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畫無名挑了挑眉,抱著手臂朝她望去,唇角劃過冰冷的弧度,“你這下想明白我為什麽對你出手了?”
海芋垂下眼瞼,不去直視他,隻是歉意地低聲說道:“我來這裏求見宮主卻忘記告知我的朋友了,他擔心我才找了過來,見到我免不得有些高興,話也就多了些。還請宮主不要怪罪於我那朋友,他……”
話還沒說完,一道淩冽的殺意撲麵而來。
海芋心中猛地提了起來,下意識想要躲開,卻又硬著頭皮逼迫自己站在原地不動。劇痛驟然襲來,她眼前黑了一瞬,手臂之處炸開了血花,隻此一瞬間便染紅了一隻袖子。
這隻手斷了,她嚐試動了動手指,手指卻無力不聽使喚,傳來一股子鑽心刺骨的疼。她不敢使用自愈,任由鮮血順著濕漉漉的衣袖滴落下來。
海芋忍著痛,抬起頭望向他,將沒說完的話說完:“……他年幼不懂事,一切都是我的不對。”
硬生生受了一擊,這下好了,她兩隻手都傷了,一身的白衣偏偏兩隻闊袖是通紅的,一定很好笑。她實在是佩服自己,這種時候還能想這些有的沒的。
畫無名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嘴角微動,笑了:“沒想到是個硬骨頭,很好,你這脾氣頗對我胃口,這件事就算了。你可以走了。”
男子轉過身就要往裏間走去,海芋見此,急忙開口說道:“今次前來拜訪,實是有疑惑想要求教宮主。”
“我說你可以走了,沒聽到?”畫無名頓住了腳步。
海芋想要解釋,忙道:“宮主見諒,我……”
“這個啊?”畫無名笑著轉過身來,下一刻驟然沉下臉色,刀鋒般的目光直直剜了過來,“我!今!天!沒!有!那!個!心!情!”
從他口中說出的一個個字,帶著威勢朝她猛地壓了過去,仿若有雷霆千鈞之力。
海芋隻覺得身上傳來一股子不容置喙的巨大壓力,像一隻無形的手,將她整個人往後推去。當他說完了那句話之後,海芋已經被推出了大殿,門在她麵前砰的一聲重重合上了。
海芋深深歎了一口氣,往外走。
巡守小仙也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懷裏抱著那個厚重的冊子,挑起眼睛看了看她,目光落在她的胳膊上,陰陽怪氣地說道:“可憐的神女啊,我送你出去吧。”
海芋瞥了他一眼,微微頷首。
後來才發現,這位巡守小仙大概是來看笑話的。
“你叫什麽?”
巡守小仙道:“神女可喚我慕思。”
海芋點頭。
“啊,對了啊。”巡守小仙好心說道:“建議神女不要治愈自己的胳膊,至少在離塵宮裏是這樣的。宮主的神識籠罩了整個離塵宮,你有什麽舉動,都會落入他的眼中。”
海芋:“……”
海芋腳步微頓,幾乎要破口大罵出聲了,旋即忍住了,隻是冷冷看了慕思一眼,加快腳步離開了離塵宮。
啊啊啊,真的要瘋了!
走出了離塵宮外,海芋放鬆大口呼吸了起來,又是幾個瞬移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這才開始治愈自己的兩隻手。
鬼知道離塵宮主是這種人啊,想來她從來離塵宮的第一天開始,所有的舉動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了。可是根本沒有人來提醒她一句,在這裏要萬分小心,以免災禍臨頭。
現在才跑來說,不是幸災樂禍還能是什麽?
……
而在離塵宮之中,在海芋離開了不久之後,慕思剛想要繼續巡查,驟然被一股子強大的威壓給壓迫得跌坐在了地上,霎時冷汗淋漓。可當他從齒縫中擠出了一聲“誰?”之後,卻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慕思眼前陣陣發黑,冷汗淋漓,毫無一絲反抗能力,就在他以為自己快要斷氣的時候,那股子威壓才驟然消失。
“沒有下次!”
暗中人扔下了這句話,朝著大殿之中而去。
沒有下次?什麽沒有下次?
慕思心中狂跳,好一會兒才平息了下來,擦著額角上的冷汗,心有餘悸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鬱悶地嘀咕了一聲:“這是誰啊?真是莫名其妙。”
過了會兒,慕思想到了什麽一般睜大眼睛,吃驚道:“難道是方才……”
大殿中,畫無名獨自盤腿而坐,凝神閉目。宮殿裏空蕩到冰冷,點了再多的燭火也於事無補,反而更添了一筆森冷空洞之色。夜色之下的整個離塵宮二十四殿堂都在他神識的籠罩之下,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自然,海芋什麽時候來的,做了什麽,見了什麽人,還有說了什麽話,他都一清二楚。
那個林泉來了之後,實在是吵得他心煩氣躁。
就在這個時候,冷不防一股強勢的威壓驟然壓了下來,畫無名的眉頭一動,驀地睜開眼睛,目光如電盯著某一處,冷冷笑道:“戰神大駕光臨,真是令我這裏蓬蓽生輝啊!既然來了還藏著做什麽?”
