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
秦汐失魂落魄地走在喧鬧的街上,茫茫然地不知道前進的方向。
剛剛所看到的那一幕,一直在她的腦海中盤旋,不停地放大,不停地提醒著她,她到底經曆了怎樣如同墮身地獄一般的場麵。
她的丈夫,正當著她的麵,與別的女人吻在一起。
他們,看上去多麽的般配,反而自己,才是多出來的那一個。
心痛得幾乎沒辦法呼吸。
九月的初秋,還殘留了些許酷暑的餘熱,她卻覺得自己全身都在發涼,凍得骨頭都酸疼了起來。
踉蹌的往前走了幾步,她突然一個箭步,扶住牆,一陣陣的幹嘔,好半天才吐出一點東西,吐完之後,又捂著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
難受,真的很難受。
她噙著一汪眼淚,倔強地仰起頭,不讓眼淚流出來,卻仍是徒勞。
原來,一切都是假象。
原來,在這場遊戲裏,唯一入戲的,隻有自己而已。
她又哭又笑,如同一個瘋子一般,踉踉蹌蹌地往前走去,遇到紅燈也不管,或許,就這樣解脫了也好,來一輛車把她撞死,或許這樣也好——
一個人活著不容易,想死卻很簡單。
“吱——”刺耳的刹車聲在耳邊響起,車主搖開車窗罵了她兩句,她卻如同耳鳴了一般,什麽都聽不到。
“秦汐?”這時,車子後座的窗戶也被搖開,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秦汐麻木地望過去,原來是紀北辰。
見她情緒不是很穩定的樣子,紀北辰忙開了車門把她拉上車來,溫柔的雙眸中含著真切的擔憂,“你怎麽了?要不要緊?”
秦汐看著紀北辰,突然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紀北辰被她哭得慌了神,手忙腳亂的安撫著,“別哭,別哭,我不問了,你什麽時候想告訴我了再告訴我,紀凡,開車!”
秦汐情緒崩潰了幾分鍾以後,就漸漸的安靜了下來。
今天一天裏,她已經哭了好幾場了,眼睛早就腫得不能看,她安靜地坐在那裏,不說話,也沒有任何的表情。
紀北辰沒有辦法,隻得吩咐紀凡把車開到他之前住過的公寓裏,暫時將她安頓下來。
秦汐其實是個很堅強的女孩子,紀北辰知道,如果不是發生了什麽天大的事,她肯定不會傷心成這樣。
而這世上,唯一能讓她心碎流淚的,大概就隻有那麽一位了吧……
隻是,秦汐不說,他也不想勉強的去追問,事情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而裴錦川既然不懂得珍惜秦汐,那麽,自己這次,絕對不會再退讓了。
秦汐不想回家,一點也不想,她關了手機,窩在紀北辰的公寓裏,整日整日的發呆。
紀北辰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打擾她,隻是每天按時把吃的送過來,看著她日益消瘦的身影,以及一直都很小的胃口,暗暗地歎氣。
秦汐,已經不是那個可愛堅強的秦汐了。
裴錦川將她完完全全地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沉默,安靜,死氣沉沉。
紀北辰每每想到這裏,就恨得牙根癢癢。
他將他的女孩放心地交給裴錦川,以為他會寵愛她一輩子,可沒想到到頭來是這樣的結果。
早知道如此,他當初,就不應該放手!
