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功力
這畫的近景是小亭子、人物、怪石以及蒼鬆,背景則是連綿的群山,山上則是密密麻麻的鬆樹,一眼望去像是鬆樹形成的波濤。
近景都看不真切,遠景自然更加模糊。
從第一棵鬆樹向遠處延伸,其他鬆樹的尺寸就越來越小,形象也越來越模糊,到畫中背景最遠的地方,那些鬆樹就是一個個黑色的小點,這種次第縮小的畫法,相當考驗毛筆的穩定性,筆尖稍微一抖,或者墨汁蘸的稍微多那麽一點,都會破壞背景呈現出來的層次感。
水墨畫講究似又不似,不寫實,但對畫麵的空間感要求很高,背景就是背景,留白就是留白,層次必須清晰分明,層次要是亂了,這畫也就廢了。
而畫的層次怎麽表現?就是用畫中的景物來刻畫。而這些景物中,越是遠景,越得小心,因為遠景更容不得瑕疵,別說筆畫亂了,就是墨色稍微重那麽一點點都不行。
徐景行用的是沒骨法,就是不用線條勾勒框架,直接用墨色渲染景物的技法,這種技法看似瀟灑,實際上難度很高。畫完以後,他的額頭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要知道,他已經很久沒有在幹活兒的時候出汗了,扛著二百斤的大櫃子上六樓都不帶喘氣的。可在這地方卻累到出汗,足以表明用沒骨法創作大寫意作品的難度了。
程老頭兒等他畫完,長長的歎息一聲,“慚愧,太慚愧了,看了你作畫,我都不好意說自己會畫畫了。”
徐景行輕輕的出了一口氣,笑道:“您老也太謙虛了,我看客廳裏掛的那幅迎客鬆就很顯功力。”
“說到功力,你在畫紙上的功力看著有三五十年,一般年輕人可沒你這麽深厚的功力,一支筆在紙上點點點點,幾點下去,風景人物就出來了,簡直太神奇了,要不是我對沒骨法也有所了解,還以為你是在變魔術呢,”程老頭兒毫不吝嗇他的誇讚。
“熟能生巧罷了,沒什麽神奇的,”徐景行笑道。
“說得很輕巧,但堅持下來卻太難了,什麽是功力,功力就是長年累月堅持練習所積累的熟練手感,你才剛二十出頭吧,手感就到了近乎於妙到巔毫的境界,太不容易了,我敢這麽說,國內會沒骨法的同齡人中,你的造詣最高,”程老頭兒非常肯定的說道。
徐景行心裏也頗為自得,當然,他也清楚,自己的水平能有這樣的突飛猛進,主要功勞還是如意手套的,這雙手套不但讓他的手臂力量更加強大,還讓他的手掌的觸感更加敏銳,他在作畫的時候,甚至能感受到墨水洇濕宣紙時發出的輕微震動。
正是有了那種極度敏銳的觸感,他才能在作畫時隨心所欲的用墨色渲染自己想要的圖畫。
正想說話時,一旁的程琳拿著一條小手絹過來,一手拖著他的下巴,一手給他擦汗。
他根本沒意識到這個動作太曖昧了,閉上眼睛任由程琳動手,直到他聽到程老頭兒的咳嗽聲,才霍然驚醒,低頭看程琳,發現這女妖精眼裏閃過一絲小得意,頓時所有的好心情都變成了苦惱。
再這麽繼續下去,他估計會被生米做成熟飯,這女妖精的套路太多,讓他防不勝防,這才進門多大會兒,女妖精已經不著痕跡的拉著他秀了好幾把恩愛,不知道真相的人一定會把程琳當成他的小妻子。
然而怕什麽來什麽,程琳她母親這時推門進來,看到這一幕呆了一呆,隨即若無其事的說道:“該吃飯啦,還沒忙完呢?”說著湊過來,看到桌子上的畫,眼睛一亮,忍不住問:“爸,你的技藝什麽時候提高了這麽多?”
“哈哈哈,這可不是我畫的,”程老頭兒哈哈一笑答道。
“那是誰畫的?”程琳的母親叫劉玉英,聽公公這麽說,目光在房間幾人身上轉了一圈,最後落在徐景行身上,“是你畫的?”
徐景行連忙點頭,“是的,阿姨。”
“哦,挺不錯的,”劉玉英卻壓下眼神裏的驚豔,淡淡的誇了一句,然後直接轉移話題,“飯菜都上桌了,洗洗手吃飯吧。”
程老頭兒自然看得出來,兒媳劉玉英對徐景行不太滿意,怕徐景行尷尬,招呼徐景行:“走,洗洗手,準備吃飯,你這幅畫,我先收著,改天找個人幫你裱好拿到市場上看看,說不定能賣個大價錢呢。”
徐景行見劉玉英這態度,心裏也不是滋味,他雖然對程琳沒什麽想法,而且隻是在當擋箭牌應付他們,但被這樣輕視,依然有點難過。不過他沒表現出來,朝程老頭兒笑道:“隨手塗鴉,沒什麽價值,而且筆墨紙硯都是您的,這畫自然也歸您,您能看得上眼,就自個兒留著,看不上眼隨手撇掉就行。”
“那不行,讓人知道了豈不是嘲笑我程卓真不識貨?”程老頭兒眉頭一皺,說了這麽一句若有所指的話。這話裏提到的“貨”,明麵上是指徐景行的畫,實際上卻是指說徐景行這個人,這是在隱晦的告誡兒媳不要輕視徐景行。
徐景行聽到這話,立刻就聽明白了,心裏覺得有點溫馨的同時又暗暗苦笑,他倒是更希望成林一家人都看不起他,這樣撐過今晚上,就再也不用被女妖精拖來當擋箭牌了。
如果程琳的家人都跟成老頭兒一樣的態度,估計程琳這個女妖精會變本加厲的糾纏他。
所以他這心思別提多複雜了。
他滿心糾結,程琳的母親也一樣糾結,劉玉英這個當母親的自然希望女兒能嫁給一個更加有錢的,因為她覺得一般家庭跟他們家不太對搭,通俗點說,就是“門不當戶不對”,當然也不是她多麽貪圖富貴,而是覺得一般人家養不起她這個女兒,而且門不當戶不對的情況下兩家人沒有共同話題怕是遲早會出問題。
此時此刻,被程卓真這麽一訓斥,心裏更覺得別扭,但臉上卻多了幾分笑容,隻是怎麽看都有點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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