去。
“嘭咚-”一聲,雙膝著地,跪在弋正清和弋揚麵前,端端正正地磕了三個頭,再將腳上的鞋小心翼翼地脫下來,拎在手裏,就那樣赤著腳走出去。
從此月光消失,星辰黯淡,她整個後半生都會在內疚和痛苦中度過。
馮厲行想去追,謝從涼一把將他拖住。
“別去,讓她一個人待會兒。”
“可是我怕她會…”
“會做傻事?”謝從涼不由苦笑,“她不會,她在巴黎遇到過的事不比現在容易麵對,但她都挺過來了,所以相信我,她這次一定也能捱過去。”
謝從涼看著連翹一步步往外走的背影。
她是他遇到過的最堅強的女孩子。
因為肇事司機逃逸,車禍也有許多疑點,所以警方已經立案,在案子結束之前,弋揚遺體無法火化,所以被送往殯儀館留存。
弋正清因為弋揚去世的事病了一場。
連翹守在病床前照顧,整整一天一夜,幾乎沒有合眼。
車禍之後的第三天,連翹終於接到馮厲行的電話:“案情有進展。”
她開車趕去警局,馮厲行在門口等她,兩人一起見了負責這起案件的刑警。
刑警調了車禍當天月牙灣別墅門口的監控給連翹看。
“監控錄像顯示,當天淩晨4點多就有一輛白色麵包車一直停在別墅門口的樹蔭裏,直到你跟死者在馬路邊交談完之後要分開,這輛車子卻突然失控般加速…”刑警解釋,連翹死死盯著監控畫麵。
果然可見一輛白色麵包車停在樹影裏,直到早晨7點多,連翹拎著鞋走到馬路中間,她回頭跟身後的弋揚揮手說再見,而不遠處樹蔭下那輛麵包車卻突然加速,直接朝連翹撞過去,而連翹還沒來得及轉身,弋揚衝過去把連翹重力推開,連翹倒地,弋揚卻被麵包車撞得飛起來,在半空中劃了一條弧線,最終落在離車子五米遠的地方,而車子並沒有因為阻力被逼停下,而是直直從連翹身邊開過去,逃逸。
別墅門口的監控錄像攝下了整個案發過程,連翹看著屏幕上的弋揚朝自己衝過來,推了一把,最終身體落地……她像瘋子一樣爬過去抱起地上滿身是血的弋揚,拚命叫喊……
“別看了…”馮厲行感覺到身旁的連翹開始戰栗,他迅速暫停電腦上的錄像畫麵。
刑警繼續解釋:“我們從案發現場路麵上留下的胎印可以算出,肇事司機當時在3-5秒之間迅速加速,車速撞到死者時已經達到120碼,而從現場輪胎壓痕和軌跡也可看出,肇事車輛的行車方向在遇到障礙物時沒有發生任何偏移,也沒有試圖踩刹車,而是一直處於油門加速狀態,所以從這一點可以初步斷定,這起車禍屬於蓄意謀殺,而肇事司機的目標,應該是餘小姐你,而不是死者。”
刑警一番話,連翹一下子軟在椅子上。
馮厲行立即圈住她的肩膀,握住她冰涼的手,問刑警:“那有沒有查出肇事車輛和車主?”
“車主暫且還沒查出來,因為監控畫麵太模糊,看不清車裏司機的模樣,但肇事車輛已經查不出來了。”刑警掏出一張照片,照片上便是那輛白色麵包車,“肇事車輛是輛報廢車,所以案發當天監控錄像裏拍到的車牌號也是臨時套的假牌,我同事已經在查這輛車的出處,一旦查到這倆報廢車是出自哪個回收廠,那麽就能順藤摸瓜找到肇事司機。”
……
馮厲行摟著虛軟的連翹出了警局,她掙脫開馮厲行手臂:“我還要去醫院照顧弋伯父。”
“你這種精神狀態怎麽去?況且你已經好多天沒有好好睡覺,連翹,跟我回去吧,弋正清那邊我會給他找特護。”
“不要,弋揚不在了,我要陪著弋伯父。”她的倔性子,死活不肯跟馮厲行回去。
馮厲行也惱了,抱住她消瘦得仿佛隨時都會倒下去的身子,“連翹,你別這樣折磨自己行不行?我知道你心裏難過,可是人都已經死了,你就算陪在醫院一輩子,他也不可能活過來了。”
“我知道,可是他是因為救我才死的,你剛才聽到刑警說了嗎?那輛車是衝著我來的,可最後躺在殯儀館裏的卻是弋揚,為什麽?為什麽!”
連翹的精神狀態幾乎接近崩潰,馮厲行摟住她的肩膀,拍了拍她冰涼的臉頰:“連翹,你清醒一點,你平時遇事不是很理智的嗎?為什麽這次變得這麽衝動?”
“不一樣!這次不一樣……馮厲行,我無法接受弋揚死在我麵前的事實,更無法接受他是為救我而死的事實,我情願躺在殯儀館的是我,可為什麽偏偏是弋揚……”
連翹站在警局門口嘶吼,馮厲行拚命圈住她一直在抖的身子:“好了,好了……連翹,你聽我說,事情已經發生了,就算你自責內疚也無事於補,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出真凶,況且如果弋揚在天有靈,他也肯定不希望看到你自責成這樣!”
連翹軟在馮厲行身上,心裏憋了一團火,一場暴風雨,卻連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那晚連翹還是被馮厲行帶回去了,沒有回月牙灣別墅,因為弋揚的車禍就發生在別墅門口,馮厲行怕連翹觸景生情,所以把她帶去了市區公寓,又安排司機把安安和二寶也接了過去,薛阿姨和蘭姨收拾了一些連翹和孩子要穿的衣服,一起跟著先住到市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