“秦汐,你再多吃一點吧,你最近都瘦了……”紀北辰疼惜地看著秦汐,滿滿一大桌子的菜,秦汐也不過隻吃了幾口,半碗飯都沒有吃完,再這樣下去,她的身體遲早會撐不住的。
秦汐抬起頭麻木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又麻木地往嘴裏送了一口飯。
這些天以來,她一直都讓自己處於一個空白的狀態,不去想任何的事,就像是傻了一般。有飯菜給她,她就下意識地吃點,困了,倒頭就睡——
人們都覺得傻子可憐,然而有時候傻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紀北辰見她這樣子,心裏又是驀然一痛,“秦汐,你別這樣,這世上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坎,你還有我呢,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秦汐艱難地吞下一口飯,一直麻木的眸子總算是有了一點點的情緒,她看著紀北辰,幾天以來第一次開口,聲音沙啞,“你再讓我緩幾天,過幾天我就走,我沒事。”
紀北辰歎了口氣,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了。
秦汐勉強地扯了扯嘴角,繼續說了一句,“你別擔心,我不會倒下的。”
她不會倒下的,在沒有和裴錦川徹底結束,沒有弄清楚所有事之前,她不會倒下的。
她隻是,暫時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平複一下自己的心情。
如此,而已。
秦汐不知道的是,她消失的這幾天,裴錦川找她找得快要瘋了。
電話打不通,人聯係不上,裴錦川甚至用上了私家偵探的力量,但還是找不到秦汐,外婆也完全不知道秦汐去了哪裏,她整個人,就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不留下任何的痕跡。
秦汐非但不傻,反而十分的聰明,裴錦川找人時幾個常用的手段,過去的她已經領教過了,所以這一次,她決心要躲起來的時候,不隻是簡單地把手機關機,而是直接把手機卡拔出來扔了,這樣,裴錦川就不能通過手機的GPS功能定位她的位置。
而紀北辰雖然剛回歸唐家,但畢竟是唐家少爺,想要找到他成心隱藏的一個人,並不容易。
裴錦川眼周一圈明顯的黑青,胡茬也冒出來了,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幾天沒有睡過覺了。
每當他想起秦汐決然離去的那個背影,那個眼神,就會從夢中被驚醒,然後再也無法入眠。
這偌大的家裏,秦汐的東西都還在,然而東西的主人卻不在了。
這寬大柔軟,兩人曾無數個夜晚相擁而眠的大床,如今也顯得孤孤單單的,隻覺刺眼。
沒有裴太太在身邊,不抱著那嬌小柔軟的身軀,他根本就不習慣。
原來,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入侵到自己的生命裏這麽久了。
久得,他根本就沒有想過終有一天,她會離他而去。
“叮鈴鈴——”書桌上的座機刺耳地響了起來。
裴錦川略顯疲憊地接起電話,“是我。”
電話那頭,傳來同樣疲憊的Tony的聲音,“總裁,派出去的人前來回報,還是找不到太太……”
“怎麽可能找不到,這是第幾天了!”裴錦川煩躁地一拳打到桌麵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他猛地深吸了兩口氣,聲音稍微放低了一些,“Tony,我一定要找到汐汐,我要和她說清楚,她不能就這樣判我死刑……”
“我知道,我都知道。”Tony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裴錦川除了是他的上司以外,還是他的朋友,他了解他,但是,他了解是沒用的。
“總裁,我覺得太太就算是和你鬧脾氣,也不可能失蹤得這麽徹底,肯定是有人在幫著她抹去痕跡。”Tony突然心裏一動,想到了這個可能。
裴錦川一愣,然後腦海中突然就出現了一個人影。
他皺起眉頭,對著電話下命令,“很有可能,你讓人多注意注意紀北辰那邊的動向,汐汐,很有可能被他藏起來了。”
當初他就察覺到紀北辰看秦汐的眼神不太對勁,那眼神裏包含了太多的情意,也隻有裴太太這種大大咧咧的人才看不出來。
很明顯紀北辰這是要趁虛而入了。
裴錦川掛斷電話,腦袋疼得似乎要爆炸了一般,過了一會兒,電話又響了,打來的,卻是裴錦雯。
“小三,你快過來,秦汐的外婆快不行了!”裴錦雯在電話裏著急的大喊道。
裴錦川心裏一咯噔,馬上對著話筒道:“你先把外婆送醫院,我馬上趕過來!”
掛了電話,裴錦川隨便抓起一件外套就往外跑,一路闖了好幾個紅燈,緊趕慢趕總算是趕到了醫院,到的時候,外婆已經被送進手術室了。
陸亞玲和裴錦雯局促地守在手術室門口,麵上的表情有些心虛。
裴錦川一來,就劈頭蓋臉地問:“到底怎麽回事?外婆好好的怎麽會發病?你們又怎麽會出現在外婆那裏?”
