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滅點理論
徐景行現在要做的,是將界畫跟山水畫融合在一起,用界畫的表現方式刻畫山水畫的意境。
說起來簡單,但能做到的卻寥寥無幾,曆史上屈指可數的界畫名家們,都是在能夠做到這一點的情況下才在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那些隻會拿著界尺畫建築效果圖的畫匠,則堙沒在曆史的大潮中,連一點浪花兒都沒濺起來。
徐景行雖然說自己畫的不錯,但畢竟好長時間沒有動過手了,所以也沒有敢托大,直接把五座木塔和木拱廊橋的的施工圖拿過來過參照,將其中的尺寸和結構一一厘清,又用鉛筆在草紙上勾勒好簡圖,再三修改之後才正式動手。
程琳和安心兩個人在一邊圍觀,看著他的作畫方式,情不自禁的發出陣陣驚歎。
不能怪她們兩個大驚小怪,實在是界畫的作畫方式確實有點奇葩,因為作畫的時候要用界尺比劃著畫線,跟學前班的小孩子學寫字時的架勢差不多。
但別以為有界尺就沒什麽難度了,恰恰相反,難度更高,因為界畫用的不是鉛筆,而是毛筆,哪怕就是有界尺做規範,想用毛筆劃出細而長的線條也非常難,因為毛筆不能像鉛筆那樣貼著界尺,而是要隔開一段距離,避免墨汁沾染界尺。
這樣一來,對手掌的穩定性就要求極高,如果手不穩,就算有界尺做規範,也很難畫出符合要求的細長直線。
然而這正是徐景行的強項,他的基本功本身很好,手臂力量又遠超常人,所以在畫線的時候那叫一個標準,不管長線還是短線,細線還是粗線,要多直有多直,要多均勻有多均勻,跟激光噴繪出來的一樣。
要知道,毛筆不是鉛筆,筆頭本身較粗,墨汁的流淌也不是很好控製,想用毛筆畫一條細而長且粗細一致的線條,難度非常高,線條越細,難度越高,偏偏界畫對細節要求很高,線條都非常細,最細的比單根毛發的直徑還要細,在正常人看來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但這正是界畫能成為單獨一個流派的主要原因,界畫高手們對毛筆的掌控力必須達到極致水平,畫那種極細極直的條線,隻是基本功而已,如果連這點都做不到,那麽連個畫匠都算不上。
徐景行顯然是個界畫畫師,他畫的線條幾乎無可挑剔,最細的一根比頭發絲都細。
不過即便他的手掌有遠超常人的穩定性,畫線的時候還是得聚精會神全神貫注,畢竟用的是毛筆,筆頭非常柔軟且不受控製,稍微有一丁點的疏忽,筆頭跟宣紙的接觸部就會發生偏移,這樣一條線就廢了。
一個上午下來,他僅僅畫好了五座木塔,木拱廊橋還沒開始下筆,不是他效率低,而是界畫對尺寸的要求太嚴格,他剛開始的時候有過兩次失誤,隻能從頭再來。
好在逐漸找回了手感,接下來一帆風順的畫好了五座木塔。
因為界畫采用的是焦點透視中的“滅點”繪畫理念,所以出現在紙麵上的五座木塔立體感極強,雖然那個時候的唐宋畫家並不懂西方後來才出現的“滅點”理論,但並不妨礙他們早早的將這種理念應用在實踐當中。
立體感極強的五座木塔孤零零的出現在宣紙上,可效果卻非常逼真,猛一看就像是五個實物模型立在那兒一般,如果再做一些陰影渲染,那立體效果一定會更強,可以媲美真正的立體畫——立體畫也是徐景行的拿手絕技之一。
不過界畫畢竟是傳統國畫,對渲染效果要求沒那麽高,如果渲染效果太好,逼真是逼真了,但也會破壞傳統畫中的意境,畢竟界畫不是建築效果圖,傳統畫追求的從來不是極致的寫實,就算工筆畫也一樣。
太過寫實,就會減少畫作留給觀者的想象空間,尤其是界畫,如果不給留一些想象空間,就是一幅純粹的建築效果圖,而且還沒有真正的效果圖美觀,有什麽存在的意義呢?
內容太單調,又缺乏傳統文化中的意境和神韻,寫實又不如真正的工筆畫,不受冷落才怪呢。
而徐景行要做的,就是把界畫的內容給豐富起來,而木塔隻是最基礎的內容之一,以界畫所擅長的閣樓、房屋、建築為基礎,以山水、人物、風景、花鳥為背景,用界畫之外的創作理念來提升界畫本身的內涵,才能讓界畫成為一幅美術作品,而不是一幅建築渲染圖。
他下午接著動手,先畫木拱廊橋,木塔和木拱廊橋是在這幅界畫的基礎,也是界畫的靈魂,而接下來他要做的就是在木塔和木拱廊橋周圍畫上山和水,以及其他用於點綴的風景。
因為模板就是度假區,所以山不是特別高,水也不是特別秀,但用來襯托木塔和木拱廊橋卻足夠了,再加上一點稍微誇張的修飾性筆法,足以起到很好的襯托作用。
不高但綿延的山丘,不秀但清澈的水庫,搭配著適當的皴筆和留白技法,立刻讓這一幅原本有些單調的畫作生動起來,立體效果極強的建築和想象空間極大的山水背景搭配在一起,呈現出一種奇特又和諧的神采,主次分明,空間清晰,筆法生動,神韻平和。
等他畫完最後一筆,一旁的程琳急忙掏出手機,“這圖,跟我拍的一張照片非常相似,這角度,幾乎一模一樣,”說著把那張照片展示給徐景行。
徐景行看了一眼,點頭笑道,“這說明咱倆發現美的能力在一個檔次上,嘿嘿,從這個角度去看整個度假區才是最美的,能將所有的景致收入眼中,就像在欣賞一幅精美的山水畫。”
“可不是山水畫怎麽的,你畫的也太好了,雖然寫實程度不如照片,但看起來就是比照片有神韻,同樣一個角度,同樣的風景,我這照片還更生動形象,可跟你這黑白色的畫兒一比,簡直一點美感都沒有了。”
“這就是美術的魅力,”徐景行笑道,隨後卻搖搖頭,“我忽然有點舍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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