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幾個人簡單地吃過早飯,就向著S市出發了!
上了高速,倒是很快到了S市的地界。但車子在劉凱的“導航”下越走越偏僻,下了高速上國道,從柏油路到有點顛簸的石子路,直到進了山區,路雖不寬,但卻突然平坦了不少。
駱晴晴不停地看時間,馬一金看她焦急的樣子,指了指車前方一覽無餘的山路問她:“你知道當地人把這條路叫什麽路嗎?”
駱晴晴抬眸茫然地望向窗外:已是深秋季節,路邊的山上樹木枝葉已經稀疏,沒有了青草綠樹和開遍山野的各色野花,眼前這條蜿蜒的山間柏油路顯得格外明亮。
“山路十八彎,難道這條小路還有名字?”她不解地問。
“我也是前幾天才聽說的,這條路叫‘求學路’。”馬一金說。
“求學路?”駱晴晴不自覺地又轉身看了看車後麵,一直延伸到山外的路,了然道:“意思就是山裏的孩子通過這條路,就可以走出去了?”
“嗯。”馬一金點點頭:“我還聽說這條路是一對教師夫妻資助修建的。”
“教師夫妻?”
不光是駱晴晴錯愕地問了句,劉凱也扭頭不太相信地問馬一金:“這條路雖然不寬,但至少有幾十公裏。什麽樣的老師,會有這麽大一筆錢來修路?”
駱晴晴已經開始腹誹,當年爸爸媽媽留給她的信,隻提到資助了很多孩子上學,倒是沒有提到修路建校什麽的。上次淩浩帶她去那個說是爸爸媽媽捐助的學校已經讓她感到詫異了,如果馬一金所說的教師夫妻是爸爸媽媽的話,他們哪裏有那麽多錢修路呢?
難道……還有別人?
“瞧你們著急的!”馬一金忍不住嗤笑道:“我當時也感到很意外,後來聽裏麵一個學校的校長說,那對夫妻資助了很多上不起學的孩子讀書,後來不知怎麽的,學校就突然跟他們夫妻兩人失去了聯係。但沒多久,就有很多企業的有錢人送來了捐款,物資,還修了這條通往山外的路。這個貧困縣是S市最窮的地方,這條路從頭到尾一共68公裏,沿途經過23個村莊,4所小學,2所中學”
原來如此駱晴晴怔怔地聽著馬一金的解說,突然想起昨天收到的那封感謝信
“劉凱,昨天的感謝信是你送過來的,你應該解釋點什麽吧?”駱晴晴從後麵拍了拍離開的肩膀。
劉凱轉過頭“嗬嗬”笑了笑,故意說得雲淡風輕:“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誰讓那些資助單位和個人,要麽不留名,要麽就留駱晴晴的名字呢!老鄉們找了好幾年,愣是沒有找到這麽一個人,也是最近才找到吧!”
“全都是以我的名字做好事?”駱晴晴驚愕地看向他,又看了看馬一金,兩個人都點點頭。
……
這……還用問嗎?肯定是某個人“從中作梗”了!
想到這裏,她咬咬牙對老劉說:“再開快點!”
“太太,這路雖然平坦,但是彎路太多,我怕您吃不消”
“沒事,我沒事!”
中午11點,車子終於在一所學校門口停了下來。駱晴晴下了車,看著眼前這所簡陋的學校心理微微泛起波瀾,來不及問劉凱她要找的人是不是就在這裏,學校裏突然傳來一陣朗朗的讀書聲,她心裏的湖水立刻平靜了下來。
馬一金走過來,神情突然變得有輕微的凝重,她拉起駱晴晴的手說:“本來想昨天告訴你的,怕你晚上睡不好,隻好在你見到他之前告訴你。你要做好心裏準備,他有可能”
“什麽?你快說啊!”駱晴晴聽她這麽一說,心裏咯噔一下,頭腦瞬間的空白讓她感到有點眩暈。
“他從台灣回來就到了這附近的貧困山區,有一天從一座山上摔倒滾落了下來不過現在沒事了,隻有左手還有點小傷,但”
“你別說了!你快帶我去見他!他變成什麽樣,他都是寶寶的爸爸!”駱晴晴蛾眉緊蹙,語氣堅定,眸子裏氤氳著一層薄薄的水汽。
能看出來,她一直在強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說完,她抬步向學校走去,還是被馬一金拉住了胳膊:“他摔下來之後,傷了腦子,所有人都不認識了。我跟劉凱在這裏悄悄地陪了他一個月,他才相信我們是他的朋友”
“不認識?”駱晴晴睜大了眼睛,雙腳不受控製地退後兩步,若不是被劉凱上前扶住,渾身突然無力的她,早就跌坐在地上了。
“恩,”馬一金點點頭,平靜中帶著絲絲縷縷的無奈和惋惜說:“失憶了!”