陸亞玲被自己兒子質問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媽這不是想幫你嗎?這秦汐說消失就消失,媽就是想問問她外婆知不知道她去哪兒了,誰知道她突然就發病了啊!”
“真的隻是這樣嗎?”裴錦川對自己母親的性子,還是有幾分了解的,本能地就覺得她沒有說出重點。
他看了一眼裴錦雯,眼神犀利,“二姐,你來說。”
裴錦川雖是家裏最小的孩子,但是這些年家裏的重擔都落到他一個人的肩上,自是早就練就了一副殺伐果斷的性子,被他這樣的眼神看一眼,就算是一家人,也會有種背後一涼的感覺。
裴錦雯嗬嗬一笑,想打個圓場,“小三啊,你也別埋怨媽媽了,她也都是為了你好,你看看你這幾天,為了找秦汐,飯不好好吃,覺不好好睡,都憔悴成什麽樣子了!”
陸亞玲見有女兒幫著撐腰,立即又有了底氣,“就是!秦汐總不能丟下自己唯一的親人遠走高飛了去,這老太婆肯定知道她去哪兒了,她還不願意告訴我,你說這可氣不可氣!這一年多以來,要不是我裴家的經濟支撐,這老太婆早就病死了,還活得到……”
“媽!”裴錦川詞嚴厲色地打斷陸亞玲的話,“她是我妻子的親外婆,請你注意一下你的言詞!”
陸亞玲被自己的親生兒子這般吼了一句,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就越想越委屈了。
“媽怎麽就做錯了?我這些日子以來的忍辱負重到底是為什麽?這個老太婆的女兒,勾引我的丈夫,簡介害死你爸爸!秦汐是那個狐狸精的女兒,好,為了你的複仇大計,媽媽是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吞,讓秦汐進了門,可現在呢,眼看大事已成,她卻消失得無影無蹤!那我這一年多以來的委屈不是白受了?”
“我不就是罵了這老太婆兩句嘛,這女人家吵架還不正常啊!誰知道她會突然發病暈過去啊!”陸亞玲一邊喊著,一邊嚎啕大哭起來,“真是養大的兒子不由娘,有了媳婦就忘了我這個媽了!你對得起我嗎?對得起你爸嗎?”
“夠了!”裴錦川臉色鐵青地狠狠一拳砸到牆上,拳頭破皮出血了也不管,“現在外婆已經這樣了,秦汐要是回來了,我看你們怎麽跟她交代!”
他心裏真是氣極了,外婆是秦汐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若是外婆有個三長兩短,他更是沒辦法和秦汐解釋去。
這件事,確實是陸亞玲做得過分了——
不管怎麽樣,外婆這麽大年紀了,又一直身體不好,她們都不該拿這件事去打擾外婆。
等了大約兩個多鍾頭,外婆終於被從手術室推出來,手術雖然還算成功,但情況卻並不好。
外婆年紀大了,身體複原能力比不上年輕人,醫院是一直不建議手術的,所以才會一直選擇保守治療。
而這次外婆突然昏倒,不做手術根本就沒有了任何希望,醫院迫於裴家的勢力,硬著頭皮做了手術,隻是這結果如何,所有人都不敢保證。
外婆安詳地閉著眼睛,一直都沒有醒來。
裴錦川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又找不到秦汐,隻恨自己不會通天之術,將秦汐從暗處給抓回來。
若是她再不回來,恐怕……就見不到外婆最後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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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血緣之間都會有一些特殊的磁場感應,秦汐一早上起來就覺得有些心神不寧,算下來,她在紀北辰這裏躲了有十來天了。
她不能再躲下去了。
想來想去,她還是留了一張紙條給紀北辰,說自己回去了,回到外婆家,卻隻看到家裏的一室淩亂,根本就見不到外婆的影子!
怎麽回事?
秦汐心裏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外婆,外婆——”,她裏裏外外地找了個遍,但就是找不到外婆。
外婆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除了去樓下市場買菜之外,根本就不會去太遠的地方,而且外婆這麽愛幹淨的人,家裏也不可能亂成這個樣子——
秦汐飛快地重新打量了家裏一遍。
客廳的茶幾上放著三個水杯,杯子裏的茶水還是滿的,並沒有被喝過。
秦汐伸手去試了試水溫,早就涼了,證明家裏曾經來過客人,而外婆已經離開很久了。
會是誰來見過外婆呢?
