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寵,就等於愛嗎?
“我……有一件事想先宣布,”努力了很久,秦汐終於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原本以為的我願意三個字並沒有如期而至,眾人皆是一愣。連裴錦川的眸子裏都帶了幾分疑惑,“秦汐?”
秦汐往前跨了一步,誰也無法看清楚她此刻內心的顫抖,因為她表現得十分平靜,而這個決定,也在她心中深思熟慮了許久。
“我在一位老人那裏繼承了10%的股份遺產,今天想請大家做一個見證,我將把那10%的股份悉數捐給慈善機構,請這裏的公證人員也為我做這個見證!具體事宜我會在婚禮結束之後會和你們談好,然後再簽字結婚!”
此言一出,眾人一片嘩然。
大多數人不明白她到底說的是什麽,裴家母女則是滿臉震驚,隻有葉婉柔臉上的笑意慢慢僵住,最後露出一抹複雜的神色。
秦汐說完,才望向裴錦川。
她知道,他一定懂得她說的話。
現在,她把婚禮繼續或者停止的權力,完完全全地交到了他的手中。
心跳越來越快,心快要蹦出喉嚨,她緊張得已經無法自已,連脊背上都布滿了汗珠。
他卻依舊笑意澹澹,連唇瓣的弧度都未曾改變一下,隻是往前跨了一步,溫和而真摯地執起她的手,“其他的事辦完了,現在,可以回答剛才那個重要的問題了嗎?願意和我一生患難與共嗎?”
琥珀色的眸子依舊如秋日湖水,讓人心安。
秦汐心弦一鬆,愣了幾秒,終於,終於含淚應了一聲,“我願意。”
她仰頭,努力的看著他。
教堂五彩的玻璃透過斑斕的陽光,這一刻對她來說,無比地絢爛。
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淚水已經順著她的眼角輕輕滑落,沒入耳根的發髻。
“傻瓜——”
裴錦川抬手扣住她的後腦勺,慢慢地印上她的唇。
溫柔至極的一吻。
他們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儀式。
掌聲四起,已經有人在台下議論,說裴太太好心腸,婚禮之前不忘記做慈善。
秦汐閉上眼睛,哪怕有淚水滴落,也是甜甜的味道——
做慈善,看似她在救贖別人,其實,是在拯救自己,還好,她成功了!
這輩子從未覺得如此幸福過,也從未覺得如此幸運過.……
一切有條不紊地完成,捐贈,簽字,最後裴錦川握住她的手,兩個人在結婚證書上簽署了彼此的名字。
婚禮之後就是宴會。
宴會在教堂外麵的草坪上舉行,是西式的自助餐,美酒佳肴,賓主盡歡。
裴錦川與秦汐十指緊扣,穿梭在客人之間,手中的香檳不斷地被續杯。
所有人帶著笑意都說著祝福的話,處處一片溢美。
人生最美好的時候,便是此刻。
隻有一個人,遙遙地站在教堂街道的拐角處,看著這一切,臉上帶著利劍穿心般的痛楚,眸中延綿出無盡的悔恨和痛意——
顧少庭剛剛完成爺爺的葬禮就匆匆趕來想要勸阻這一場婚禮,因為他隱隱察覺到是裴錦川在對付顧家,可沒想到,卻還是來不及!
他頹然地靠在牆壁之上,腦中回蕩著的全是秦汐剛才在婚禮上說的話。
她說,要把股份捐出去,是想跟顧家沒有任何的瓜葛!
那次在她的公寓樓下見到她和裴錦川的時候,他就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甚至還跟蹤了他們一路。剛開始,是太不在意,可後來,卻是根本沒有資格去在意了。
她此刻穿著純白的婚紗,笑得那樣純粹而幸福,一點都不像跟自己那場婚禮上的敷衍神色。
心口又狠狠地抽了抽,身後的牆壁有些粗糙,磨破了他的脊背,竟是讓他也察覺不到了……
麵前一輛黑色的轎車停了下來,蘇梅焦急地下車,一把抓住顧少庭的手,“到處都找不到你!你來這裏做什麽!這破婚禮有什麽好看的!跟媽回去!”
