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二章 閻羅殿
閻王的臉色，陡然一下子又恢複到了二十天之前，生硬冷然，不悅地盯著已經被我碰壞掉的華美的王冠。
這頂王冠上麵鑲嵌的寶石，那可都是頂極稀有的各種寶石，平時他都不舍得自己戴這頂王冠，所以隻是放在閻王殿裏，偶爾拿在手裏細細把玩，可見對其珍視無比。
可現在，閻王他的寶貝，居然被我給毀壞了！他怎麽可能不生氣？
這上麵鑲嵌的寶石，極易碎掉，特別是在摔落的時候，而一旦毀壞，很難再找一模一樣的補上去。
饒是我平時在這位閻王麵前膽子再大，再夠放肆，此時我也知道是自己的過錯。
“大王，實在是對不起，要不我再想想辦法看能不能修補一下吧？”我小心翼翼地想要去撿那頂摔落在地的王冠。
“住手！”閻王卻大聲嗬止。
我伸出去的手，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真是叫進退不得，似乎此時無論我再解釋什麽，都是我的錯，我再試圖挽回什麽，都顯得那麽的多餘。因為一切，已經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之外。
“不要碰本王的東西，尤其是這頂王冠！”他很生氣，之前無法控製的那種暴怒之氣，好像又有卷土重來之勢。
我現在做什麽，都是錯，我再不敢亂說話，也不敢再自作主張，便隻好老實地呆在一旁，靜靜地等待著一場暴風雨的到來。
“你過來！”閻王看都不看我一眼，大概真是氣壞了，直接伸手指著殿下的一個鬼差喚道。
那名鬼差顫崴崴地小跑著過來，見碰落在地的王冠，他的動作，也跟著停頓下來。
“你去把本王的王冠小心地拾起來！”閻王冷冷地命令道。
那名鬼差不敢怠慢，當即彎腰下去仔細地收拾，果不其然，等他把王冠從地上拿起來的時候，地上果然碎了好幾個寶玉珠子的碎片，還在閃閃發光。
“大王，您這王冠怕是……”怕是要不成了，那名鬼差仔細檢查過碰落在地的王冠。
“閉嘴！你把本王的王冠先送回本王的寢殿去！”閻王心情不好，看見誰都覺得礙眼。
“大王，要不您還是罰我吧，是我不小心碰落王冠的，要不是我這麽不小心，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這頂王冠，我知道對大王您來說很重要！”這是我留在地府之後辦得最糟糕的一件事，簡直是糟糕透頂！這一件事的錯失，完全可以輕易地抹殺掉我之前所有的努力。
“哼，你這個小丫頭居然還敢如此大膽放肆！”閻王果斷怒了，一拍麵前的案幾，氣勢洶洶，“別以為本王看不出來，你身在曹營，心在漢！你的人雖然被本王強行留在了這閻王殿，可是你這丫頭的心思，卻是半分也沒有用在這閻王殿，用在本王身上！你就是個騙子！徹頭徹尾的騙子！”
他大聲斥責我的身心不一，我卻愴然退後一步，原來，他什麽都知道。
也對，這可是地府之王，這麽精明的一位大王，他怎麽可能什麽都看不明白呢？他什麽都明白，什麽都了然於胸，隻是他不屑於直說，才一直沒講而已。
我當在原地，居然無言以答。
這位地府之王對我的指責，半句也沒有差，我的人雖然留在這裏，可是我的心，卻早已經飛走，飛回了人間。不過，也難得這位地府之王，居然懂得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典故，還能純熟地運用，實在是太令我這個人類刮目相看！
“你現在不說話，算是無言以對嗎？本王是不是一下子就戳中你的痛處！你是普通的人類，果然還是什麽都向著你們人類，想著你們人類！”閻王的語氣有些酸酸的，惱火得很。
“早知道你這麽不守承諾，當初，本王就不該答應你，同你作什麽交換？你的人，本王都答應你如數放走了，一個都沒有為難他們，可是你呢，你留下來的目的，是要好好地服侍本王，可是結果呢，你事事心不在蔫，完全就是胡亂混日，你這是在騙本王，還是在騙你自己？”
我頓覺十分委屈，我想家難道有錯嗎？我是個再正常不過的普通人類，我為什麽就不能想家呢？不能想念我愛的人呢？
“大王，既然您也早已經看出我的心思，知道我的人是留在了這兒，可是我的心，卻早已經飛回了人間，你為什麽不直接放我走呢？這麽強行留我一直在這裏，究竟有什麽意思？這是地府，這不是人間，這裏沒有我的家，更沒有我愛的人，我的家，我愛的人，我的師傅，他們統統都在人間，隻有人間，那是我熟悉的地方，也才是我最應該呆的地方……”我當時無比的委屈，我這個人向來就受不了一丁點的委屈，積蓄在胸口的憋屈，在此時這樣一個場合下，統統發泄出來。
這才是我的真心話，是我有史以來最真實的感受。
這才是我秦小洛，真正的心聲。