難道是——
秦汐猛然瞪大了眼睛。
她從小和外婆相依為命,在這個城市裏基本上沒什麽親戚,唯一走得近一點的顧家,在她和顧少庭離婚之後,也不可能再來往,唯一可能來找外婆的,隻有裴家人!
是了,這些日子以來,她隻顧著自己躲著療傷,倒是把外婆給忘了,裴錦川找不到她,該不會是想抓了外婆來威脅她吧?
不——
若真是這樣的話……
“唉喲,這不是秦汐回來了嗎?”鄰居家的阿姨下班回來,剛好看到秦汐愣愣地站在客廳,大門也沒關,趕緊對她道:“秦汐,你外婆生病了你知道嗎?”
“什麽?”秦汐一驚,“阿姨,我外婆到底怎麽了?”
阿姨看著她道:“大概是昨天下午的時候吧,我剛下班回來,就聽到你外婆似乎在跟什麽人爭吵,那是兩個女人,看穿著打扮都挺貴氣的,她們說話可難聽了,你外婆一下就氣得暈倒了,這才送了醫院,也不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了。”
秦汐一聽,就猜到阿姨口中的那兩個打扮貴氣的女人,一定是陸亞玲和裴錦雯,頓時氣得說不出話來。
她們,怎麽敢,怎麽可以……
“你還是趕緊去醫院看看吧,你外婆啊,說不定就……”阿姨說到這裏,沒有再說下去,然而秦汐卻一瞬間就聽懂了她話裏的意思。
她想到那個可能,猛地打了一個冷顫,快速地跑了出去,在樓下買了一張臨時手機卡,給裴錦川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裴錦川,我外婆在哪裏!”她開門見山地問道,語氣裏,已經不帶一絲一毫的情意。
裴錦川猛然聽到秦汐的聲音,喜從心來,“汐汐,你回來啦?我最近都在找你——”
“廢話少說,我隻問你,我外婆在哪!”秦汐直接打斷了裴錦川的話,“若是我外婆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不會原諒你們裴家!”
裴錦川的心,在聽到這一句話以後,瞬間跌落到了穀底。
“你現在在哪,我來接你去醫院。”
“不用,你隻要告訴我是哪家醫院,我自己去找,我不想看到你!”
裴錦川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隻得報上了醫院的名字。
秦汐直接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趕去醫院,而裴錦川放心不下,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下了手中的事,開著車朝醫院趕去。
外婆安靜地躺在病房裏,沉沉地睡著,一張滿是褶皺的臉上,沒有一絲的血色。
秦汐滿滿地走過去,跪在外婆的麵前,拉著她的手,已是淚流滿麵。
是她錯了,是她害了外婆……
“外婆,您快醒過來吧,我錯了,我再也不拋下你了……”秦汐傷心地哭著,緊緊地抓著外婆幹枯冰涼的手。
她想起剛剛醫生說過的話,心裏,又生出一股強烈的恨意。
醫生說,外婆年紀大了,醒過來的幾率十分渺小,如果今天晚上之前她還是醒不過來,那就得開始準備後事。
準備後事……
這四個字代表著什麽意義,連小孩子都清楚。
這一切,都是因為陸亞玲和裴錦雯。
若不是她們去找外婆,還用言語刺激她,她的身體明明已經見好了,又怎麽會突然昏倒?
不……不……
歸根結底,錯的是是裴錦川!
若不是他一直惦記著複仇大計,當初沒有別有用心地接近自己,又怎麽會有今天這樣的狀況?
她真的好委屈,好恨!
“汐汐——”,裴錦川推門進來,看到秦汐滿臉的淚水,心裏一陣陣的發疼。
秦汐雙眼通紅地死死地瞪著他,氣得整張臉都變了形,“你來做什麽?你給我滾,我不想再見到你!”
“汐汐,我們談談……”裴錦川伸手去拉秦汐的手,卻被她狠狠地打開,“我和你沒什麽好談的!裴錦川,我們離婚吧!”
