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嘉銘趁著腳步停頓的瞬間打量了一下房間,左側是密密麻麻的大小不一的屏幕,成一個凹字型沿著牆壁布置,屏幕中正顯示著機場的實時畫麵,幾個穿製服的警察正全神貫注地盯著屏幕,對他們進來不聞不問。
監控室的右側擺了五個碩大的黑色皮質沙發,龍天應和況可亭正坐在沙發上抽煙,有一個氣質不凡的年輕人陪坐一側,吳嘉銘沒有見過這個人,他心想能夠和他們兩個人坐在一起,顯然地位應該不低。
見他們走了進來,況可亭猛地站了起來,朝關切地陳慧琳問道:“沒事吧?”
見陳慧琳搖頭,這才放心,便招手吳嘉銘叫道:“嘉銘,過來這邊坐,人沒事就好,真是沒有想到居然把你們給牽扯進來了。”
吳嘉銘拉著陳慧琳的手坐在一邊的沙發上,他瞟了一眼他舅舅,見他舅舅也臉色平靜堅毅地看著他們落座,心裏不由有些擔心,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輕籲一口氣,正想開口說話時,劉玉缺從側邊遞來兩瓶恒大冰泉,他不得不壓住話頭,先道了一聲謝。
他旋開礦泉水喝了一小口,潤了一下喉嚨,這才朝他舅舅叫道:“舅舅。。。。。。”
“沒事,不要瞎操心。”
龍天應將煙頭撚滅,聲音沉穩有力,接著眉頭一挑,朝一邊站著的劉玉缺低聲罵道:“屁大點事都要說一下,到底有沒有一點組織紀律啊,嘴巴沒有門是吧?。。。。。。”
站在一邊的劉玉缺不得不低著頭生受了這突如其來的怒火,吳嘉銘知道這是他舅舅怪罪劉玉缺將內情透露給自己,頓時有些看不下去,準備給劉玉缺解圍。
不過不待他說什麽,他舅舅的罵聲卻自動停了下來,監控室的門又被推開了,進來一個模樣精幹身材精壯的年輕人,吳嘉銘發現這個人他剛剛見過,正是剛才從他麵前帶走張國棟的四個特警的之一,這個人是跟他說話的那個特警。
隻見他一臉喜色地走了進來,一進來便徑直朝他舅舅喊道:“書記,聽說方靜一帶下飛機就崩潰了,剛才在審訊室中很是配合,交代問題像倒豆子似的,她堅持朱大昌化名王寶紅乘川航的飛機飛成都,這下沒事了,嗬嗬。”
聽到這個人的話,吳嘉銘剛才懸著的心不由一鬆,他朝對麵看過去,發現他舅舅以及陳慧琳的舅舅兩人眼中明顯流露出一絲輕鬆,連站在一邊剛才被他舅舅罵得抬不起頭的劉玉缺臉上都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不過也有例外的,坐在他舅舅左手邊的那個一直沒有說話的年輕人至始至終都臉色平靜,好似房間中的一切都和他無關似的,不管是他舅舅剛才罵人,還是聽到剛才這個消息,此人都好似一個旁觀者似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吳嘉銘不由對這個人的身份有些好奇,他心中稍作沉思,這個人的身份他便猜出個七八分,若是所料不差,這個年輕人應該是省裏某個坐鎮領導的秘書,不然神態不會如此超然。
這時感受到陳慧琳手上傳過來的力量,吳嘉銘不由朝她看過去,兩人不由相視一笑,都從彼此臉上看到了輕鬆的神色。
隻要方靜的口供吻合,那麽就不存在吳嘉銘被利用傳遞假消息,那他舅舅自然就不會因為這件事而被詬病,乃至用來被黑鍋了。
不過不待吳嘉銘心裏的輕鬆維持多久,又不由緊張起來,卻是他舅舅的罵聲又響了起來,不過卻不是繼續罵劉玉缺,而是向剛剛進來匯報好消息的那名特警。
“這有什麽可樂的呢?屁大點事,你張峰第一次辦案呢?現在是什麽時候?朱大昌的行蹤有進展嗎?張國棟有什麽交代沒有?”
雖然同樣是罵人,但是這次卻和剛才罵劉玉缺的時候,明顯有些不一樣,語氣中沒有剛才那種含而不露的克製和壓抑。
張峰聽到龍天應的話,臉色的笑容隨即一收,苦著臉說道:“張國棟這個人我們早就研究過,哪裏是那麽好打交道的啊,進了審訊室一句話都不說,急死個人,這不,我一聽到方靜那邊的消息,就過來告訴書記一聲。。。。。。”
龍天應眉頭一挑,沒有耐心聽他後麵拍馬屁的話,直接打斷張峰的話問道:“他身上帶了手機沒有?最後一次通話是什麽時候?”
張峰有些無奈地答道:“他身上沒有任何通訊設備。”
吳嘉銘一直聽著他們的對話,見事情陷入僵局,不由也跟著擔心,便插話說道:“那個保潔車有沒有檢查過?”
