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芋站在屋頂,閑閑負手,也沒有設立任何結界,因此很快就被侍衛發現了,他們最開始還以為是什麽此刻,火急火燎就衝了過來,然後其中一個太監才發現上麵站著的是近日裏皇宮的貴客。
隻是這貴客的舉動不合常理,將金鑾殿踩在腳底下,這是什麽道理?就算是貴客,也太過張狂了,這種舉動活脫脫就是蔑視他們宣國。散朝之後還未離去的老臣們來到底下,指責著這位貴客,傳言中的妖女。
海芋可不管他們怎麽想怎麽做呢,已經有侍衛試圖爬上屋頂要將她帶下來了,海芋回身一甩袖子,無形的氣流就將之掀得七零八落。
“你這幾日裏,一直都在這個世界裏大肆破壞,真不怕弄錯了,到最後得不償失嗎?”畫無名好奇道:“就算是你掌管的世界,你也不能為所欲為啊。”
畫無名的聲音凡人們自然聽不到,但海芋說話的聲音他們卻能聽到,畫無名沒管她,她也像是破罐子破摔,半點不顧忌。
“可這裏不是,”海芋緩緩笑了起來,“我剛到這裏沒多久,就知道這裏不是我的那個世界了,你大概不知道,我用過時空扭轉,將那個世界的時間撥回了從前。若這裏是真的,他們就不該記得我這個人。”
“原來還有這件事,怪不得。”畫無名聲音悠然,帶著淡淡笑意,並沒有因為暴露而氣急敗壞,連著急都沒有半點,依然是一副盡在掌握的模樣。“可是他們的情感都是真實的,他們每一個人對你,心裏都有著不同程度的情感。不,方才說錯了,他們也可以算是真的,你自己也有所察覺吧?就這樣,你還能下手毀掉這些棋子嗎?”
海芋的腦海中掠過那幾個人的麵容,包括方才他們在麵對她的不友善時,神色之中所透出的受傷。
“你不要用棋子這兩個字來迷惑我了,”海芋不為之所動,冷靜地說道:“在我所掌管的世界裏,我也沒有夾雜私人情感,一切都隨著試煉的過去而過去了。別提這裏還是個假的,就算是個真的,我不管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隻要我能離開這裏,我也能在時候將時間重新撥回去。”
天空中沉默了一會兒,低沉的男聲才再一次傳來。
“你聰明了不少。”
海芋自嘲道:“是腦子清醒了不少。”
“那事情我也聽說了,真是有意思。”畫無名說:“從開始到現在你竟然一直都沒有問過玄欽,嘖,你就不好奇他在哪裏嗎?”
海芋沒有回話。
金鑾殿底下站滿了人,指著她大聲責備的大臣門,無可奈何的禁衛軍,還有若有所思站在一旁的宣帝祁照熙。禁衛軍拿她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梯子也搭了,就是上不去,一旦觸碰到房頂的邊緣,那個白衣飄飄的姑娘就會輕輕一揮袖子,他們便盡數滾落到了地上。
議論紛紛,神色肅穆,不少人臉上的表情從憤怒轉變為了忐忑和驚慌……
在他們的眼裏,那白衣姑娘站在房頂,也不知道是不是魔怔了,在那裏有一句沒一句的自然自語。隻是偶爾她漫不經心瞥過來的目光,卻又清冽冷靜,讓人知道她根本是神誌清楚的。
祁照熙眉間微蹙,半響,竟然微微笑了,負著手轉身就往自己的寢殿走去。
“陛下。”太監跟在後麵,欲言又止。
“誰愛管誰管,反正朕不管。”祁照熙走到禦花園中,突地想起了什麽事情,對宣三招了一下手,“附耳過來。”
宣三一聽就瞪大了眼睛:“這、這不妥吧?海芋姑娘她不是陛下的朋友嗎,若是如此……”
祁照熙一甩闊袖,直起身子來,淡淡說道:“不要問理由,也不要聲張,按照朕說的去做就行。”
“是。”宣三行禮領命,快步離開了。
重重宮闕,朱紅色的廊柱以及宮牆,祁照熙大步走進養心殿裏,複又這步往退了兩步,側頭望向金鑾殿的方向。良久,他又派人將還在巡守的宣十三喚了過來,說道:“跟朕來書房,把今日昭陽宮的事情都講一講。”
“是。”
……
金鑾殿上,圍著的眾人還未曾退去,猜測的流言已經四起,忐忑不安的情緒擴散開來。
底下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房頂的白衣姑娘身上,後者沒有看過他們一眼,這種狂妄的作態若是換一個人,定然早就被拉下來安上各種罪名,但現在他們不僅束手無策還心虛得很。
畫無名問她,從開始到現在你竟然一直都沒有問過玄欽,嘖,你就不好奇他在哪裏嗎?
