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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 配型,氣急攻心

  清晨,醫院病房。


  陸予江撐著床沿要坐起來,弋正清想上前扶一把,卻被他拒絕。


  “不用,我還沒到需要你扶我的地步。”病容憔悴的陸予江生生將弋正清推開,自己握住床邊的扶手下地。


  弋正清知道他脾氣橫,也就沒說什麽。


  陸予江緩著步子往床對麵的沙發那頭走,才走幾步就顯得有些體力不支,坐下去的時候需要大口喘一下氣。


  這樣虛弱的陸予江讓弋正清覺得心塞不已。


  “這幾天感覺怎麽樣?”


  “老樣子,但一時還死不了。”


  “別這麽說,沒你想得那麽嚴重。”弋正清往沙發前靠了一點,“上次你能夠挺過來,這次也肯定可以,肝源找得怎麽樣?有沒有匹配成功的?”


  陸予江閉著眼睛搖了搖頭:“沒那麽容易,但我不急。”說完他又靠在沙發上順了一口氣,繼續:“今天找你來是為公司的事,情況如何?查到是誰在背後惡意收購思慕的股份了嗎?”


  弋正清“嗯”了一聲:“查到了。”再從自己的公文包裏掏出幾份文件遞給陸予江。


  陸予江隨手翻看了幾眼,病態明顯的臉上慢慢露出一絲苦笑。


  “還真是他啊,這麽多年過去了,他果然還是不肯放過我。”


  弋正清也隨著笑了一聲:“怕是不會輕易鬆手吧,畢竟他吃了這麽多年官司,而且我聽說他在獄中還出了事,這些仇都會記在我們頭上。”


  陸予江又盯著文件上的內容看了幾眼,徐徐說:“之前我同意將瞑色賣給他,本以為能夠消除掉一些他內心的怨憤,可沒想到他的野心居然這麽大。”


  “是,一個瞑色怕是滿足不了他,他要的是整個思慕。”弋正清補充。


  陸予江眼底的苦笑漸漸變成陰狠:“他要宣戰我也不會回避,再說該來的終究躲不掉,遲早要跟他鬥這一場,隻是念貞母女是無辜的,清姿雖然能力還行,可畢竟年紀太輕,大局有時候還把控不好。”


  說著他便抬頭看了眼弋正清。


  弋正清還是那個弋正清,好像與二十多年前沒什麽兩樣,還是喜歡安靜地站在背陰處,臉上神情淡然,不卑不亢,又不燥不爭,但這樣的人最容易被人忽略掉。


  所有人都隻知道思慕做這麽大,全靠陸予江的眼光和膽量,餘纓的設計和才會,卻獨獨忘記了弋正清。


  可陸予江心裏清楚,弋正清對思慕很重要,現在他又病倒在床上,“朝中無人”,他唯有將希望寄托在弋正清身上。


  “正清…”陸予江突然叫了這麽一聲。


  陰影處的弋正清身子明顯抖了抖。


  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有人這麽喊他,陸予江一般隻會喊他老弋,或者直接喊他的頭銜“弋總”,唯獨隻有餘纓一直喊他“正清”,從他們認識開始就這麽喊,一直喊到她死……


  “什麽?”弋正清向來平穩的聲音有些不穩。


  陸予江卻從沙發上坐起來一點,虛涼的眼神中全是無奈和悲慟。


  “幫幫清姿吧,我知道你心裏恨,但思慕現在這種情況,弋揚走了,我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如果你再不幫,思慕就真的到頭了。”


  一席話,說得弋正清酸楚難耐,低頭再看一眼沙發上的陸予江,意氣奮發的陸總不知何時已經鬢角染白,眼裏全是虛弱和蒼濁。


  這五年來,他也同樣在受折磨吧。


  “老陸,隻要你心裏安穩,我心裏也不會恨。”


  “那就好,那就好,老一輩的恩怨不必要牽扯到下一代身上…”陸予江虛虛笑了笑,用摁住胸口喘了幾口氣,“隻要你幫思慕度過這難關,我也不會虧待連翹,遺囑總會有她一份。”


  這話說得弋正清心裏一涼。


  “不管我幫不幫清姿,你都欠連翹那丫頭,況且纓子走的時候什麽都沒要,現在纓子不在了,你也總該把她那一份留給連翹。”


  陸清姿拿著保溫杯來病房的時候剛好聽到弋正清的這句話,她心裏明顯一慌。


  看來母親說得沒有錯,弋正清確實向著餘連翹那臭丫頭,現在陸予江還沒死呢,他就已經來為餘連翹討遺產了。


  陸清姿站在門口冷哼一聲,想得美,思慕的一切都是屬於她陸清姿的,餘連翹想都別想爭一分!

  正腹誹著,麵前的門卻被推開了,弋正清從裏頭走出來。


  陸清姿翻臉翻得特快,立刻訕笑著迎上去:“弋伯父,您這麽早就來看我爸啊。”


  弋正清微微點了點頭,沒說話,走了。


  陸清姿一下子被晾在病房門口,心裏那個氣啊。


  她總覺得弋正清不喜歡她,以前她跟弋揚有婚約的時候就感覺出來了,雖然她百般討好,但弋正清對她的態度還是不冷不熱,更可氣的是她知道弋正清以前對連翹特別好,特別喜歡。


  這又讓她想起弋揚來。


  弋揚自從從思慕離職之後就去了巴黎。


  以前他可從來不去巴黎,這五年來,所有在巴黎舉辦的活動他也一律不出席,要知道身為品牌創意總監,不去時尚之都巴黎是多麽奇怪的事,而現在他一離開思慕,轉眼就往巴黎飛,這其中原因,陸清姿當然知道。


  還不是為了去巴黎“緬懷”餘連翹那賤人?