隻是，當然還沒有說完，因為情緒過於激動，當時不知為何，我感覺頭暈起來，然後一陣天懸地轉，接下來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後來，不知道什麽時候我才醒過來，醒過來之後，才知道自己原來那時是頭暈然後居然昏過去了。
現在的我，就躺在我平時棲身的偏殿的那個屋子裏的床上。
“我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為什麽會暈倒啊？”我苦著小臉，感覺我自己好像要生病，並且是不是快要掛掉？
在這地府裏，我孤零零的一個人，然後無依無靠的，這偶爾暈倒一次，也把我自己嚇住。
閻王冷著臉，站在這個屋子裏，他不吭聲。
我感覺得到他的心情似乎又不好，難道是因為我的突然暈倒，讓他心煩意亂嗎？可這是突發的狀況，又不是我故意添亂的。
頓時，我便住了嘴，不敢再繼續問下去。
閻王不說話，候在一旁的鬼差自然也不敢胡亂地開口亂說話。
氣氛一下子又陷入沉悶，我在這無聲的沉悶裏，無神地望著頭頂的殿頂。
“你們先下去吧！”良久，閻王終於冷著聲音開了口，卻是將這些候在旁邊的鬼差揮退下去。
等到其他的鬼差都退下去，這屋子裏隻剩了我和他之後，他這才慢慢地轉過身來，認真地盯著我。
他一般很少用這樣專注的眼神看著我，當下，我便直覺他有話要單獨和我說，心下有些戚戚然，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我甚至隱隱感覺到了他的嚴肅，前所未有的嚴肅。
這裏是他的地盤，他是這地府之王，而我現在隻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又在他的地盤上，他想怎樣便可以怎樣。
這種被動的滋味，並不好受，自己什麽主也做不了。
可是，卻沒有任何的辦法可以改變。
“你想知道，你是為什麽會昏倒的嗎？”他終於緩緩地開口。
我點點頭，“我是不是生病了？”
他先是點點頭，我看見他點頭，我無聲地閉上眼睛，果真我是得病了。
“什麽病？”我強打起精神，告訴自己一定要堅強振作一點，我的身體一定還是不錯的，底子也不錯，所以就算是有什麽病，也一定不是什麽嚴重的大病。
可是，如果不嚴重的話，那我又怎麽會昏迷過去？這簡直就是自欺欺人互相矛盾。
“你先別這麽哭喪著一張臉，好像自己得了絕症似的。你的情況呢，有些複雜，讓本王好好想想，該怎麽和你說才能夠讓你清楚你自己的身體狀況。”閻王向來都是有什麽話會直說的，他高高在上的地位，決定了他對地府裏的其他任何鬼差，包括牛頭馬麵黑白無常和孟婆，都是一出口直接下令的那種，在開口下令之前，根本不需要有什麽顧忌。
可是現在不同，現在他在努力地想自己要如何地措詞，清楚地告訴自己麵前的這個小姑娘，她的實情。
“是怎麽樣，你就怎麽說吧！我沒關係的，無論是什麽事，我相信我都可以自己承擔的！”我強顏歡笑，努力讓自己裝得更淡定一點。
可是，事實上，我怎麽淡定得了？
“你不要太過憂心忡忡，你昏倒之後，老實說把本王也給嚇壞了，本王立即叫鬼差去請了地府裏最好的郎中來，對了，你們人間應該不叫郎中，好像是叫什麽醫生來著的，對吧？反正意思都是一樣，都是行醫救死扶傷的，那郎中替你診脈之後，發現了你之所以會昏倒的原因。”
我傾耳細聽，連呼吸都放得極輕極輕，害怕自己會錯過什麽最重要的內容。
“郎中說你生了病，但是這病呢，並不是你自己本身身體的毛病，哎，本王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和你細講，反正也就是因為你留在地府裏太久，地府裏的陰氣太重，而你是來自人間，你是活生生的人，身上流淌著的是滾熱的血，你在地府裏呆的時間過長，地府的陰氣，已經浸入了你的身體，所以，你才會臉色一天比一天蒼白，最終還會昏倒。”
閻王試圖用最簡潔話，來表述我此時的身體狀況，我勉強聽懂了什麽意思，“那會怎樣？要怎麽治？有法子可以治嗎？”
難怪，最近我越來越覺得頭疼，有時候晚上睡不好，還會有點兒難受，以前我不知道是因為這地府裏的陰氣太重的原因，我隻當自己還是不適當這裏。
“這個……郎中說了你這個狀況，藥石無醫！”閻王說到這裏，生平第一次垂下了頭，接下來就堪堪不語。
“藥石無醫？怎麽會？不就是陰氣侵入體內嗎？想辦法把我身體裏的陰氣直接排出去，不就得了？這麽簡單的事情，那個郎中是不是什麽冒牌貨啊，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嗎？還當什麽郎中，還怎麽救死扶傷啊！簡直就是庸醫！”我恨恨地數落著那個前來診治的郎中。