“這麽激動做什麽?我不過是隨意走走,畫無名,你就這麽小氣?”
白衣銀發的身影緩緩現出,白色的衣擺輕輕滑過地麵,闊袖隨著他的步伐微蕩起。玄欽負手而立,麵無表情,一點都沒有擅闖離塵宮的覺悟,並且不受歡迎的覺悟,就好像是在自家的後院裏閑庭信步一樣。
若是海芋看見這一幕,必定得佩服一下他的臉皮。
玄欽雲淡風輕,嘴角牽動出冰冷的弧線,不帶溫度地笑了笑,“看你憋在這離塵宮已久,怕你疏忽了修為,再順手考考你罷了。不用謝我。”
他一開口,就將自己立在了畫無名之上,那語氣倒像是一個前輩在檢查自己後輩的進步。
這仇恨拉得妥妥的,畫無名幾乎是勃然大怒,猛地一掌就朝玄欽拍了過去。玄欽哪裏又是吃素的,當下不躲不閃,慢條斯理地抬起手和他對了一掌。
震蕩的氣流,向四麵八方橫掃而去。
霎時,兩側的燭火全部熄滅,大殿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慕思和兩個侍衛站在漫長的台階下,心驚膽戰地盯著看似平靜的大殿,心跳如雷。
他們三人誰都清楚,天界不準許私鬥這一條對於自家宮主來說就跟放屁一樣,宮主的結界之下,所有的動靜都能瞞過那些執法者的眼睛。
隻是今日裏闖入離塵宮的那人太過強勢,也不知道是天界裏的誰,他們就算內心深知離塵宮主的強大,也難免有些忐忑。
就在這個時候,原本漆黑的大殿再次亮起了燈火,三個人終於是鬆了一口氣,悄無聲息離開,回到了各自的崗位上。慕思朝花園裏走去,已經開始思索應該怎麽樣重建花園了。當然,必須跟原來一模一樣,否則宮主會生氣的。
大殿內,瑩白透明的火光將玄欽的側臉映照如玉,像是冰封的雪山。他緩緩笑了起來,狹長的雙眼中卻沒有半點溫度,“不錯,還以為你在離塵宮呆廢了,隻敢拿些弱小出氣。原來是我錯了。”
哦,這話可就更誅心了,分明是在說畫無名倚強淩弱。
“我說你是來做什麽,原來是替那小神女出頭的啊?”畫無名冷然立在不遠處,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嘖嘖,據說二十年前我們的戰神被某個女人不要臉至極地死纏爛打,天界中人人都以她為恥,卻沒有想到……這是死纏爛打成功了?”
玄欽渾然不在意,扯了一下嘴角,“原以為離塵宮主自暴自棄了,沒想到還是這麽關心外界之事,尤其是這些關於女人的無聊話題。”
“無聊話題,你還能說這麽多?”畫無名頓時笑了,像是看破了什麽。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誰也不讓誰,誰也吵不過誰。
“不過你錯了,我不過是偶然路過這裏,瞧見離塵宮一片廢墟的花園,好心情被糟蹋了,就進來逛逛。要知道你那結界在我眼裏就跟破爛沒什麽區別,哦,還要順便關心一下快要憋死的宮主,”玄欽輕描淡寫,刻意壓低了聲音,嘲諷:“出不了離塵宮的滋味……不好受吧?”
畫無名的眼中迸射出火光,有燎原之勢,像是要在玄欽身上燒出一個洞來,“不知道什麽時候,戰神的話也這麽多了?跟個說三道四的長舌婦人有什麽區別?”
“這是什麽話,離塵宮主又不是旁人,你我相識多年,牽扯到你的事情,我自然願意多浪費點口水。”玄欽別有深意地瞥了畫無名一眼,從大殿中消失離去,就像從來不曾來過一樣悄無聲息,隻留下一句餘音回蕩在空曠大殿,“走了,有空再來看你。”
“誰要你來看我?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畫無名冷笑著,氣得不行,抬起一掌就想要打碎旁邊的廊柱之上,卻因為動用了神力而氣血上湧,張開口就噴出了一大口鮮血來。鮮血將他的薄唇染紅,順著削尖的下巴落下,在墨發黑衣的映襯之下就像是燃燒起來的火焰一般。
方才不過須臾的對招,他還是輸了一籌。
他將手扶在廊柱之上,咬牙切齒地:“玄!欽!我記住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