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芋一臉哥兩好的樣子拍了拍裴桓的肩膀,後者的嘴角狠狠抽了一下,心裏滴著血。
“去準備吧,我去跟他們交代一下。”
海芋說完就要轉身離開,手卻被拉住了,她回過頭,對上了裴桓複雜而有些閃爍的目光。
那目光中,有遲疑,有期盼,有不甘,也有愧疚……也許還有更多的情緒,但她沒有看出來。
她抽了一下手,沒有成功,他握得很緊,像是要將她的骨頭捏碎一般。
“留下來吧。”
“你在開玩笑嗎?”
裴桓搖了搖頭:“我很清楚我在說什麽。”
海芋用另一隻手將他的手扳開,歎息了一聲,這才輕聲說道:“感受到你的誠意了。不過我心領了,我還要去肯狄國,踏遍所有的河山,就算這裏一直安全我也不會留在這裏。”
大神官如今還沒指名她在哪裏,但她敢肯定,如果她沒有半點動作的話,很快神殿黑騎就會找到這裏來了。
畢竟,大神官的目的是逼她離開。
可是她依然不明白為什麽,讓她仔仔細細尋找不好嗎?非要將她逼得如此匆忙。竟然就連最後一年半也不給她了。
若是她妥協,答應不再有那種留下來的想法,他會將一年半還回來嗎?
她覺得可能會。
但是她會把這些話對大神官說出口嗎?
答案卻是,不會。
想到這裏,眼睛竟然又澀了起來,海芋擔心裴桓看出什麽端倪,急忙轉過身背對他,留下一句“再會”,就匆匆離去了。
裴桓走到廊簷之下,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目光幽靜如水,像是夜色下的深海。等到她的背影從視線中消失幹淨,他也沒有收回目光。
夕陽西下,天色漸沉,冷意緩緩沒入室中。
裴桓輕聲一歎:“再見了,海芋。”
……
翌日清晨,四個人的廂房之中已經空了,他們究竟是何時離去的,沒有一個人察覺到。
子俊走到了裴桓的身後,說道:“此次一別,隻怕不會再見了。”
“我有一種預感,”裴桓微微搖頭,“還會再見到的。”
“也是,隻要在這個人世間,總有一天還會相見。我隻盼望她能躲過那些神殿黑騎,那麽就能安然無恙了。他們幾個皆是頂尖的高手,應該很少有人能傷到他們了。”
“你以前曾說,她自稱是神女?”
“沒錯,你信嗎?”
裴桓笑了起來,薄唇微勾:“信吧。”
“哦?”子俊驚詫地瞪大了眼睛,“你竟然信?連我都不信。如果真的是神女,怎麽可能混得那麽慘呢?”
“遇到她一來,我還沒做過什麽對她好的事情,相信她的說辭,姑且算是一個吧?”裴桓挑了挑眉,“嗯?你覺得怎麽樣。”
子俊實在是被自家親哥的厚顏無恥給嚇壞了,接連咳嗽個不停,不過他還是捧場道:“好、好、好。”
裴桓居高臨下睨了他一眼,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合,狠狠敲了他腦袋一下,“敷衍。”
子俊鬱悶地摸了摸腦袋。
“嗯……混得這麽差的神女,”裴桓努力給海芋找著理由,絞盡腦汁,終於擠出來了一個,“也許,是天界給她的試煉呢?”
“哈哈哈,說的也是。”
啪的一下,子俊腦袋上又挨了一下。
……
海芋等人離開了裴府之後,就朝肯狄國的方向而去了,以他們的速度,全力趕路的話隻需要最多五日就能夠到達肯狄國內。一路上很是輕鬆自在,一邊用輕功快速飛奔,一邊幾個人還能聊天,順便練練自己對內力化形的控製。
雁南一直都在專注地觀察、思考,但是一直沒有什麽進展。
萬事開頭難,這個世上許多事情都是這樣,剛開始也許覺得難比登天。然而隻要漸漸觸碰到了那個門檻、邁過去之後,後麵所有的東西就會順利起來。
海芋沒有全力趕路,畢竟還是要吃飯沐浴的,漸漸遠離了皇城,才發現妖女柔姬的事情傳得真很遠。這些城郭天高皇帝遠,百姓們說話反而更沒有顧忌,隨便哪個酒樓裏、大街小巷都在議論著這件事情。
為死去的帝姬感慨一下也就算了,畢竟這個帝姬在男色方麵的名聲不怎麽好。至於罪魁禍首的那個妖女,血洗皇宮的事情早被嚴令封口了,這些百姓自然也不清楚。他們隻知道妖女逃走,被朝廷官兵和神殿黑騎齊齊追殺的事情。
於是乎,這些事情不過是平淡的生活中的一些有意思的談資罷了。
溪國表麵上看似還很平靜,實際上早就風起雲湧了。
不過女皇才三十來歲,想要一個繼承人還是很容易的,隻是旁係的親王們就忍不住蠢蠢欲動了,捧著自家的兒子和女兒,讓他們在眾人的眼前露出鋒芒,得到稱讚……暗地裏誰知道是不是在謀劃皇位呢?