張峰瞟了吳嘉銘一眼,有些奇怪他為何會插話,不過見龍天應跟況可亭都沒有說什麽,便答道:“當然檢查過,不過都是一些很普通的清潔用品和垃圾。”
說完,他又對龍天應說道:“結合方靜那邊反應的情況來看,也沒有什麽進一步的消息,所以,書記,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龍天應和況可亭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擔憂,時間拖得越久,朱大昌潛逃的機會便越大。
他眉宇間的隆起越發的高聳,略作沉吟,便朝監控那邊喊道:“唐鬆,張國棟的視頻還是沒有什麽發現?”
唐鬆正聚精會神地研究張國棟的視頻,聽到身後的聲音,先是錯愕地回頭看了一眼,見大家都看著他,便直接轉過座椅,麵對眾人。
他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無框眼鏡,朝龍天應問道:“書記,你叫我?”
龍天應對唐鬆的工作作風了如指掌,對此並不見怪,便又問了一次,“張國棟的視頻有沒有什麽發現?”
唐鬆臉色露出一種奇怪的神色,他有些沮喪,又有些興奮地說道:“這個家夥不愧是偵察兵出身啊,非常謹慎,要不是提前知道這個保潔員是他偽裝,完全發現不了,他反偵察能力極強,正麵一直都避開了攝像頭。。。。。。”
“不對”
吳嘉銘突然喊了一聲,打斷了唐鬆的匯報,原來他剛才聽到張峰說張國棟身上沒有任何通訊設備心中便有一絲疑慮,整個人便陷入沉思,回憶起自己發現張國棟的整個過程,於是便發現了不合理的地方。
見室內的人都眼神炯炯地盯著他,他不由有一絲緊張,要是之前,他絕對馬上就說,不過剛剛發生了方靜假信息的事,他有些擔心自己的推理不對,又連累他舅舅。
況可亭發現了他的遲疑,便溫聲說道:“嘉銘發現了什麽?說出來大家參詳一下吧,這裏都是自己人。”
說完,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王立德派到這裏來坐鎮的秘書王本慶,這位王秘書一直謹守自己的本分,是個很有分寸的人,但是有些奇怪,他明顯沒有被劃入王的心腹之列。
吳嘉銘深吸一口氣,先朝剛才被他打斷講話的唐鬆歉意一笑,然後捏了一下陳慧琳的手,這才朝他舅舅和況可亭說道:“朱大昌為什麽為告訴假消息給方靜?”
他自問自答地說道:“方靜是個餌,從一開始朱大昌都沒有相信方靜,所以才給了一個假消息用來迷惑人的,一旦方靜被抓,我們就會跟蹤王寶紅這條線,這樣他就可以從容潛逃,但是他沒有想到方靜那麽早就將王寶紅這條消息透露出來了,所以,其實我們已經打亂了朱大昌的計劃。”
吳嘉銘將剛才思索的結果緩緩道出,越說越有信心,見兩個舅舅都一副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心中不由有些自得,他扭頭看向陳慧琳,發現女友也是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自己,神采中更是有幾分崇拜,更是開心。
“然後呢?”
見吳嘉銘半天不做聲,他舅舅忍不住主動催促起來,他自信一笑,繼續說道:“張國棟偽裝成保潔員就是為了監視方靜,看她是否可以順利離開,意外的是張國棟居然認出了我,嗬嗬,我沒有發現我的知名度還是蠻高的嗎。”
“咳咳”
見他舅舅滿是不耐,他忙打住自吹自擂的話頭,轉入正題,說道:“結合方靜的飛機停在跑道上遲遲沒有離開,然後發現我也在關注方靜的飛機,不對,也許我之前在候機室和方靜聊天就已經落入張國棟的眼中,呃。。。。。”
說到這裏,吳嘉銘突然有些說不下去,倘若張國棟早就看到他和方靜在一起說話,而且神態親密,會不會有些不好的聯想呢?
“盡說廢話,還有沒有,你發現的重點是什麽?”
龍天應見他哽住話頭,有些不滿地說道,其實他這個思路,隻要起了一個頭,在這個房間裏的每個人都可以推理出個大概。
不過順著他這個思路推,結論就是朱大昌還沒有潛逃成功,他應該還在等方靜的結果才會做相應的應變,這個結論是他之前說這麽多的唯一核心要點。
不過現在連張國棟也被抓了,朱大昌遲早會發現出了意外,時間依然緊張,遲則生變。
吳嘉銘直接跳剛才的話頭,興奮地說道:“張國棟身上沒有帶通訊設備,他怎麽跟朱大昌聯係呢?”
他話一說出口,眾人陷入了短暫的沉寂,接著便神色各異,他舅舅眼神徒然亮了起來,氣勢猛升,而況可亭則是猛拍了一下膝蓋,臉上終於露出了笑意。
張峰脫口而出,說道:“朱大昌就在機場。”
“不一定,有可能張國棟將手機放在某個地方,然後通過電話跟朱大昌聯係。”
一直沒有出聲的陳慧琳突然說道,她瞬間說出了另一個可能,可見她的思維是何等的敏捷,不過她這個可能卻讓室內略顯輕鬆的氣氛為之一滯。
況可亭臉上的笑容徒然一僵,神色複雜地看著陳慧琳,不知道該說什麽。
倒是他舅舅,雖然神色微微一怔,但是依然氣勢盎然,他站了起來,朝唐鬆走過去,問道:“在從嘉銘身後走開後,張國棟有沒有離開過攝像頭?”