顧少庭甩開她的手,徑直坐進車內。
沒有自己母親來接,他也會走。
可人走了,不代表心也會走!
這一切,包括秦汐的清淨笑容,都應該是屬於他的!他終有一天會將她奪回來!
蘇梅鬆了一口大氣,將車門甩上,“少庭,以前的事都過去了,現在爺爺也去了,你是不是應該考慮一下個人問題?唐家小姐對你一直都有意思,喜歡你那麽多年,要是你和唐家聯姻,顧家就不愁翻身了.……”
車子經過教堂的門口,顧少庭的瞳孔微微地縮了縮,直到秦汐的身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消失,車廂內才響起他低低沉沉的聲音,“安排我們見一見吧。”
……
婚宴進行得十分順利,秦汐在喝了幾杯香檳之後,就有點醉了。
裴錦川還在應酬各方賓客,見她不勝酒力便讓她先去教堂的休息室裏休息一下。
偷得一點閑,秦汐趕忙跑到休息室裏透透氣。
隔著薄薄的鏤空木窗,旁邊一間的休息室裏有兩個富太太在聊天——
“裴家新媳婦兒怎麽不是當年那個?!我記得叫什麽薇薇的來著?非常漂亮又有氣質的一個才女啊!”
“就是,當年裴錦川讀大學的時候不是跟那個女的愛得死去活來的?怎麽現在新娘還不是那人?”
“聽說是那個女人甩了裴錦川啊?!”
“誰知道?到底誰甩了誰還不知道呢!男人有錢就變心,難道你還不懂這個道理?”
秦汐正在脫高跟鞋的手倏地僵住。
愛得死去活來……
有多愛?
他們現在已經是夫妻了,可愛這個字眼,她都還沒有從裴錦川的嘴裏聽到過。
甚至,也沒有從他的眼神裏看到過。那琥珀色的眸子裏,隻有至臻至美的溫柔,卻好像沒有愛的火花.……
心被狠狠地捶了一拳,整個人像是吞了一瓶安眠藥一樣地難受著.……
就連脫鞋的動作也忘記了要繼續,她就這樣僵硬在休息室的椅子上。
直到門被裴錦川推開。
他見到她的樣子亦是愣了一下,上前溫柔地揉了揉她的肩膀,“累了?外麵還有一些政要等著我去送客,一會兒就來帶你回家。”
秦汐勉強扯出一個笑。
突然,就不想再待在這裏,怕聽到更多不喜歡的話,影響她的心情。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可是在大婚之日聽到這樣的事,總歸還是不舒服的。
她仰頭看著他,裴錦川低頭給了她一個溫柔的吻,“怎麽好像不開心了?”
“我們離開這裏,好不好?”,秦汐大膽地建議道,“今天是我們的婚禮,我們是主角,我說了算!你帶我走,我們悄悄溜掉,好不好?!這宴會太無聊了!”
裴錦川眉頭微微一蹙,“走?”
外麵還有好多客人呢!
秦汐眼裏的期盼一閃一閃地,“對,現在就走!”
他的聲音卻微微涼了涼,“不可以這麽任性,再等我一會兒就走了,乖一點——”
話音落地,他的手也離開了她的臉頰。
微微一空,溫熱的觸感不再,裴錦川已經走出了休息室。
秦汐心裏滌蕩過一陣的失落——
愛得死去活來?
看來剛才那兩位富太太的話根本就不可信!裴錦川這麽冷靜沉著的人,永遠不可能為了任何人失去理智!就連婚禮也不會放縱他自己一回!
他根本就不是那種會把愛掛在嘴邊的人!
可休息室裏的空氣還是有點悶悶的,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樣。
起身打算出去透氣,完成自己新娘的使命,可是門卻被裴錦川再度推開。
這一次,他手裏拿著一個透明的盒子。
“坐好,”他說。
秦汐愣愣地照做。
他已經蹲下身,執起她的足踝,在看到那略略紅腫的腳後跟的時候,微微地皺眉,“這麽不小心。”
秦汐笑了笑,她是扁平足,穿了高跟鞋就容易腳疼。
想要縮回腳,“沒事。”
“都腫了還說沒事?”,他不悅地看了她一眼,將帶來的盒子打開,拿出裏麵的鞋仔細地替她換上。
新的平跟軟底皮鞋,Jimmychoo的特別定製款,剛好是她的尺寸。
他蹲在她麵前,側臉的弧度被陽光映襯得更加溫柔,秦汐連呼吸都放輕了,將這一個畫麵慢慢地變成鐫刻的版畫,牢牢地刻在了心裏……
“好了,”他放開她,起身。
腳被解放出來,心中的陰霾也一掃而光,秦汐起身轉了兩圈,張開雙臂狠狠地擁抱了他一下,“好棒!腳一點都不痛了!我跟你出去繼續送客人!”