“小洛，你聽本王說！你先不要這麽激動，本王說藥石無醫，指的隻是你這體內的陰氣，沒辦法替你一下子就清除幹掉，因為積聚得已經太多，隻能一點一點慢慢地來，但是這樣也就意味著，你以後要花很長的一段時間，長達一兩年，短則五六年的光陰來慢慢祛除這些陰氣。而且這些，都需要你自己的堅持和努力，任何外力都無法幫到你，神丹妙藥也沒用，倘若你毅力不夠，中間半途而廢停止的話，那也等於是前功盡棄！”閻王見我情緒有些過激，便趕緊開口解釋。
“就這樣嗎？”我怔了怔，感覺自己之前的一切反應，還真的是太過小題大作。
“這樣難道還不夠嗎？你這小丫頭片子，簡直不知輕重！本王聽說以後，都愁得不行，你卻還能這麽沒心沒肺的！”閻王怒瞪了我一眼。
“大王你先前搞得那麽嚴肅，害我一上來就以為自己得了什麽絕症，將要不久於人世，我以為自己就要掛了，沒幾天的好日子可活了，可你後來卻告訴我，隻是這地府裏的陰氣太重，然後陰氣侵體，我才會這麽不適，這不等於間接讓我在鬼門關前又走了一趟嗎？”我也有了點精神和他打趣。
“這樣還不算嚴重嗎？還有，本王還沒說完呢，你先別高興得太早！”閻王又正了正神色，接著繼續說道，“那郎中還說，這地府裏全是陰氣，你是活人，實在是不適合再在這地府裏長久地呆下去，不然的話，早晚有一天，你會沒命的，你現在的症狀，還算是輕的，因為你隻在地府裏呆了二十來天左右，如果再呆時間長一點，不出三年，你就會死掉。”
說完了這些，閻王神色陷入了一種莫名的呆滯當中。
“不出三年會死掉？”我也嚇了一大跳，之前也沒有人告訴我，說是活人的體質在這地府裏是不能久呆的，我是第一次來地府，就被這樣強行留下，我事先什麽也不知情。
“大王，那您看接下來該怎麽辦呢？”我雙眼賊溜溜地轉，一個大膽的主意已經有了，隻不過，還得看這位地府之王的意思。
可我半天沒等到他的反應，抬眼去細看時，才發現他居然在走神！堂堂的地府之主，黑暗世界的主宰，居然在走神發呆！
“大王，大王……”我忍不住又接連喚了好幾聲。
他終於聽見我的喚聲，收回渙散的思緒，這才艱澀地開口，“你剛才喊我做什麽？你重新說一遍，我沒聽見。”
我暗自忍住了想向他翻白眼的衝動，這明明就是在走神在發呆，還說什麽沒聽見。不過，我也不好揭穿他，畢竟他的身份不高，多少還是要點麵子。
“我是想問，那接下來我該怎麽辦？要是讓我在這地府裏呆三年的話，那豈不會沒命？”我小心翼翼地問完，同時眼巴巴地等著這位地府之王的答案。
我知道，眼下對我來說，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機會，一切隻看閻王如何決斷。
“本王說過，你這丫頭簡直就是個活寶，本王才有心想要把你留下來，留在這地府在閻王殿裏當差，陪本王聊天解悶兒，若不是這次你突然昏倒，本王還真的不知道，你的體質不適合地府，這地府的陰氣太重，並且已經侵入你的身體，後果還會這麽嚴重。要是發現得再晚一點，是不是會釀成什麽不可挽回的大錯！本王承認，這的確是本王之前考慮不周，本王很喜歡你這丫頭，有你在地府的這段日子，雖然本王時常也會被你和下麵的鬼差弄得大動肝火，但是，這閻王殿明顯有了不一樣的生機，不再像以前一樣，是一灘死水，死氣沉沉。”
我耐心地認真地傾聽，這個時候的閻王，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居然如此的感性。
按照他以前的脾性，以及他高高在上的地位，這個時候他不是該冷冰冰地直接甩出一句，就是要你去死，你又能拒絕嗎？
誠然他真的拋出這種無情又冷血的話，普通如我，渺小如我，也拿他沒有任何的辦法，這裏是他的地盤，他作主。
“小洛，你一直都想回人間，對不對？雖然你沒有經常掛在嘴邊念叨這個事，但是，有時候你心緒不佳，本王多少還是看得出來的，隻不過，有時候本王明明知道你的心不在這兒，不在這閻王殿，可是本王還裝作故意不知道，對你的苦惱熟視無睹，繼續使喚你為本王鞍前馬後。”
閻王停了會，又接著說道，“以前本王隻是一心一意地想把你這活寶丫頭留下來，陪本王逗笑耍趣，讓本王開心，但是你的體質不適合地府裏的陰氣環境，加上你又這麽想家，你說本王是不是該放你回人家呢？”
他模棱兩可的問我，我卻謹慎小心地不敢直言，這是我的小心思，沒錯，被這位地府之王一語猜中，但是當著他的麵，我卻不能這麽直接承認。
萬一惹惱了他，他一個不高興，命我繼續留在這閻王殿，直到我死，那怎麽辦？
這可絕對不是我想要等到的結果，所以我非常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