海芋說:“不好奇。”
過了會兒,畫無名竟然笑了:“喝了浮生酒之後,你總算沒那麽討厭了。一切皆因他而起,若不是他,你現在大概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
若不是他,就不會有慕容的心魔。若不是他贈靈藥,慕容也不會注意到她海芋。若不是慕容嫉妒,也不會將心魔故意打入她的體內……
畫無名這話沒錯,一切都是因玄欽而起的。
“你大概還不知道,你之前因為心魔而有的所有反常舉動,玄欽那個虛偽的人看起來不屑一顧,心裏卻是好奇得很呢。”畫無名冷冷嘲諷說道:“別人不知道,我卻是一清二楚,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去試煉中幫你。”
海芋冷道:“我從來不知,離塵宮主也是這般長舌,喜歡搬弄是非。”
“有時候能給死對頭添點堵,我也不介意囉嗦幾句的,”畫無名說:“你大概也不知道,你家戰神大人因為太過好奇情,究竟是怎樣的情愛才能生出心魔,便分出了一魂一魄入了你那試煉的地方。不過你也算是因禍得福了,慕容知道了後……”
畫無名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
慕容在幾千年求而不得之後,心魔已經到達了一個零界點,卻再繼續下去不僅修為會大損,可能還會徹底成魔。她隻得將心魔從身體裏狠狠拔除下來,順手就扔給了看不順眼的海芋,將之灌入她的體內。
海芋不過成仙十幾年,哪裏能抵擋得過一個神女的心魔侵蝕?轉眼就受到了心魔的衝擊,不僅是記憶就連神智都被衝散了,做出了許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讓當時天界的人為之不恥、為之鄙夷,成為了一個巨大的笑柄。甚至,她一度以為自己就是慕容,嗬,此時向來也是好笑得很。
可誰知道,玄欽卻在知道心魔這件事之後,因為好奇,就分出了一魂一魄隨她入了試煉呢?
這一來二去,誰能料到,玄欽就真的陷了下去呢?
海芋每次想到這裏,整顆心都會被揪起來,陣陣抽疼。清醒過來之後,屬於慕容心魔所有的瘋狂和情意都剝離而去了,她對玄欽的情感複雜得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是什麽,她根本不想要再見到他。
隻要一想起這個名字,她便會想起所有不堪的事情,還有他因為那不堪而對她生出的情,以及當初遲遲舍不下玄欽、遲遲不肯喝浮生酒、非要纏著他的自己。她更是恨慕容恨得咬牙切齒——每一個回憶,都繞不開慕容兩個字。
可每當悔不當初的時候,海芋又總會想起,玄欽在那雷雨夜問她的那個想要將他置於何處的問題。他聰明得讓她心痛。
“嗬。”畫無名笑了兩聲,“舍不得?”
“離塵宮主今日問題如此多,不如你猜?”
海芋早就不是那個有什麽心情都寫在臉上的懵懂小仙了,就算心裏再痛再傷,麵上也是不動聲色。
“看看你現在冷若冰霜的神情,我都想請你喝上一杯了,為了玄欽的倒黴怎麽都要不醉不歸。”
“想請我喝酒,你倒是親自現身來找我,藏頭露尾算什麽?”她說:“真心實意的話,不若快些,若這個幻境破了,我怕是沒心情與你喝酒了,隻顧得要找你算賬。”
他漫不經心:“哦,那就祝你早日成功吧。算賬,我也等著。”
海芋扯了一下唇角,轉身就跳下了房頂,拂袖而去。
走了挺遠,還能聽到畫無名似是而非的笑聲,冷冰冰的。
海芋一路走至昭陽宮,要上台階進門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周圍圍了一堆禁衛軍和大臣,竟然是從金鑾殿就跟來了這裏。可是他們跟了那麽久,做了什麽說了什麽,海芋沉浸於心事之中,一概不知。
禁衛軍不敢輕舉妄動,大臣們企圖以德禮服人讓她主動認錯,沒有人跳出去當那個出頭鳥。這情景在不知情的人看來,甚是滑稽。
所有的聲音,在海芋頓住腳步的時候,才傳入了她的耳朵裏,她麵無表情地看了看周圍的。那些人竟下意識噤了聲,頓住了動作,有些惶恐地望著她。
海芋極為冷淡地看了他們一眼,懶得再搭理,一甩袖踏入了昭陽宮內,宮門在她身後合上。
大臣和禁衛軍們麵麵相覷,最後還是宣帝的親衛前來,好說歹說讓他們散了,這才算給了一個台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