“失憶?不,不會的!他怎麽可以失憶?”駱晴晴渾身發抖,嘴唇不停地哆嗦,眼睛裏隻剩下不可置信!
“他隻是不記得我們,但有可能記得你啊!我們見了他再說吧!”劉凱上前安慰她。
“對,對,他一定不會不記得我的!不會的!走!快帶我,快帶我和孩子去見他!”駱晴晴這才緩過神來,語無倫次地自我安慰著,跟著劉凱和馬一金的步伐慢慢走近了學校。
山區的小學校麵積都不大,設施也很簡陋,一進校門正對麵是一排教學樓,右手邊是老師辦公室,所謂的操場就是被教室和辦公室圍起來的“院子”。
劉凱帶著她,在一間比較安靜的教室前停了下來,抬腕看了看時間說:“他就在裏麵,正在給孩子們上課。快下課了,我們站在窗戶邊等著吧!”
駱晴晴哪裏還有耐心等著,掙脫開馬一金的手,一步步向旁邊的教室走過去。
每走一步,心跳加速越快,腳步愈加沉重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千萬個刀刃上一樣,疼痛一直從腳底蔓延至全身
每走一步,緊咬著下唇的牙齒愈發用力,因為眼淚忍得越來越吃力
站在離後門最近的一個窗戶邊,輕輕的打開隻有一條小縫的窗戶,抬起朦朧的淚眼,向裏麵看進去。
學生不多,二十幾個的樣子,都趴在破舊的課桌上,聚精會神地看著上麵的講台。講台上,是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背影,清雋挺拔,卻明顯比記憶裏的他消瘦了不少。盡管如此,仍遮掩不住那玉樹臨風的翩翩氣質。
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背對著學生,用粉筆在黑板上專心地勾線描繪,好像在畫一副人物素描。
原來他教的是美術?難道他想把自己學的設計都教會給這些看起來隻有十歲左右大的孩子們嗎?隻是這素描的輪廓,很是熟悉可惜隻有簡單的構圖,還沒有描出五官。
駱晴晴捂著嘴,盡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馬一金看到她難受的樣子,想上前扶住她,劉凱拉住了她:“不要過去打擾她,沒事的,還有幾分鍾就下課了!”
馬一金隻好作罷,眼圈卻忍不住紅紅的,“我們這樣做,她不會怪我們吧?”
“如果是你,你也不會吧!等待了這麽久,隻要能看到他完好無損地站在自己麵前,其他什麽都不重要了!”劉凱輕笑著說。
教室裏,方宇迪終於轉過身來,把手上的粉筆頭扔進粉筆盒裏,溫和地勾起唇:“同學們,人物素描的基本步驟就是構圖、定比例、畫五官、整體調整。今天,老師完成的是前兩步,構圖和用輔助線定比例。大家回去之後,要仔細回憶老師剛才講的要點,下節課要交作業哦。不交作業,或者畫得不好的,我們就把他請上來當模特,讓全班同學來畫他的素描,好不好?”
“好!哈哈哈哈”到底是孩子,學生之間爆發出一陣陣快樂的笑聲。
這個時候,駱晴晴才看到他的左手上還纏著紗布,一直僵硬地抬著……他真是從山上摔下來了嗎?那……他真的不記得所有了嗎?