離婚兩個字,像是一個魔咒一般,鑽入裴錦川的大腦,他身子一軟,腳下一個趔趄。
他從來沒有想過和秦汐離婚,從來都沒有想過。
裴錦川捏緊了拳頭,“我不會同意離婚的,汐汐,你可以生我的氣,可以鬧別扭,但離婚,我絕對不允許!”
“你有什麽資格不允許?”秦汐與他爭鋒相對,“你盡可以去和你的初戀老情雙宿雙飛,我不介意,還有,你媽和你姐把我外婆害成這樣,你覺得我還會繼續忍下去嗎?”
“我以前什麽都順著你,聽你的,因為我相信你會是我一生的歸宿,我敬你愛你,到頭來不過發現自己是瞎了眼!裴錦川,你很混蛋,你甚至比顧少庭還混蛋!顧少庭出軌,好歹是光明正大的,而你呢?你想家裏紅旗不倒,外麵彩旗飄飄,我告訴你,不可能!”
“我秦汐就算是條狗,也有點自己的脾氣,你自己想想你娶我的目的是什麽,你沒資格!”
“我……”裴錦川全身僵硬的肌肉都軟了下來,他想去觸碰一下秦汐,卻發現自己完全沒有了勇氣。
“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外婆的事,是我媽和二姐不對,我已經說過她們了,我和你結婚,隻是想和你結婚,我沒騙過你。”他的解釋,在此刻聽起來,竟是那樣的蒼白。
而秦汐哪裏還會再相信他。
“裴錦川,我要是再相信你的任何一句話,我這輩子就算是白活了。”秦汐絕望地閉了閉眼,“你出去,外婆不想看到你!”
一邊說著,她一邊不管不顧地就把裴錦川往外推。
她秦汐,再也不要被他表麵上的溫柔寵溺而迷惑,再也不要掉入他為她編製的那無邊無盡的越陷越深的網。
人總有走錯路的時候,迷途知返,才是她現在最應該做的事。
裴錦川見秦汐情緒激動,不敢再刺激她,隻得遺憾地離開。
秦汐在醫院裏守了外婆整整兩天,兩天裏,外婆一直沒有蘇醒。
醫院裏的病危通知書是一道一道的下,秦汐看著那些通知單,整個人都精神恍惚起來。
一手拉扯她長大的外婆,即將要離她而去了。
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一個親人和依靠,沒了……
到了第三天傍晚,外婆突然睜開了眼睛,秦汐的眼淚一下就流了下來。
“外婆,外婆——”她抱著外婆纖瘦的身體,像是要發泄掉這段時間以來所有的委屈一般,再也控製不住情緒,嚎啕大哭起來。
外婆雙目渾濁,艱難地伸出手摸著她的腦袋,一如小時候她受了委屈一樣的動作。
“小汐……”外婆的聲音低不可聞,沙啞得可怕,“外婆……外婆怕是不行了……”
“不,不會的,外婆你一定不會離開我的。”秦汐緊緊地抱住外婆,“您隻是暫時生病了,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咳咳……”外婆捂著嘴咳嗽了兩聲,“傻孩子,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外婆活了這麽大歲數,也該去和你外公團聚了,我剛剛還夢到你外公了……他說一個人在下麵好孤單,要我過去陪他,我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外婆……”除了喊著外婆,秦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她舍不得外婆,她不想她走,可是,人什麽時候能夠爭得過命去?
“小汐啊,錦川馬上就要對顧家動手了……外婆之前看了報紙,十多年前的案子,現在要推翻重審,外婆想,他接近你肯定也沒安什麽好心,剛好你又在那個時候失蹤了,外婆就算再糊塗,也知道肯定是與那件事有關……”
外婆聲音越來越輕,說話也越來越吃力,“你要記住,千萬不能讓裴家把顧家搞垮了,否則,你媽媽……你媽媽就危險了……他們下一個……下一個目標……一定是你媽媽……咳咳……”
“外婆!”外婆一邊說著,一邊咳出了血,秦汐嚇得心驚肉跳,忙阻止她,“您別說了,這些事以後再說,現在您需要好好休息,好好養病。”
“現在不說,以後,以後……就沒機會說了……”外婆抓著秦汐的手猛然用力,“我告訴你,你媽媽……你媽媽在……”
外婆的聲音越來越小,秦汐下意識地將頭俯得更低想要聽清楚,然而,最後兩個字太小聲了,她還未聽明白,外婆卻突然沒了聲音。
秦汐下意識地轉過頭一看,外婆已經閉上了眼睛。
恐懼而絕望的情緒襲上心頭,她不顧形象地跑到病房門口去大喊:“醫生!救命啊醫生!”