裴錦川溫淡地笑著。
鞋子是在美國的時候看到合適就給她買了,原本打算婚禮上讓她就穿這個。她已經接近一米七的個頭,根本不矮,根本沒必要穿高跟鞋受罪。
秦汐挽住他的胳膊,“走吧,裴先生。”
“好的,裴太太。”
他從善如流地拉開休息室的門,“請。”
兩個人十指緊扣,再度走到賓客當中去——
心情,慢慢地飛揚起來——
過去有什麽要緊?!他是她的!
他的人是,他的未來是,他的心,也是她的!……
婚宴直到天黑十分才結束,賓客散盡之時,秦汐是從未有過的精疲力竭,身體裏像是被裝了一台水泵一樣,所有的力氣早就已經被抽光了。
以至於剛一上車,她就已經睡著。
夜半醒來的時候才發現不對——
她躺在柔軟的大床上,可這裏不是裴家,也不是公寓裏!
“醒了?”,耳畔磁濃的聲音淡淡響起,精實的手臂已經充滿占有欲地霸住她纖細的腰身。
身上被換上了絲質的白色睡衣,她竟是一點沒感覺!
秦汐一愣,“這是哪裏?”
“想不起來了?”,他低低地笑著,“再仔細想想——”
腦子裏轉了數轉,她茫然地看著頭頂天花板的水晶燈,再看看旁邊的壁畫,以及房間裏的所有擺設.……
“酒店?總統套房?!”
“嗯,還不算太笨,”他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自己身下,“為了紀念我們的第一次,所以新婚之夜也在這裏,好不好?”
他的氣息吹拂到她的耳朵上,引來秦汐一陣大笑,“好癢.……”
說完抬手就去撓他,“不成,你也得試試這滋味!”
他握住她調皮的手,在令人迷眩的燈光中一點一點地鎖住她的眼睛,“裴太太,我娶你是因為你對我來說,很特別。所以以後,不要胡思亂想。乖乖的。”
秦汐一怔。
心裏湧出如潮般的感動——
她知道他在說什麽,也感激他此刻不點破來破壞氣氛。
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問過一句她為什麽要將顧家的股份捐出去,即便秦汐到現在已經知道他和顧家之間一定是有矛盾,而那股份對他來說可能會很重要。
可他,真的一句都沒有問過,在簽署捐贈書的時候,他甚至還握住了她的手,幫助她寫完了自己的名字。
將那些股份捐贈出去,她一是想自己清清白白地和顧家斷了所有的關係,二是心裏也有了計較——
如果他因為她把股份捐出去而中斷了婚禮,那麽她哪怕再難過,也隻會瀟灑離開,不帶走一片雲彩。
而現在,秦汐無比無比地慶幸自己做出了捐贈的決定,而沒有意氣用事地直接一走了之,也沒有咄咄逼人地質問他。
她感謝自己,也感謝他,給了幸福一個機會.……
心口滿滿漲漲地,都是幸福的感覺。
她伸手,慢慢地扣住他的脖頸,一下一下地輕吻著他的唇瓣,喃喃低語,“裴錦川,我愛你。”
他的眸光微微地凝了凝,沉默,良久。
深深地看著她,然後狠狠地在她的翹臀上擰了一把,“壞丫頭,不要叫裴錦川,要叫老公!”
