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煙花柳巷
於式微看著他氣憤不已的模樣,心中隻是微微歎息一聲,太子一向虛懷若穀,謙虛謹慎,對待諸位皇兄皇弟更是溫良友愛,從不曾有過像其他皇子那般害人之心。而上官曄在他麵前從來也都是一副恭謹敬服模樣,不曾有過半句忤逆反對,所以他此刻應該是有些無法接受吧。上一世的太子其實自始至終也不知道是上官曄主導了這次賑災事件,隻以為是三皇子的過錯,所以將怨氣都加諸在了三皇子的身上,提出將三皇子貶為庶民的奏折,皇帝見他雙腿已失,不忍駁回,便準奏了。
三皇子卻在貶為庶民過後學聰明了,查出了是上官曄要除去他,七年臥薪嚐膽,終聯合自己的舊部在皇帝駕崩後的那天舉兵造反,欲殺死上官曄報仇。她那時一心要助上官曄登基,所以便帶著寒江月留給她的那些暗衛除掉了三皇子和四皇子,為上官曄殺出一條枯骨路。
想到自己那時的愚蠢,於式微的心便是陣陣的揪緊,擰成一團,在身體內不斷地絞著,直到將她攪得支離破碎,再次麻木。
她回過神來又看向了上官舒,“太子可是不信?”
上官舒額頭上的青筋隱隱跳動,他也想不信,可是看著這封親筆信,他不得不信。
“我這雙腿真的能治好?”他沒有問於式微是如何知道密信的事,也沒有問於式微為什麽要救他,他現在隻想站起來,去父皇麵前稟明一切。
於式微平靜如止水的眸子裏稍稍泛起一絲漣漪,驚訝他就這麽一下就變得鎮定下來,可見並非草包。或許他心裏是有數的,隻是沒當回事而已。
想至此,於式微從窄袖口裏拿出了一卷銀針,一下攤開在了上官舒的旁邊,蹲下身說道:“太子,我這就先給你銀針過穴,回去後將這藥膏每天塗三遍,一個月便會好。記住,這件事不要假手於人,我擔心藥會被人弄髒。”
太子被她的謹慎所折服,本來就好奇她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子,現在則是更是好奇了,那張從醒來便不曾露過半絲笑容的俊臉,此刻綻放一絲溫笑,“想不到於二小姐竟然還會醫術。”
於式微抬眸看了他一眼,便見他嘴角微微揚著,恰似一朵溫蓮徐徐綻放,叫人很難生出討厭感覺來。他看人的眼神也是溫文爾雅,亦沒有半分卓越高傲,就好似在看著一個平等的人,便是這份氣度就不是其他皇子所擁有的。
其實,若不是生在皇家,他本可以一世無憂的,隻可惜他偏偏就生在皇家,而這樣的仁善心性終難統禦萬裏江山……於式微沒有回答他的話,麵色也淡淡的,似乎是在可以的疏離他,太子也感覺到了,隻笑了笑,也沒再說什麽。
銀針過穴後,於式微起身收好了銀針,對著衛長風說道:“還要再拜托你一次,等到入夜後,將太子送到寧國公府葉家,寧國公自然會想辦法將太子送回宮的。”
衛長風劍眉微微滯了一下,“好。”
於式微回身又叮囑了上官舒一番,才轉身要離去。
眼看她就要開門出去,衛長風突然叫住了她,“你……就沒有什麽跟我說的?”
於式微腳步一頓,神色淡漠,身上的氣息更是涼薄如水,她未回頭,隻說道:“你我兩清了,山高海闊,有緣再會。”
說罷她像是一隻不駐足的清傲飛鳥,翩然離去。
出了法華寺,上了馬車,含煙好奇問道:“小姐,您難道一早就知道了太子會被人陷害,所以讓長風公子去救他麽?”
於式微笑了笑,眼底閃爍著詭秘光芒,答非所問說道:“含煙,想不想去玩玩?”
含煙一愣,“去哪裏?”為什麽她突然就覺得小姐沒懷好意呢?
果真,當於式微帶著含煙來到京城最大的煙花之地雲香樓時,含煙幾乎軟在地上,隻覺頭頂陣陣烏雲飄過,莫非這就是小姐說的玩玩之地?
她怔怔的看著麵前金碧輝煌的四層擎天閣樓,琉瓦金牆,飛簷鬥拱,美輪美奐,叫人歎為觀止,含煙隻覺得眼前璀璨華麗一片,晃得她眼睛都要花了。
“小……小姐,我們是不是來錯地方了?”含煙扯著於式微的衣角問。
於式微用折扇敲了敲她的頭,埋汰道:“錯了,要叫公子。”
“公……公子?小姐,難道您去這裏麵?”含煙不可置信的看著於式微。
於式微點了一下頭,目光裏隱隱流動出一抹幻彩,“為什麽不可以?誰規定這地方隻有男人能來了?”