一群白大褂魚貫而入,隻是檢查了一下生命體征,便遺憾地搖著頭,“病人已經沒有了呼吸,家屬請節哀!”
“什麽……”秦汐腳下一個趔趄,滿臉地不可置信,“不!我不相信,你們都是騙我的!剛剛外婆還在和我說話!她怎麽可能就這樣離開了!”
醫生憐憫地看著她,然後解釋給她聽,“病人本來就不可能再康複了,剛剛她會醒過來,隻是回光返照而已,秦小姐,我很遺憾,但是,她真的是救不回來了。”
秦汐直接身子一軟,一屁股坐到地上,巴掌大的憔悴的小臉雪白如紙。
她眼睜睜地看著外婆被醫院的人蓋上白布推走,眼睛睜得大大的,卻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
最終,外婆還是走了。
她的整顆心,仿似化作了一撮灰,被風無情地吹走。
了無痕跡。
裴錦川第一時間收到外婆去世的消息,快馬加鞭地趕過來,第一眼,就看到了這樣的秦汐。
他的心一抽,前所未有的疼痛。
“汐汐……”他上前一步,輕聲叫她的名字,卻得不到任何的回答。
“汐汐……”他蹲了下來,與秦汐平視,在她的眸子裏,他卻找不到一點點的光芒了。
他伸手去摟住她,盡可能地給她溫暖,她卻沒有半點反應。
此時,哪怕她跳起來狠狠地推開他,用世界上最惡毒的語言來罵他,恐怕他也會好受一些。
可是,她沒有推他,沒有罵他,她隻是,看不到他,感受不到他。
“汐汐,你看看我,你說句話……”裴錦川喉頭一滾,聲音有些哽咽起來,前所未有的恐懼在席卷著他的心靈,他,真的很害怕,很害怕,從未有過的害怕。
秦汐依舊沒有什麽反應,隻是本能的,將自己嬌小的身子蜷縮成一團,像是還在母體內的胎兒一般。
裴錦川沒了辦法,隻得將她整個人抱起來,把她帶回兩人的家。
這個家裏沒了秦汐,已經變得沒什麽人氣了,裴錦川將秦汐放在兩人的大床上,秦汐這才算是有了一點點的反應——
她伸手扒著裴錦川的脖子,雙腿夾著他的腰,不願意下去。
她本能地不想在這張兩人曾經纏綿過無數次的床上休息,這會讓她覺得惡心。
裴錦川試了幾次,見秦汐不願意到床上去,大致猜出她心裏所想,不由得心髒又是狠狠地揪了起來。
他隻得把她抱去客房,這下秦汐果然老實了,蜷縮在被窩裏,大睜著眼睛,不說話,也不眨眼,不入睡。
裴錦川給她蓋好被子,就坐在旁邊陪著她,不知道過了多久,秦汐總算是累了,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裴錦川就這樣看著她的睡顏,這十多天以來,她暴瘦了很多,那張臉上一點肉都沒有了,眼周黑青,嘴唇蒼白,哪裏還有以前那明豔動人的樣子。
他心裏一痛,五官緊緊地繃起,想伸手去摸摸秦汐的臉,如同以往一般的親昵,卻又不敢有所動作——
秦汐好不容易才睡過去,他害怕自己一個很小的動作就讓她驚醒過來。
他寧願她安靜地睡著,在睡夢裏忘記這些不愉快,他還是會一如既往地寵她。
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
卦不敢算盡,畏天道無常。
又有幾個人,能夠真正控製自己的感情,以為不愛,就真的不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