“老公!”,她甜蜜蜜地喚了一聲。
抬手,將燈關掉。
他的手指突地帶了魔力,將她的身體一寸一寸地點燃,與她深深地糾纏著.……
夜,很濃,很長,很美。
……
她在陽光中,醒來。
身邊的人還在熟睡,陽光將他的輪廓鍍上一層淡淡的金邊。
秦汐慢慢輕輕地支起自己的手肘撐住臉頰,看著自己的枕邊人——
眉目疏朗,鼻梁高挺,就連嘴唇在睡覺的時候都微微有些上翹,像魚鉤一樣輕輕地勾著她的心。
怎麽看,都看不夠。
剛才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又夢見了一年前的婚禮。
距離婚禮已經過了一年,她還是會夢見那些細節,包括他的所有溫柔。
傻傻地,有些想笑。
三百六十五天的幸福,蜜裏調油還是鮮花著錦?又或者,這兩個詞都不足以形容她甜蜜的感覺?
他對她極好,真的非常好。
為了照顧她上下班方便,他買了現在這套三百多平方的複式公寓做婚房,和她過足了二人世界的癮。
為了照顧她的心情,他親自去鄉下將外婆請到了城裏來住,將她原來的公寓拾掇一新,讓老人家住得舒心隨意。
還有……
過年過節,他總是會準時下班來陪著她,送給她小禮物。
甚至還會允許她賴在他的膝蓋上,趴著看電視,雖然隻是看著她喜歡的無聊又無趣的綜藝節目,而他隻是靜靜地翻閱她眼裏那些無聊的財經雜誌而已……
有夫如此……人生,她還能有什麽其他的奢求嗎?
“在想什麽?這麽出神?”
裴錦川的聲音帶著早晨特有的慵懶打斷她的思緒,他已經醒了。
秦汐輕笑,“看你。”
他一怔,下一瞬便將她整個人扯了過去,摁在自己的胸膛上,“想要?”
隻要她多給一個眼神,他便會將她拆卸入腹。
對她,他似乎要不夠似地.……
秦汐抬手與他十指交扣,“剛才,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婚禮上的事了。”
裴錦川訝然,“傻瓜——,都一年了,蜜月期都過了,還在想?要不要再辦一次婚禮?”
秦汐大笑,“這也可以?”
“隻要你喜歡,沒有什麽不可以,”他的手鑽入她的衣衫,一點一點地往上鑽,惹來她的輕顫。
秦汐望著他,跌入那浩瀚無垠的眸海之中——
……
一場劇烈的運動下來,她已經累得沒有了說話的力氣。
裴錦川卻依舊神清氣爽,起身往浴室裏走去。
秦汐有氣無力,“你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裴錦川皺了皺眉,“周一?怎麽了?”
“再想想,”她嘟了嘟嘴,紅豔豔的唇又開始撩撥他。
“我公司開股東大會?”
“.……不是。”
“.……月全食?”
連這個都猜出來了,秦汐連說不是的力氣都沒有了,她有些不平地瞪了他一眼。
隻是那眼光裏裹了歡愛過後的特別嬌柔,一點殺傷力都沒有。
她鼓了鼓雙頰,有一點點小小的不滿,“今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裴錦川恍然大悟,對她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忙忘了。今天下班就回來陪你,哪裏都不去。”
她這才風光霽月地笑了笑,“好。”
“下班要我來接你嗎?”,他問。
“不需要,我自己回來。”
兩個人有條不紊地忙碌完上班前的必備程序,然後各自出發。
秦汐將裴錦川買給自己的那輛紅色的寶馬小mini停在路口,看著他那輛黑色的卡宴遠去,才伸手從車內的暗格裏拿出一瓶藥,和水吞了一粒下去。
事業正是起步階段,所以她現在還不想太早做媽媽,每次隻要他沒有采取措施,她都會吞下一粒事後避孕藥以防萬一。
吃完藥,她將頭放在了方向盤上,歎了一口氣。
哪怕工作再忙再關鍵,她今天其實已經早就請好了一天的假。
她希望他記得,或者說,在她提醒了他今天是結婚紀念日之後,他會有所安排地空出一天時間來,陪著她去玩一玩。
不過才二十三歲的年紀,她也希望去遊樂園,或者電影院來一場約會。
或者哪裏都不去,兩個人窩在家裏膩上一整天,也是好的。
可是,他卻要上班。
今天周一,他有例行的股東大會,這很重要,所以他保持了理智。
她可以理解,卻有點難以接受。
在婚姻裏,她的底線一降再降,早已被他打亂,所以才做出了請假的決定。而他,卻永遠冷靜,永遠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責任和應該做的事是什麽。
如果說在這三百六十五天裏麵還有什麽遺憾的話,那麽唯一的一點,就是他從未說過愛她。
哪怕她撒嬌地往他懷裏鑽,哄著騙著,他也隻是十分縱容地笑著,然後親親她,摸摸她,最後用床上運動來解決這個問題。
他寵她,她知道。
她愛他,她也知道。
寵愛,寵愛,是不是有了寵之後,愛也會水到渠成地隨之而來?
