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親故
沈子墨原本是打算抽身及時止損的。
但是當意外發生時,當淩雁月的頭垂在他頸窩的那一刹那,心髒像被巨齒撕扯,五髒六腑都跟著生疼,那種天地顛倒的驚恐,怕一切都來不及的惶恐,如驚天巨浪般,猛地向他撲來,將他吞沒。
他在國外那幾年,總覺得還有很長的未來在等著他們母子倆,等他在國外踏踏實實奮鬥,等他把施眉接到國外,等施眉遇到另一個人,施眉就會重新展顏,他們會開始新的生活。
可是意外的來臨從不顧及人情,命運的齒輪無情地從每個人身上碾壓過去,誰也無法知道未來究竟有多長,今天還在身邊的人明天會不會就消失不見。
在施眉死後,他才終於正視自己的身份,成功拿到了沈家的話語權,讓沈堂跪在施眉的墓前磕頭認錯,往後此生隻能一人守著施眉,要是施眉在的話,肯定會很開心吧。
可是她都不在了,他再做什麽,也沒有人會在乎了。
他不能讓淩雁月成為第二個施眉,終年的悔恨和遺憾烙在他的心中,結成一個一碰就生疼的傷痕。
“所以,之前的腿傷都隻是你的偽裝?為了韜光養晦?”淩雁月問。
沈子墨點了點頭,道:“對。”
“那後來呢?為什麽當上家主以後,還要繼續坐輪椅?”
“身體的殘缺並不能阻擋我什麽,但總有人自以為是把它當成一個弱點,以此為武器攻訐。”沈子墨道,“於是常年偽裝,不過是將計就計。”
“那你現在怎麽又放棄偽裝了呢?”
“因為.……”沈子墨的手指隔著被子,輕輕搭上了淩雁月腿部打石膏的位置,“他們越矩了。”
“動了不該動的人,不想陪他們玩了。”
他眉眼低垂,語氣淡淡,但隻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這平靜話語下蘊含的洶湧暗潮。
他是真的動怒了。
淩雁月聽出來了。
她抿了抿唇,原本心中還為自己之前被欺騙感到膈應,可是聽了沈子墨的這番解釋,她又生不起氣了。
五年前,事故發生的時候,他也才22歲而已。
他意氣飛揚,滿腦子都是對美好未來的憧憬,想著終有一日把他母親拉出枯朽的深潭。
可飛來橫禍,一夕之間母親離去,父親的涼薄碾碎最後一絲親情,他卻沒有就此一蹶不振跌落深淵,而是迅速成長,在那段黑暗的日子裏一步步摸爬滾打,精心籌謀,才在五年後,成為了如今這副光芒萬丈的樣子。
你能怪這樣一個人城府深、慣於欺瞞嗎?不能,因為這是他從煉獄裏爬出來的手段,是他保護自己的武器。
在沒了解他以前,他還隻是一個小說世界中的人物,一個單純的任務對象。
但在感受
到了他的溫柔、他的驕傲、他的痛苦、他的憤怒之後,她再也無法把他當成一個紙片人,他的形象在她的心裏立起來了。
他是真正的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靈魂的,活生生的一個人。
唉,這些寫書的神仙,既然有這種造界成靈的本事,為什麽還要塑造那些充滿了痛苦的角色呢?他們的一筆,就是別人的一生的傷痛。
神助攻:沒有壞人的壞,哪裏能襯托出主角的好嘛?
淩雁月:那就不能寫點純粹邪惡的壞人?
神助攻:這樣寫更有看點嘛。
淩雁月:……為了看點?
淩雁月:那幫神仙不知道自己的本事?為了所謂看點,現在捅了簍子,自己解決不了,又丟給我們冥界處理?
淩雁月:氣死爹了
“可是你騙了我那麽久。”淩雁月緩緩道。
沈子墨抿抿唇,看向淩雁月。
“得請我吃頓大餐吧。”她挑眉笑道。
“那當然。”沈子墨也笑了,陽光揉碎在他眼裏,閃著細碎的星芒。
“你今天對我格外坦誠哦。”
淩雁月終於知道沈子墨今天的變化是什麽了。
他現在和初見時冷漠矜貴的樣子完全不同了,以前她總能感覺到沈子墨周身有所保留的氣場,而現在,他在她麵前更加自在真實了,甚至會講俏皮話。
“畢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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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義白本來昨晚看到他們出車禍消息的時候人都被嚇得渾身冰涼,幸好緊接著就看到了節目組登出的受傷情況說明。
他昨晚給淩雁月打電話,是沈子墨接的,說她還沒醒。
他本想過去醫院守著的,但是沈子墨拒絕了他,讓他第二天上午再過去。
他本來就有點怵沈子墨,又再三確認淩雁月除了腿骨折之外,其他哪都好之後,這才掛了電話。
等第二天他提著東西到淩雁月病房,看到淩雁月這大姐沒心沒肺地嗑瓜子看電視的樣子,總算放下心了。
“謔,你來就來了,怎麽還帶這麽多東西。”淩雁月嘴上說著不好意思,手已經迫不及待地伸出來了。
陳義白把東西遞給她,打量著她這副生龍活虎的樣子:“你真沒事吧?昨晚都嚇死我了。”
“有事!”
