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這是毒藥
這是顧錦沅第一次被一個男人抱住。
被一個男人抱住是什麽滋味?
顧錦沅覺得真好。
這是一個人, 不是一匹馬,這個人有體溫,暖和, 還有堅實的胸膛,有力的臂膀。
他甚至有大氅將她攏住。
如果能有一些吃食就更好了。
顧錦沅這麽想著的時候, 就感覺到太子他伸手, 從馬鞍旁邊的掛袋中取了什麽。
他這麽一伸手後,就沒有像剛才那麽抱緊她了, 她虛軟無力的雙腿支撐不住,險些往下滑,連忙抱住了他的胳膊。
他的胳膊很硬,和剛才抓住馬鬃抱住馬脖子的感覺完全不同。
顧錦沅滿足地看著眼前的太子,從未有一刻, 她覺得太子那微微抿起的削薄唇線其實也可以很好看。
太子蕭崢自然是感覺到了,他低首看過去, 卻見懷裏的姑娘纖弱如花,她仰著臉,清麗如雪的小臉被沁涼的雨水衝洗過,猶如帶著朝露的牡丹一般,散發著粉熒的嫩光;嫩紅瑩徹猶如櫻桃般的唇兒微微張著, 溪水洗滌過的眸子瞪大了, 帶著幾分懵懂,幾分茫然,甚至幾分驚惶初定後的無措, 就那麽望著自己。
而她潮濕的手, 就那麽牽著自己的衣襟,緊緊抓住, 並不放開。
好像自己是她能唯一依賴的。
蕭崢的胸口轟的一聲,仿佛有什麽炸開了。
他當然不會忘記,這個女人曾經就是用這種麵目誘了他,讓他喪失了所有的理智,讓他丟械投降,讓他剖腹挖心,結果呢,結果最後她是怎麽對待他的!
有那麽一瞬,他幾乎想將她狠狠地摔在一邊,看著她痛苦掙紮,看著她絕望茫然,讓她自生自滅。
他勾唇,冷笑。
顧錦沅眼巴巴地看著太子。
她身上好冷,瑟瑟發抖,她覺得自己的身體麻木僵硬到自己不屬於自己了,在這個時候,太子的一切是那麽地美好。他的大氅,他有力的胳膊,他堅實的胸膛,都讓顧錦沅意識到,一個健壯的男子在這荒蕪的山野和撒野的駿馬中是多麽難能可貴。
可就在這時候,太子猶如冰雕雪刻的麵容上,突然扯開一個笑。
那笑無聲,卻透著絲絲嘲諷的寒意,甚至讓他矜貴俊美的臉龐露出一絲狠厲的氣息。
顧錦沅微怔了下,她當然感覺到了太子對自己的敵意,一時理智回籠。
太子對自己的敵意一向莫名其妙,他對自己一定有所圖謀。
又累又怕,又餓又痛,渾身猶如散架一般的她,稍微後退了一步,離開了太子的懷抱,之後勉力打起精神,凝著太子:“殿下,我……”
當她發出聲音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聲音是如此虛弱。
脆弱得嘶啞細嫩,仿佛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太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傻了嗎?”
顧錦沅舔了舔唇,試圖找回自己的聲音,不過她發現太累了,說話都那麽累。
她突然覺得,他要怎麽樣都隨他,她實在沒有精氣神去揣摩他的心思,反正他如果不出現,她也許會餓死在這裏,或者被野獸吃掉。
這麽一想,最壞不過如此了。
所以她什麽都不說了,想放棄,耷拉下腦袋。
太子看她這樣子,一股說不出的什麽情緒便自胸口洶湧,說不上是怒還是痛,他幾乎想掐住她的脖子,逼問她,你這是做什麽,無所不能的顧錦沅,算無遺策的顧錦沅,你昂起頭來!