至少,寵是無極限地接近愛了吧?
念及此,秦汐的唇瓣上又掛出一抹淡淡地笑容。
她打起精神,再度發動車子,朝菜市場出發——
結婚紀念日,她要用自己的獨門手藝來告訴他,自己有多愛他。
而自己,不光要占滿他的胃,連他的心肝脾肺腎也要一並占領了,讓他的寵,變成愛!……
青煙從鍋裏冒起的那一刻,一滴油也猛地濺出來,燙到了秦汐的手背之上。
她連忙將手放在水龍頭下麵衝洗了一下,順眼看了看時間。
下午五點二十分。
再過四十分鍾,裴錦川就會從公司回來,一如往常一樣準時。
手背有點痛,心裏卻是期盼的。
痛,並快樂著說的是不是她此刻的心境?
秦汐笑了笑,將水龍頭關上,鍋裏的最後一道青菜也翻炒得差不多了,她將菜盛起來,精心地碼在一道素麵上。
這麵是雲鎮的風俗,麵看著一大碗,其實隻有一根而已,纏纏繞繞地盤在碗裏,吃起來的時候像是沒有盡頭一樣。
所有的心情和願望也被悄悄地埋在了這一碗麵裏——今天是紀念日,她要的也是沒有盡頭的生生世世.……
門鈴響了一下,她有些詫異,卻還是快速地放下鍋去開門。
門外站著裴家的老園丁,“少奶奶,今天的薔薇。”
傍晚剛剛盛開的粉色薔薇,嬌豔豔的一大捧,帶來馥鬱的香氣。
裴家的園丁每天都會送新鮮的薔薇過來,讓房間裏充滿勃勃生機,省去了秦汐買花的心力。
秦汐綻出明亮的笑容,將薔薇接過來捧在手裏,“謝謝!”
“小心!”,老園丁提醒了一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沒完全修剪好的花刺紮進了秦汐的手心裏,她微抽了一口涼氣,已經有血珠兒從掌心裏冒了出來。
老園丁懊惱,“應該讓我自己插進花瓶裏去——”
“沒關係,我來,”秦汐揚了揚手,“小傷口,不要往心裏去。”
雖然是第一次被紮到,可一年的時間來,她已經習慣修剪好這些薔薇的花刺,然後將它們擺在家裏的每個角落。
老園丁有些抱歉地看著她,“少奶奶……”
“沒關係,我不會告訴三少,”她知道對方在擔心什麽,很溫和地保證著。
“那就好,那就好,”園丁如釋重負地走了,脊背上已經有冷汗透過衣衫。
老園丁這樣的反應明顯有些過度了,秦汐覺得有點點莫名其妙地不對勁。
以前裴錦川的公寓裏也會每天換上新鮮的薔薇,所以秦汐這一年多來也對插花頗有心得。她
將花分門別類地插好,放在家裏的各個角落。
算了算時間,他應該是快要下班了,她趕忙到臥室裏脫下家居服,換好了一襲長裙。
淡粉色的無袖短款連衣裙剛剛及膝,腰身卻收得極好,襯得她聘婷嫋嫋,如一枝剛剛露出尖尖角的淨荷。
將紮起的頭發放下來披在肩頭,又把剛剛做好的菜式從廚房裏端出來,擺好。
靜靜地等著他回家。
如往常一樣,時光溫寧而平靜。
可時間還沒有走到六點,電話倒是先響起來了。
如果實在有推不掉的應酬,裴錦川就會提前打電話說不回家吃飯,秦汐的喉嚨差點被扼住,幾乎是帶著有點失落地去看自己的手機。
還好,不是他!