  更讓陸清姿覺得怒不可揭的是,她盡量壓住自己對弋揚的憤怒,拉下臉去巴黎求他回思慕,可他竟然一口拒絕,甚至直接坦言婚禮前她與男人胡搞的照片全是他曝光給媒體!


  這簡直讓陸清姿氣到要發瘋!


  哼,這對姓弋的父子,是來向她討債的嗎?


  自從陸予江被證實肝硬化晚期之後,思慕的股價一直在跌。


  楊鍾庭已經暗中收購思慕27%的股份。


  弋正清開始增發思慕股票,啟動“股東權利計劃”,通過股本結構重組從而降低楊鍾庭的持股比例。


  此手段被稱為“股權攤薄反收購措施”,也是常用的防禦手段,一旦未經認可的第三方收購目標公司大筆股份,此防禦手段便會生效,導致新股充斥市場,其他所有股東都有機會以低價買進新股,這樣就大大稀釋了收購方的股權。


  這一防禦手段對抗惡性收購有一定效果,但弊端是會導致目標公司股價更加低迷,所以這也稱為變相自殘手段,有另外一個更加形象的名字——“毒丸計劃”。


  弋正清啟動“毒丸計劃”之後,楊鍾庭依舊沒有收手,大量增持思慕股票。


  這是一場博弈,拚的是耐力和財力。


  連翹也發覺思慕有問題,但她並不知道是楊鍾庭從中搗鬼。


  梁念貞那邊已經為連翹安排好做配型的事,隔天與連翹約好了去醫院的時間。


  第二天早晨她刻意提前半小時到醫院。


  那會兒才7點的光井,連翹在停車場停好車,直接坐電梯去了病房樓層。


  雖然她不知道陸予江具體住哪間病房,但這間私立醫院總共就三個高端病房,所以連翹很輕易地就找到了。


  病房在走廊最南邊,門關著,門上掛著“陸予江”三個字的小銅牌。


  連翹就站在那扇門外麵,捏緊心跳,居然沒有勇氣推門進去。


  是不是很可悲?


  自己的親生父親住院,她連來看他一眼的膽量都沒有,隻能偷偷摸摸地在門口站一會兒,怕自己進去跟陸予江又掐起來,惹他生氣病情惡化。


  電梯那邊突然傳來聲音,她像做賊一樣趕緊往樓道的安全出口閃。


  八點左右的時候連翹到了指定做配型檢查的地方。


  醫生已經等在那裏,連翹還需要做一些檢查前的準備工作。


  一切準備妥當,正要開始的時候,檢查室的門卻突然被人推開,門外站著來勢洶洶的陸予江和一臉無奈的許岱,梁念貞和陸清姿也很快追了過來。


  連翹看到陸予江的那一眼,鼻子一酸。


  這哪裏還是她印象中的父親啊,鬢角灰白,神情枯槁,以前的中等身材已經瘦了好幾圈,看上去身形蕭索。


  連翹簡直不敢看他,聲音全部被堵住。


  可陸予江卻衝進來直接吼:“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來這裏幹什麽?走,趕緊給我走!”劇烈的情緒導致他音色破裂,吼完明顯呼吸急促,需要梁念貞在後麵幫他順氣。


  “好了好了,予江,你別這麽激動,連翹不過是來做個肝體配型,但她又怕你知道後不允許,所以才瞞著你…”


  “瞞著我?瞞著我就以為我不知道?”陸予江抬頭陰冷地剮了連翹一眼,那眼裏的恨意刺人心骨。


  連翹真的受不了他這種眼神,仿佛比削骨還疼。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這麽恨我?”她忍住眼淚,將自己憋在心裏五年的問題問出了口。


  陸予江卻扶住梁念貞的手臂往後退了一步,仿佛連翹的這個問題讓他莫名產生恐懼,但那種恐懼是他所不願意承認的,所以依舊寒著眼,紅著臉,咄咄逼她。


  “我不恨你,我隻是不喜歡你,你別以為這樣瞞著我做配型我就會感動,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無非就是想多爭一點遺產,可惜我不會上你的當,不會!死都不會!遺產也不會有你的份,因為我已經受夠了,受夠了被你們欺騙,被你們愚弄,而且你們居然騙了我這麽多年……”


  陸予江的情緒好像失去控製,麵色越來越紅,最後一口氣堵在胸口,整個人往後倒……


  連翹就那樣定定看著,站著,聽著…


  人都瘋了。


  梁念貞哭喊,陸清姿慌慌張張跑去叫醫生,許岱蹲在地上為陸予江作急救…


  很快一大波醫生護士湧過來,將昏死過去的陸予江抬到推床上,哭聲喊聲車輪聲,轟轟烈烈地湧過來,再轟轟烈烈地消退幹淨……


  隻幾分鍾的時候,檢查室門口已經沒有人,空蕩蕩,冷戚戚。


  連翹一個人站在房間中央,哭不出來,咽不下去,心裏堵成石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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