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2）

  懷孕的第二個月，胎兒的胃、肝等器官其實已經開始分化，五官也已經成形，臍帶和胎盤都已經出現，它們會將胎兒和母親緊緊地聯係在一起。 醫生解釋說，“孩子是流產沒了的，但是經過檢查，還有一部分殘留組織留在體內，要做清宮手術，進行及時處理，否則會引發感染，可能會造成很嚴重的後果。” 給野玫瑰做手術的，正是那個遞給他體溫計的醫生，叫李誌堅，是個留日回來的醫學博士。他來病房確定手術時間的時候，野玫瑰一直沉默，任由他們安排，直到最後，才忽然出聲，“李醫生，我不要麻醉。” 秋海棠愣住了，姑媽愣住了，李誌堅也愣住了。 野玫瑰正躺在床上喝湯，以為他們沒有聽清，又說了一遍，“我不要麻醉，這個孩子來的時候我是清醒的，走的時候我也要清醒地看著他/她走。” 李誌堅走過來，雙眼看著她，“那你可能會痛死。” 玫瑰撫摸著自己的小腹，“不，我不會，這個孩子不會讓我死。” 姑媽打斷了她：“什麽孩子，呸，就當是你體內長的一個小瘤子。” 野玫瑰蒼白地笑笑。 手術安排在三天後。 野玫瑰堅持不要陪，獨自走進手術室，裏麵有兩張手術床，簾子隔開，一個女人躺在左邊，一動不動地，打了麻醉。野玫瑰被要求躺在右邊，在醫師的命令下，她脫下半邊褲子，接著腿被固定在架子上，女性最羞恥也最神聖的隱私部位暴露出來。 刺眼的手術燈就在上方，野玫瑰閉上雙眼，雙手緊握。 按照慣例，李誌堅問了一些稀鬆平常的問題來確認她是否清醒。 “姓名。” “葉燕子。” “懷孕過嗎？” “沒有。” “有無流產史？” “沒有。” “結婚了沒有？” “未婚。” 手術時間不長，一刻鍾左右就可以完成，一共分兩個步驟，第一步需要用窺陰器擴張陰道和宮頸，等擴張到足夠的大小，需要用刮匙伸進子宮腔，然後將殘留物刮出來。 問完最後一個問題，野玫瑰能感受到有一個小小的勺子在自己的腹部裏麵絞動，雖然兩條腿都已經被固定，但是野玫瑰的身體還是忍不住開始亂動。 李誌堅厲聲說道，“別動，弄不幹淨以後倒黴的是你。” 野玫瑰的手便死死地抓住了床單，此後愣是再也一動沒動。 很快，她汗如雨下，她的臉上盡是細密的汗珠，一顆顆地滾落臉頰，白色的醫用帽子被汗水滲透，沒紮進去的頭發則一綹一綹搭在兩頰，黏在一起。她甚至能聽見自己的牙齒因為顫抖而咯咯作響的聲音。 手術的時間不長，可野玫瑰卻覺得恍如隔世。 “好了。” 手術結束時，她臉色蒼白，原本還有點紅潤的嘴唇也看不出一絲血色，虛弱地喘著氣，緩緩地伸出手。 李誌堅便走過來，拿過護士手裏的毛巾，擦去野玫額頭上滲出的汗，輕描淡寫地說道，“好了。” 野玫瑰猶豫了兩秒，抬起手，指著一個離開的護士身影，“請讓我……看兩眼。” 李誌堅示意護士，護士便端來一個小小的血盆。 護士戴著厚厚的一層口罩，她用含糊不清的聲音說道，“這就是你的孩子。” 玫瑰無法起身，她偏過頭，用餘光瞥了一眼，與其說是孩子，倒不如說是一小團血而已，縮在不鏽鋼的小盆裏，旁邊都是滲出來的血水。 那是她看“那個孩子“的第一眼，也是最後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