猛地鬆了一口氣,她快速地將電話接起,“孟靜,什麽事?”
“秦汐,秦汐——”,孟靜爆出一陣驚悚地哭聲,像個走丟了的孩子,“你快來救救我,快點,快點——”
秦汐頭皮一麻,孟靜雖然大大咧咧,可很少會有如此失控的時候,“你怎麽了?你不要嚇我!孟靜?!”
“我在人民路的音樂餐廳,你快點過來,哇——”
孟靜已經哭得喘不過氣,秦汐別無選擇,掛斷電話拿起自己的包就往她說的地址趕。
那輛的mini被她開得幾乎失控,趕到餐廳的時候時間剛好過了六點。
孟靜在餐廳門口的石獅子後麵蜷縮成了一團,眼睛紅得像是被辣椒水紮過一樣。
見到秦汐,她猛地撲了上來,扣在她懷裏嚶嚶哭泣,“你看裏麵,秦汐,你看看,他怎麽可以這樣……”
秦汐順著她的手往裏看去,透過音樂餐廳的落地窗,便將情況看了個分明——
餐廳裏居然在上演一場盛大的求婚!
而男主角居然是孟靜交往了五年的男朋友林宇,可女主角居然不是孟靜!
潑天怒意不可遏製地從腳底竄出來,瞬間將秦汐點燃!
她看著孟靜從大一開始就和讀法律係研一林宇成為男女朋友,也看著孟靜這五年來為了林宇一點一點地付出!
林宇是貧苦出身,這樣的家庭背景自然不會得到孟家人的支持,孟靜在畢業的時候也因為林宇的緣故和家裏早就鬧翻。
可這個男人,為何如此地不珍惜!
秦汐緊緊扣住孟靜的手,“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孟靜已經哭腫了眼,“他事務所的同事提醒我的時候,我還不相信,現在看來居然是真的,我該怎麽辦.……怎麽辦.……”
再精明的女人在愛情麵前也會成為傻瓜。
秦汐狠狠地握住孟靜的肩膀,“你們還沒結婚,你不吃虧!但是,我們不要放過這個白眼狼!”
五年,五年的學費,包括進律師事務所打點的費用都是孟靜出的,這個林宇,他憑什麽?!
孟靜已經亂了,“我聽你的,秦汐,我都聽你的!”
“等著我去收拾他們!”,秦汐拉住孟靜就往餐廳裏麵衝,一把打翻了服務生正要送到林宇那一桌的香檳,拉著孟靜站在了那個單膝跪地的人麵前,“林宇,你這個負心漢!”
林宇從地上倏地站起來,尷尬無比又惱羞成怒地看著她們,“你們怎麽來了?”
手中的戒指盒滾落在了腳邊,戒指跌落出來,是足足有一克拉的份量。
孟靜臉色更加慘白,扶住桌沿的手瑟瑟發抖。
秦汐看了一眼那個戒指,怒不可遏地將戒指踩在腳下。
五年之內,她唯一見過林宇送給孟靜的東西就是從老家農村帶來的一個草編的花環!而孟靜甚至還心疼過他編花環的時候被刺到!
可現在,一出手就是鑽戒,果然是進了海州最頂尖的律師行的人,出手闊綽講排場,什麽都不一樣了!
對孟靜就是隨隨便便打發,對眼前這個女人,就是如珠如寶?!
思及此,秦汐又狠狠地瞪了那個‘小三’一眼!
可誰知那女人竟是無比鎮定,隻慢條斯理地抽著手中的煙,嬌豔的紅唇中優雅地吐出一串煙圈,連多餘的眼神都沒有給她們一個。
秦汐一愣,女人身上的天藍色套裝是香奈兒當季的最新款,起碼價值六位數——在裴宅的時候,裴錦雯曾經拿時裝雜誌給秦汐看過,所以她認得。
所以,林宇是在傍富婆?!
“林宇,你還是不是人?!”,秦汐的聲音快要衝破雲霄,連餐廳的音樂都停下來了。
孟靜簌簌地發抖,已經說不出話來——那女人眉目如畫,雖然很知性美豔,可看樣子已經有三十出頭了,難道她連這樣的女人都比不過麽?!