說話間,她便已經撩開袍擺風采翩翩的走了進去,剛進門,雲香樓內立馬迎上來兩個穿著薄紗,拿著手帕狂甩的女人。
“哎呀,公子,您好生麵善啊,是第一次來我們這裏嗎?”
“是呀公子,您可真是長得俊美。”
於式微被她們身上濃烈的脂粉味嗆得忍不住皺起眉頭,卻仍然露出一抹笑意來,“二位姑娘,給我一間上房,我要見你們媽媽。”
兩個姑娘一聽,有些詫異的對視了一眼。再看於式微,隻見她穿著一身昂貴的蜀錦白袍,腰間係著一枚雙魚玉佩,腳踩一雙月金色鹿皮靴子,端是玉葉金柯,名門望族之風範。
紅花作為迎客的姑娘,最會審時度勢,立刻笑成了一朵牡丹花,諂媚說道:“是是是,公子請隨奴家來。”
於式微點點頭,被她指引著往三樓的奢華包間而去。
含煙也在後麵緊緊的跟在她的身後,一路被無數女子調戲,心中真是叫苦不迭,一刻鍾都不想再呆下去。在她看來,女子逛煙花巷,實在是離經叛道,但小姐來必然是有小姐的道理,隻盼能快點離開這裏。
約莫片刻後,雲香樓的老鴇劉媽媽終於姍姍而來,她穿著一身絳紫色暗花細絲褶緞裙,厚重的發髻上插滿了華貴珠釵,略微發福的身子一步三搖的來到了於式微所在的包間內。
進來後看見於式微的第一眼,劉媽媽精明的眼神就是猛地一亮,笑的臉上皺紋更深了,“哎呀呀,今天是什麽風,吹來這麽一個風度翩翩的佳公子啊。嘖嘖,公子儀表堂堂,龍有鳳姿,真是叫人仰慕啊。”
於式微聽著她的一番臉不紅氣不喘的吹捧,覺得莫名的喜感,怪不得……怪不得男人都願意來這裏,這等紙醉金迷,風花雪月的溫柔鄉,便是她一個女子都覺得極好。
收起心底那抹有感而發,她神色認真的看了一眼劉媽媽,漫不經心道:“媽媽,你們這雲香樓易主了知道麽?”
劉媽媽笑臉一僵,有些驚訝的看著於式微,一副‘你怎麽知道?’的神色。然而還不待她說話,含煙已經上前一步,掏出了九幽王給的地契和這裏所有姑娘的賣身契,學著於式微那種從容氣度說道:“劉媽媽,這位,就是這雲香樓的新主,你還愣著做什麽?”
劉媽媽有些錯愕的看了一眼含煙遞來的地契和賣身契,繼而眼色一變,立馬換了另外一副麵孔,恭敬的跪在了於式微的腳下,“原來公子就是雲香樓新主,是老奴眼拙了,還請公子見諒。”
於式微後退了一步,做到了身後的桌子旁,大眼環顧了房間一周,珠簾月幔,名貴擺件,入目皆是奢華,不由心道:這雲香樓果真是京城第一銷金窟,自己果真沒有白算計。
像是刻意的,良久,她才淡淡說了一句,“起來吧。”
劉媽媽已經滿額頭的細汗,心中一陣惶恐不安,心想這新主子脾氣怎麽樣?會不會不好伺候?她局促不安的握著手中的六菱紗扇,以不變應萬變。
於式微終於將視線收了回來,看向了劉媽媽,並不冷不熱的聲音說道:“劉媽媽,從現在開始,這裏所有的情報皆不能再給上官九幽,明天後我會派個人來代替我住在這裏,而你,還做你的媽媽,有什麽事兒,隻需要同那人匯報即可。”
劉媽媽還不知道於式微的脾性,自然不敢輕易揣度,快速的回答了一句,“是是,老奴知道了。”
於式微又說道:“光知道還不行,若是你們背叛我,這毒,便是你們的下場。”
說著說著她從袖口裏拿出了一個白色瓷瓶,並將瓷瓶中無色無味的液體倒在了地上。
隻看到一陣煙霧騰起,立時響起一陣“滋滋滋”的聲音來,等到那煙霧散去,滋滋聲也停止,劉媽媽再看之時,那毒藥倒上的那片地方,已經被腐蝕成了一個磚頭般大小的淺坑來。
這……
劉媽媽目光呆滯,隻看著便是一陣毛骨悚然,再想到這瓶子藥如果倒在自己的身上,定是白骨斑斑,蝕骨腐肉。她心中本來是抱著陽奉陰違的僥幸態度,但現在,她害怕了。
這時又聽到於式微說道:“不要心存僥幸,我用過的手段比你見過的還多,你既對世事洞若觀火,便該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