唐鬆皺著眉做思索狀,隨即說道:“他離開後,去了一趟洗手間,洗手間沒有攝像頭的。”
龍天應做了一個拳頭撞擊手掌的動作,有些興奮地說道:“在確認方靜上了飛機,飛機駛向跑道後,他應該會去找朱大昌匯報一下情況的,馬上確認洗手間的位置。”
張峰剛才就已經湊到唐鬆的電腦旁邊了,在唐鬆的指點下馬上獲悉了洗手間的位置,龍天應拍了一下他的肩旁,沉聲道:“張隊長,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張峰大聲說道:“保證完成任務。”
說完,便興衝衝地離開監控室,到外邊召集好人馬朝那個洗手間而去。
龍天應目送張峰出去,又轉頭對監視器麵前的其他警員說道:“繼續監控好其他的位置,不要有任何鬆懈,唐鬆,時刻匯報張峰那邊的緊張。”
“收到”
“收到”
待布置完成後,龍天應心中歎了一口氣,希望張峰那邊有所收獲,其實他對於朱大昌到底在不在機場心裏也沒有底。
他朝吳嘉銘笑了笑,走過去拍了他的肩旁,讚道:“好小子,還有點用。”
對於舅舅的評價,吳嘉銘有些無語,這到底是誇呢,還是貶啊,不過他心裏倒是清楚,其實他能夠想到這些,在場的其他人並非想不到,隻是身份位置不一樣,而導致他舅舅他們思維處在極度高壓之下,不能擴散思維。
而他和陳慧琳則是相當於旁觀之人,這才可以比較理性平靜地分析和理清前因後果,找到漏洞。
這時況可亭站了起來,說道:“我們是不是該到王書記哪裏去匯報一下呢?”
龍天應點了點頭,笑著對一直靜坐著的王本慶說道:“王秘書,走,一起過去吧。”
況可亭又說道:“嘉銘跟慧琳也一起過去吧。”
龍天應詫異地看了況可亭一眼,見他臉色平靜,眼神深邃溫潤,此舉應該是別有用意的,便點頭說道:“好,一起過去見一下王書記。”
吳嘉銘雖然心中一千個不願意去見王立德,對於龍雪瓊的事,他一直沒有徹底放心,但是卻不敢拒絕,隻好神色怏怏地跟著一起走出了監控室。
出門的時候,陳慧琳湊近低聲問道:“你好像不是很願意啊,你跟王人傑何時鬧矛盾了啊?”
吳嘉銘心中一凜,知道自己臉色太明顯了,忙收斂情緒,笑道:“你願意去見那些老家夥啊。”
說罷也不看陳慧琳臉上的反應,隻管拖著她柔軟的小手往前走,殊不知陳慧琳正一眼神灼灼地盯著他的側臉,眸子中滿是疑慮。
王立德的所在的臨時會議室離監控室很近,同一條走廊,走不過不過二十多米而已,王本慶一直走在況可亭和龍天應身後,直到快到了會議室的門口時,才越了過去。
他先是敲了兩下門,收到裏邊的答複後,才推開門,然後站在一側,引況可亭和龍天應進去,直到吳嘉銘跟陳慧琳走過來,他朝他們點了點頭,這才轉身先一步走了進去。
顯然,吳嘉銘和陳慧琳還不夠格讓他虛禮相待,這真實一個謹守分寸的人,吳嘉銘看著王本慶的背,眼中滿是讚歎。
會議室中,楊今夕應該是正在向王立德匯報什麽,見況可亭和龍天應走了進來,眼中閃過一抹局促,有些不安的樣子。
王立德麵帶笑意地讓況可亭和龍天應入座,見到吳嘉銘和陳慧琳還和藹地朝他們笑了笑,待眾人落坐後,這才笑意綿綿地對楊今夕說道:“剛才楊廳長對我反應了一些對龍局長事情,現在龍局長過來了,有什麽意見和看法正好當麵說清楚,嗬嗬,都是黨內的同事,說說吧。”
楊今夕沒有想到王立德居然將他剛才打龍天應小報告的事在大家麵前當麵說了出來,想到龍天應的火爆脾氣,心中頓時一慌,不由對王立德頃刻就將自己賣了的舉動暗恨不已。
正當他臉色變幻不知道如何開口時,會議室的大門“哐”的一下被推開,唐鬆一臉興奮地衝了進來,喊道:“書記,抓住了,抓住了,抓住朱大昌了。。。。。。”
會議室眾人的神情不由一愣,氣氛為之一鬆,隨即都恢複平靜,隻有楊今夕臉色有些蒼白,眼中神采有些遊離。
龍天應看了氣踹籲籲的唐鬆一眼,語氣地平靜地說道:“知道了,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