“所以,這就是你的女朋友?”,‘小三’斜斜地睨了孟靜一眼,“就是你說配不上你的那個?”
孟靜身形晃了晃,快要暈倒——她是不美豔,卻也能用小家碧玉來形容,林宇不可否認是一個大帥哥,當年風靡一時的校草。
可這不代表在他們麵前她就可以被肆意踐踏!
秦汐扶住她,“別怕!有我!”
林宇惱羞成怒,連解釋的都懶得解釋,“我和你又沒結婚?!我單方麵和你分手了!”
秦汐冷笑,“是嗎?那你把以前孟靜花在你身上的那些學費生活費都還回來!”
她就是要讓這個男人下不來台!
林宇臉色一白,死鴨子嘴硬,“我以前的學費生活費都是我自己打工掙的!”
過去,已經被他全盤否認!
秦汐氣笑了,彎腰,將那枚鑽戒撿起來狠狠地丟在林宇臉上,然後看向那個‘小三’,“這種男人,你也看得上眼?”
‘小三’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又吐出一個煙圈,“他剛才還對我說,他原來的女朋友胸大無腦,隻會哭哭啼啼地纏著他,讓他煩不勝煩,對方家裏又逼婚,他受不了了……他對我,才是真愛……”
孟靜整個人如遭雷劈一般地僵直住。
她是不是……聽錯了?
秦汐也是一愣,“林宇,我原來以為你不是個男人,我現在覺得我錯了!”
她操起桌上的煙灰缸就往林宇的方向砸去,髒話再也控製不住地飆出來,“你他媽的根本就不是人!”
林宇被砸破額頭,頓時血流如注,驚恐地看著秦汐。
“胸大無腦?!”,她盯著林宇被砸破的頭皮狠狠開口,“孟靜是醫學院的高材生!哭哭啼啼?!孟靜大學四年,連為了你跟家裏人決裂的時候都沒有哭過!煩不勝煩逼婚?!你他媽的是在講笑話嗎?!”
一切都像是笑話一樣,那麽地可笑!
男人變心的嘴臉,真是惡心得讓她想吐!
林宇有點心虛,卻沒有悔恨,像是怕小三誤會一樣,連忙解釋,“她媽媽開夜總會的,她哥哥開那種俱樂部的,我一個做律師的怎麽可能去淌這趟渾水!”
孟靜瞪大眼睛,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樣看著林宇,然後一步一步上前——
啪!
一個耳光狠狠地甩了出去——
“你別忘了,你的學費生活費,還有你進事務所的活動費,都是我這個夜總會老板娘的女兒給你的!”
林宇像是完全沒料到孟靜會扇自己,他也懵了!
餐廳的經理終於被服務員叫了下來,連忙跑上來,“兩位小姐,不能在我們餐廳鬧事!!!”
這個被打的男人看起來穿得還不錯,另外兩個來鬧事的.……經理看了秦汐和孟靜一眼,普普通通的衣衫,沒什麽特別。
勝負有時候真的是會被財富左右的,至少會被表麵露出來的財富左右。
他遞了一個眼色出去,已經有人服務生想要上來趕人。
“做什麽?”,秦汐護在孟靜麵前,冷笑一聲,“想趕我們走?”
經理話說得倒也圓滑,“我們這裏都是會員製的,我想兩位小姐不適合待在這裏,請你們.……”
林宇得意地挑眉,已經自覺地站到了‘小三’的那邊,想要護著對方。他並不知道秦汐的老公是誰,因為秦汐和裴錦川結婚的時候,他正好回了鄉下探親,而孟靜也不是多嘴的人。
“哪裏不適合?”,秦汐不怒反笑,看著經理一臉嫌貧愛富的嘴臉,“是錢不合適,還是哪裏不合適?你說說看?”
經理一怔。
這個女人明明隻是個普通的小女人,可偏偏此刻光是那眼神,都要將人凍僵。
有點……讓人招惹不起的感覺。不過他大場麵也見過一兩次,倒也不懼怕,連忙招呼門口的保安過來,“把這兩位小姐給我請出去!”
“誰敢?!”,秦汐眼眸一撐,“我是裴錦川的妻子!”