“怎麽不說話了?”語調嘲諷。
顧錦沅勉力抬起眸子看著他,她想說話,但是她連張開唇的力氣都沒有了,隻是在喉嚨中發出細弱的鳴聲。
她太纖瘦,他寬大的大氅裹在她身上,卻越發襯得她隻有那麽一攏而已。
太子的呼吸漸重,眼底泛紅,他狠狠地盯著她,猶如一隻困獸。
顧錦沅身子卻是晃了晃,她有些頭暈,站都站不住了。
就在這個時候,太子猛地伸出了臂膀,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將她拉到了懷裏。
不知道為什麽,剛才她是如此渴求這個懷抱,現在他再來抱住自己,她卻掙紮起來。
她當然抵抗不過一個強壯的男人,所以很快被他狠狠地箍在懷裏,箍得幾乎喘不過氣,又被他用有力的臂膀死死地抵扣住纖弱的腰肢。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在被擠壓,姑娘家最私密的地方就那麽緊貼在了男性堅硬的胸膛上,雖然隔著衣料和大氅,她依然感覺到了他的賁發和激昂。
喉嚨裏弱弱地發出一聲猶如小獸般的鳴聲,她試圖伸出手來去抓他撓他。
他卻不管不顧,猶如鐵鉗一般的手握住了她的下巴,之後硬是捏開她的下巴,強迫她張開了嘴巴。
“唔唔唔——”她瞪大驚惶的眼睛,眼中帶著火亮的憤怒,他到底要幹什麽?
還沒來得及細想,他把一個皮囊堵到了她嘴邊,之後一倒,濃鬱的血腥味就湧入了她的喉嚨。
猝不及防的她險些被嗆到,她隻能被迫地大口吞咽。
過了好久後,就在她以為自己因為這劇烈的吞咽而活生生憋死的時候,他終於放開了她。
她逃離了他的懷抱,狼狽地癱在了草地上。
草地濕潤冰涼,她毫無形象地坐在那裏,仰臉憤憤地瞪著他:“你要做什麽!”
她終於喊出來,雖然聲音依然脆弱,但她攥緊了兩隻拳頭。
隻穿了窄袖騎裝的太子,挺拔地立在顧錦沅麵前。
因為她蹲坐著的緣故,他那身形就顯得格外頎長,兩條大腿也更是修長有力,就猶如天神下凡,威儀不可摧折。
他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勾唇冷笑:“你猜。”
顧錦沅用袖子抹了一把嘴巴,泄憤地道:“那是毒-藥,你喂我吃毒-藥,你要毒死我!”
太子依然是笑,笑得眼底泛著涼:“對,見血封喉的劇-毒。”
顧錦沅舔了舔唇,唇上依然殘留著剛才的那種血腥液體,她想了想,喃喃地說:“這是鹿血。”
鹿血,是補氣養血,暖胃散寒的,對於此時渾身乏力腹中空空剛剛遭受寒涼的她來說,簡直是再好不過了。
太子將那皮囊收起來:“不,這就是毒-藥。”
顧錦沅微微蹙眉,看著他的背影:“你是來救我的嗎?”
太子:“想多了,我怎麽會來救你。”
這鹿血自然是上等的滋補品,顧錦沅恢複了一些氣力,她用手拄著地,掙紮著爬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剛才那是什麽聲音?”
太子回首看過去,她站起來時都是顫顫巍巍的。
眸光上移,他看到了她白淨的手帶著淤痕,還有兩根手指甲折了。
太子淡聲道:“不知道。”
顧錦沅看向他,她當然知道他隻是不想告訴自己,肯定是出大事了。
這是西山,帝王離宮,發生那麽劇烈的響動,這是大事,且這件大事甚至可能和朝堂大勢有關。
她歪頭,疑惑地看他:“你怎麽跑這裏來了?”
身為太子,這個時候能隨便離開嗎,他應該很忙才對。
太子聽此,森森白牙輕磨:“我也奇怪,我怎麽跑這裏來了?”