看著那張日夜思念的臉上的會心笑容,自己的唇角也不自覺地翹了起來。他的臉還是那樣英氣逼人,雖然蓄起了小胡子,臉頰因為瘦的原因,有點凹陷,那雙如鷹雋般深邃銳利的眸子裏也多了一份沉澱的穩重和柔和一瞬間,她感覺到那雙燦若星辰般的眸子放射著無限的光芒,刺得她眼睛睜不開,微微有點痛。
再睜開眼的時候,教室裏已經空無一人,原來已經下課到了午飯時間。
連忙轉頭尋去,還好,他正在向劉凱和馬一金走去,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可是自始至終,他竟然都沒有發現自己。
劉凱和馬一金跟他聊起來,兩個人的眼神不時往駱晴晴這邊看一眼,含著淡淡的無奈和尷尬。
孩子們和老師已經拿著飯盒去了食堂,教室門口很快隻剩下了他們四個人。
方宇迪背對著駱晴晴的方向,不知跟劉凱和馬一金在聊什麽,三個人臉上俱是輕輕淺淺的笑。
“不會的,你不會忘記我的!”駱晴晴拖著步子,一步步走過去,心裏默默地,無助地祈禱著:你不會忘記我的,你怎麽會忘記我呢!
她一步,一步,慢慢接近著他,仿佛全世界隻剩下他那個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背影,和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
方宇迪似乎壓根沒有注意到自己身後那雙迫切的,又滿含期待和害怕的眸子……
在離他還有兩米遠的距離,她停了下來,淚眼婆娑間,看到馬一金衝她輕輕點頭,像是在鼓勵她一樣。
她抬手,用手指輕輕抹去臉上和眼角的淚,狠狠地咬了咬唇,對著那個背影大聲說:
“第一,男方以後不得對女方施暴;第二,男方以後不僅要親自給女方設計所有禮服,直至她滿意為止。”
聲音雖然帶著隱隱的哽咽,但每一個字都咬得清清楚楚,擲地有聲,每一句似乎早已經爛熟於心……
順著劉凱和馬一金的眼神,順著耳朵裏突然飄進來的這些話,方宇迪在微微愣了愣之後,慢慢地轉過身子……
“第三,男方要學會按摩,以後女方腳受傷或走路走累的時候,要幫她按摩;第四,男方以後送女方回家,一定要親眼看到她走進家裏,才準離開;第五……”
駱晴晴倔強地,直勾勾地盯著他那雙深潭般的眸子,恨不得一眼就看到他的心裏,看進去……看他的心裏,到底還記不記得自己,還有沒有自己。
方宇迪眉心輕輕蹙起,看了看眼前這個懷著孕的女人,漸漸陌生起來的眼睛裏滿是疑問,他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劉凱:“這位是?”
“她,你不記得了嗎?”劉凱剛剛還滿含期待的臉上,瞬間失望起來。
方宇迪聳聳肩,滿臉迷茫,“我,應該認識她嗎?”
“不,你不應該認識我!”駱晴晴兩步走上前,不由分說地拉過他的左手,雙手顫抖著,焦急地去解開纏在他手上的紗布……
“你沒有受傷對不對,你也沒有失憶對不對,你隻是想騙我對不對……”看著他淡漠的眼神,她終於忍不住,淚水決堤般洶湧流出……
“晴晴,你別著急……”馬一金上前想攔她,被劉凱阻止住,隻好眼睜睜看著她一層層解開了方宇迪手上的紗布。
方宇迪更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想去拒絕,但似乎意識到眼前這個不停哭泣的女人跟自己有著什麽關係一樣,不忍去甩開她,隻能任她像剝粽子一樣,把自己受傷的手,赤.裸.裸地展現在大家眼前。
他的左手,虎口處有一道約七八厘米長的傷口,而且極其深,好像已經上了藥,卻被自己魯莽地連藥帶紗布一起脫掉,隻剩下觸目驚心的紅色傷口。
心,像這個傷口一樣,被生生地撕裂開,疼痛蔓延開來,讓她沒有力氣抬眸去看他的臉,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