她這是第一次,也暗暗告訴自己是唯一的一次,用裴錦川妻子的身份來壓人。
周圍有人明顯倒抽了一口涼氣。
裴錦川?!全海州隻有一個裴錦川!就連這家餐廳也有他的股份的!
林宇腳一軟,差點跌倒。
眾人各懷心思,誰也沒有注意到那個桌邊的‘小三’在聽到裴錦川三個字的時候,手明顯地一僵,手中隻燃了半根的香煙也落入了麵前的咖啡杯中,飄出一股淡淡輕煙。
經理被唬住,疑惑地看著麵前的秦汐,這才想起來她是誰!
裴錦川不喜歡應酬太多,連帶著秦汐也不怎麽常常出門,所以大家對她的印象隻停留在一年前婚禮上的模樣。
那時候的她化了濃妝,跟現在是不一樣的。
經理覺得自己腿都軟了,開始尋思著要自己辭職,還是等著裴總來把自己開除?!
一切安靜得近乎詭異,所有人都沉默著。
隻有孟靜急促的呼吸聲聲傳來。
半晌之後,她終於輕輕一笑,笑得有些絕望,淒涼。
然後轉身,對著桌邊的‘小三’開口道,“這個男人,以前花我錢的時候,說,會一輩子對我好。不嫌棄我家裏那樣的背景,還說如果將來我家出事,他會用所學的專業知識保護我。那時候,我跟家裏決裂,我連生活費都拿不到,是我哥每個月偷偷塞錢給我,我省吃儉用出來分他一半的錢,讓他去買那些很貴很貴的法律原文書,讓他每天能吃到最好的飯菜,讓他穿得不比他任何一個同學差。然而,這就是他給我的回報。”
頓了頓,她又開口,“所以,請你也擦亮眼睛看清楚,這個男人,其實是條狗而已!”
“孟靜!”,林宇還想衝上來拉扯她,“你嘴巴給我放幹淨點!”
女人卻已經從座位上站起,優雅地撫了撫自己的裙擺,對著孟靜輕輕一笑,“謝謝你的提醒,不過我想你應該是誤會了。我對這個男人從來都沒有過那方麵的任何想法。今天不過是一個案子開庭,因為我勝訴了,所以來這家餐廳順便吃個飯慶祝。林宇隻是我的助手,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求婚,但是請你相信我,不管你來不來,我都沒有任何要答應他的欲望。”
孟靜呆住,秦汐也是。這女人,不是小三?!
女人又看向林宇,幹脆利落地下結論,“我會讓事務所把你開除,如果他們不願意,那麽我走。我不喜歡在私人關係上對我有所糾纏的助理。”
最後才看向孟靜,“如果你需要的話,我還可以幫你打官司,把你在這個男人身上花掉的錢都幫你要回來。如何?”
林宇臉色慘白,“你——”
他的確是沒有跟她交往過,甚至在之前也沒有透露過自己喜歡她。可是這三個月來,他做她的助理,這個女人一直說她自己很欣賞他的辦事能力!
他以為.……她也是喜歡他的,所以今天才安排了這場求婚。
沒想到.……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人家根本對他就沒那意思,而他卻連工作都丟了!
她是剛剛回國的大律師,炙手可熱的律政女王,而自己不過是一隻剛剛入行的蝦米!隻要她一句話,事務所絕對會毫不猶豫地開除他!
林宇開始後怕,卻已經來不及了.……
女人目不斜視,直接抬手從放在一旁的公文包裏拿出一張名片遞到孟靜手中,“有需要的話,打這個電話找我,你這個官司,我分文不取。”
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踩著十寸的高跟鞋瀟灑而去,將他們幾個人留在原地。
……
直到從餐廳出來,秦汐還回不過神來。
她將孟靜拉到自己的車上,抽了一張紙巾遞給她,“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那個女人說得對,我付出的,我要拿回來!”,孟靜雙目赤紅,發了狠一樣將手心攤開遞到秦汐麵前,忍住哭腔,“我要打官司!痛打落水狗!讓他一無所有!”
她的狠絕讓秦汐一驚,目光下意識地移到孟靜的掌心,看著那張名片上的名字——
麥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