聲音聽上去讓人不寒而栗。
顧錦沅頓時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她感激涕零地望著他:“是殿下救了臣女性命,臣女感激不盡。”
太子挑眉,一張俊美到神鬼動容的臉繃著,卻是道:“路過而已,恰好看到,別想多了。”
顧錦沅卻是真心感激:“即使是路過,也是緣法,臣女會感激一輩子。”
盡管之前,在精神渙散渾身沒有半分力氣的時候,顧錦沅甚至有一種死了也沒什麽的頹廢想法,不過現在喝了鹿血,精氣神來了,她頓時覺得,活著真好。
她是真心感激太子的。
當然了,如果他能帶她離開這裏,再給她一些食物,那就會更感激了。
太子凝著她,卻突然問:“你是不是想吃點東西?”
顧錦沅臉上微紅,不過還是道:“是有點……”
太子:“想讓我給你找一些食物?”
顧錦沅不好意思了:“不敢勞煩太子,我——”
太子:“你學會點茶了嗎?”
顧錦沅:“……”
她硬著頭皮說:“等我回去,我就學,這次一定好好學。”
這次她是真心想學了,救了自己性命的人,她感激不盡。
太子卻是嗤笑一聲:“你說話,我不信。”
顧錦沅羞愧,果然狼來了的故事多了,人就不信了,但是她這次說的是真話呀!
太子卻突然道:“現在,顧錦沅,孤問你個問題,你要回答孤,若有半分假話,孤讓你死無全屍。”
顧錦沅誠懇地道:“殿下請講。”
太子挑眉:“你認為,孤相貌如何?”
啊?
顧錦沅怎麽也沒想到,他竟然問這麽一個問題,作為一個太子,他需要問別人這種問題嗎?
太子當然看到了顧錦沅驚訝的眼神,好像他問了一個多麽匪夷所思的問題。
但是他就是想知道。
這是他上輩子臨死前都無法想明白的一件事。
他微微繃起臉,望著顧錦沅的眼神仿佛要看透她這個人:“孤要聽真話。”
顧錦沅隻好努力地想了想:“殿下豐姿峻雅,風采無雙,那是舉世罕見的好相貌,臣女生於隴西,長於隴西,從未見過像殿下這般容貌之人,鬆風水月,不如殿下之清華;仙露明珠,比不得殿下之朗潤,這世間畫師雕師,便是窮其一生,玉雕雪刻,怕是也難以描繪殿下風采之一二。”
這說得應該夠了吧?
太子挑眉:“這是真話?”
他自小生得極好,聽過不知道多少人的讚美之詞,並不會放在心中。
獨獨她說的這些,便是明知道她難免有討好之嫌,卻依然會覺得,字字珠璣,好聽。
顧錦沅抬眸,卻見太子唇線微微繃著,墨黑的眸底晦暗莫測,實在不知道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她隻好說:“自是真話。”
太子卻涼涼地笑了,這麽笑著的時候,眸光幽灩:“是真話,卻不是全部真話,你可以繼續說。”
顧錦沅心裏一動,略沉吟了下,還是道:“太子天庭中正為富貴之相,劍眉上揚有龍眉之姿,眸若日月更是龍睛之兆,五官端方,容貌俊美,卻不失男兒威儀,輪廓分明更是帝王之儀,殿下之一生,必是拔萃超群舉世知,足登金鑾揚天下,隻是——”
太子微微眯起眸子,聲音中帶了一絲緊繃:“隻是什麽?”
顧錦沅低聲道:“隻是殿下唇薄如劍,鼻聳過於鋒利,怕是無情寡義,且克雙親——”
這話當然是太過分了,她越說聲音越小,最後幹脆沒音了。
太子卻是並沒有如她預料的一般怒了,他凝著她。
至此,他終於明白,為什麽上輩子會聽到她說“雖機緣巧合有了肌膚之親,但心裏還是很嫌棄他的相貌”這種話。
他望著她,淡淡地道:“還有嗎?”
顧錦沅連忙搖頭:“沒了!”
太子卻是一字字地道:“那我替你加,還有萬箭穿心,橫死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