朝臣門催著女皇催得急,又挑選了一些青年才俊往後宮裏塞去,而還有些朝臣則在親王們的子女中尋求了起來……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海芋的畫像已經遍布全國了,對於這個居心叵測裝作帝姬的人,百姓們是相當唾棄的。到哪兒都能聽見人罵她,不過海芋這一次沒有想過易容了,隻是戴了一個幕離而已,就跟三人一道進入了酒樓之中,到包廂之中落座。
海芋身懷幾萬銀票的巨款,闊綽地點了一大桌子菜,雁南看的是目瞪口呆:“這……徒兒你也太奢侈了。”
山河和周忠孝是早就見慣了,沒有哪一次跟著海芋出門吃飯不是這樣的。
“習武之人也不必過得跟苦行僧一樣吧?”海芋說:“而且我有錢啊,花完了再去找他們要吧。”
“……”
海芋還真沒過過差錢的日子,最開始祁照熙給她銀票,後來在使臣團也沒吃過苦,到了溪國自己就有俸祿,女皇對她也是闊綽得很。嗯,總是,不差錢!
這家酒樓很是不錯,熱鬧卻不吵鬧,一樓大堂的中間有一個拉二胡的老爺子,他活潑可愛的孫女正在唱著歌曲,那聲音軟綿而動聽,又有一股子韻味,不少人都聽得入迷。
正在海芋微笑著聽曲的時候,包廂的門卻被撞開了。
進來的是一個喝醉了的公子哥,他抬起眼睛看了看包間裏麵,頓時說道:“走錯了……走錯了。”
小廝連忙來扶住他,給海芋四人道歉,剛要將那公子哥扶走,誰知道他看到海芋眼睛卻是一亮。
“美人啊,你好美,陪我喝一杯吧。”公子哥不怕死地朝海芋跌跌撞撞走去。
小廝方才是匆忙之間沒有看清楚,這一次一邊道歉一邊看過去,頓時聲音噎在了喉嚨裏,雙眼也震驚地瞪大了。
“妖、妖妖……”小廝大驚失色,急忙去拽那公子哥,卻被一把甩開,小聲催促道:“公子快走了,那是妖女啊。”
“這麽美貌,若是妖精也不為過。”
山河:“……”
周忠孝:“……”
海芋微微挑眉,沒有什麽動作,然而那個公子哥頓時被無形的氣流給掀起來,飛出了房間。小廝驚叫了一聲,火燒屁股一樣想跑出去,門卻在他眼前砰的關閉了。
小廝雙腿戰戰,脫力地跌坐在地上,還不停發抖:“妖、妖女饒命啊。”小廝還算激靈,頓時就說:“姑娘在這裏的事情,小的一定不會說出去。”
砰砰砰。
“快開門啊……”
外麵的公子哥爬起來,就撲到門上,一下下捶著門:“美人兒,快開門啊。”
小廝嚇得都快尿褲子了,心想喝醉酒的人太可怕了,竟然敢調戲這個妖女,不不不,公子應該是醉糊塗了。
砰砰砰。
“小的出去,立刻就帶著公子離開,走得遠遠的,一定不礙姑娘的眼。”
“你倒是懂事。”海芋笑了笑,放了他離開了。
小廝一出門,就死命地拽著那公子哥離開了,用拖的也給拖走了。平日裏小廝鞍前馬後,此時卻恨不得一拳把公子哥打暈過去,直到到了樓底下公子哥都還還在掙紮,還在叫:“美人兒啊……我要去和美人兒喝酒啊,啊你剛剛說什麽妖女?美人是……唔唔——”
公子哥的嘴巴被捂住了。
但是這話已經被人聽到了,不過都沒有往那個被通緝的“妖女”身上聯想過去,畢竟一個倉皇逃跑的人,哪裏還有閑情逸致到酒樓裏聽曲吃飯呢?
掌櫃的向來謹慎,想起方才的確有個頭戴幕離的人,猶豫了一番,對店小二招了招手,囑咐道:“一會兒你送菜的時候仔細瞧瞧,是不是通緝令上的那一個,如果是不要聲張……等他們走了之後,去報官。”
“好的,掌櫃。”
店小二端著菜,臉上堆滿了笑意,送進了包廂之中,不動聲色地瞄了女子一眼,見真的是通緝畫像上的人,手上的動作差點沒哆嗦了一下,就見妖女朝他淡淡看了過來。
店小二急忙垂下眼瞼,吞咽了一下口水,又笑道:“客官們慢用,這是最後一道大菜了,佛跳牆。一會兒還有我們酒樓贈送的一道菜,就完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