“什麽?”陳義白瞪圓了眼。
“你送的這都是什麽呀?補鈣膠囊?有機液體鈣?什麽東西這是?”
“你不是骨折了嗎?給你補補鈣啊。我昨晚特地跑了好幾家藥店呢。”
“你好歹給我帶點吃的呀,補鈣?我不需要。”淩雁月努努嘴。
陳義白把幾個保健品盒從淩雁月手機奪過來,擱在床旁邊,“你別嘴硬,就你這小身板,哪經得起這種折騰?給我好好吃,都吃完!”
淩雁月轉念一想也是,畢竟現在這個身體不經造,還是要保養好一點。
她笑著伸臂勾過陳義白的脖頸,揉了一把他的泰迪卷發:“行啊,爺沒白疼你。”
正這時,一個清俊的少年推門而入:“姐!”
當他看到房裏的兩人的動作愣了一下,陳義白和淩雁月也微怔。
隨即,淩雁月對少年露出一個陽光的笑:“小言,你來了啊。”
陳義白掙開淩雁月的手,站了起來,對楚言道:“你好,我叫陳義白,是雁月的朋友。”
“你好,我叫楚言。”
楚言走了過來,手裏提著一盒甜點,後麵還跟著幾個節目組的工作人員,一進房間打過招呼就開始裝機器。
“還是小言懂我!”淩雁月喜滋滋地接過楚言遞過來的甜點。
楚言卻一下提高了手,轉了個身放到淩雁月撈不到的桌上:“哎,我來之前發過消息給沈先生了,他說你剛吃完早飯,等晚點再吃吧。”
“你們這一個兩個的,我就摔了個腿,你們怎麽跟看小孩一樣對我啊?”淩雁月不爽了。
聞言楚言和陳義白對視了一眼,都無奈又好笑。
明明是發生了這麽大的事,熱搜都爆了,現在鋪天蓋地都是節目直播車禍的事故討論,節目組被各家罵得狗血淋頭,所有人都關心著她這邊的情況,她還這麽大大咧咧無所謂的,隻能說心真是太大了。
“我另一個徒兒呢?沒和你一起來啊?”
楚言搬了個椅子坐在一邊,道:“她啊,在家給你熬雞湯呢,說給你送過來當午飯。”
淩雁月聞言歎道:“很好,我更像一個坐月子的產婦了。”
“那可不?您現在可金貴著呢。你看看你現在的討論度,我估計丁飛現在接你的通告邀約都接到手軟。”陳義白道。
“真的嗎?!嘿嘿,那我現在的出場費是不是很貴?”
“再貴你也等傷全養好了再出去工作。”沈子墨推門進來。
他回去整理了一趟,交代了些事情,就又回來了。
現在的沈子墨和早上的憔悴淩亂已經判若兩人了,銀邊的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白襯衫灰西褲,清爽陽光又不顯得隨意。
他平時坐在輪椅上氣勢就足足的,更別說現在站起來了,一米八八的大長腿,一進房間,另外兩人都感覺到了一陣壓迫感。
於是扯著哈哈找了個借口,兩個人就先出去了。
“大佬的氣勢真的太強了。”陳義白舒了口氣,悄聲道。
楚言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陳義白碰了一下他的胳膊:“不對啊,你不是和他住一個屋的嗎?你跑什麽啊?”
楚言摸了摸後脖子:“這不是,他之前都坐輪椅上?現在一下站起來,感覺整個人都不一
樣了。”
“也是。”陳義白突然想到了什麽,嘴角一挑,滿臉八卦,“誒,你說,你覺得他是不是對雁月——有那意思?”
楚言聞言也是激動八卦的笑容,看他:“你也這麽覺得?”
“哈哈哈是吧!”
“對對對,我也覺得!”
“我當初就說,沈子墨賴她家裏,肯定對她有意思,我還以為是她男朋友呢,結果她還反駁我,哼!”陳義白終於找到了一個能理解他的人,憋在心裏的話都一股腦地倒出來了,“每次吧,我隻要和雁月親近一點,我就感覺大佬那涼涼的眼刀子唰唰的!”
“啊啊啊對對對!”楚言感覺一副遇到了親人的表情,“我也!有時候就感覺自己的後脖子涼涼的!”
“是是是,還有啊……”
……
很久之後,知道了這兩人友誼達成契機的淩雁月:我把你們當弟弟,你們卻在背後嗑我cp?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