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太後薨逝
容歸臨和薑綿棠趕到福寧宮時, 福寧宮正殿內已經坐滿了人,個個麵色凝重, 有些嬪妃甚至已經開始用手絹擦淚,卻也沒敢發出一點抽泣聲。
而太醫則都在寢殿內為太後診治。
見到這番情形,薑綿棠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太後, 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過幾日沒見, 宣成帝蒼老了許多,兩鬢斑白,眼窩深陷, 臉上滿是疲憊,還夾雜著一些不易察覺的病色。
薑綿棠和容歸臨請安後並沒有去寢殿瞧瞧太後,而是退到一旁靜候結果。
“江寧海, 差人去請端和了嗎?”宣成帝雙眼滿布血絲,卻絲毫不敢鬆懈下來。
“回陛下,已經差人去了。”江寧海躬身回道。
宣成帝頷首, 正想歎出一口氣,卻又猛地想到一件事,他皺著眉問江寧海:“端和公主近日可有回宮過?”
江寧海頓時額頭沁出了冷汗,“回陛下, 未曾……”
“所以你的意思是,差人去京郊的別院請了?”宣成帝大怒, 不禁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聲音極響,整個正聽的人立即噤聲, 連大氣都不敢出。
江寧海嚇得立刻跪在地上,“是,是的。”
“哐——”
一個茶杯被摔在地上,宣成帝額上青筋直跳,幾乎怒發衝冠:“混賬!立即給朕派人去京郊別院,把端和與那個男人找來!綁也要綁過來!”
江寧海連滾帶爬地出去了,正殿內一片安靜,薑綿棠站在角落裏眼觀鼻鼻觀心,心裏一片惶然,沒想到今日下午,夏禾同她講的事竟是真的……
而端和公主竟是為了一個麵首做到如斯地步,不僅不回宮,甚至連太後病危之際都沒有出現。
正想著,站在她身邊的容歸臨突然牽過他的手,大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她手背的皮膚,但他整個人卻異常的沉默與凝重。
突然之間,薑綿棠的腦中有一塊記憶突然清晰起來。
之前她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太後具體是什麽時候薨逝的,隻記得一個大概,而現在,她卻忽然清晰地記得原書中太後薨逝的日子就在六月初八清晨。
而今天……
正好是六月初七。
意識到這一點,薑綿棠的心裏突然漫起一股說不出的苦澀與難過,雙腿更是無力到差點向後倒去。
好在被容歸臨一把扶住。
收到他關切的眼神,薑綿棠卻是眼眶澀然,幾乎要哭出來,她吸了吸鼻子,低著頭輕輕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殿內鴉雀無聲,直到一陣倉促的腳步聲傳來,打破了這片詭異的寂靜。
眾人小幅度地轉頭看向福寧宮門口,卻見端和公主滿臉煞氣地匆匆往裏走,她沒有穿外衣,隻穿了一件中衣,就連頭發都沒有挽起,淩亂的披散在肩頭,襯得那一雙細長的眼睛愈發冷漠疏離。
“皇兄,你把他藏到哪裏去了!”端和公主一進來就氣勢洶洶地質問。
宣成帝原本心中還有一絲欣慰,心裏想著,也許是端和聽到太後病重,連穿衣打扮都忘了匆匆趕來,卻不想她來是為了另一個人。
宣成帝立即沉下臉,“你在胡說些什麽!”
端和公主直接走到宣成帝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冷笑一聲:“別揣著明白裝糊塗,你明知道自家明失蹤的那一天起,本宮便是死人一個,如今他回來了,你們竟還不肯放過他!”
這幾句話信息量有點大,宣成帝自己也懵了。
把這句話的前因後果梳理清楚後,宣成帝頓時暴怒,他騰地一下站起來,“你給朕滾出去!母後病危,你不關心母後也就罷了,竟還在這裏說這些亂七八糟之事!”
卻不想端和公主一動未動,一雙眼睛冰冷至極地看著宣成帝,“亂七八糟?隻要你把家明交出來,不用你說本宮也會走,這公主的身份誰稀罕誰當!”
宣成帝被氣得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他又坐下,粗喘了幾口氣,才道:“朕沒有抓那個賤奴,若真的抓了,朕早就殺之而後快了,哪容得你來尋。”
聽到此言,端和公主雙目突然赤紅一片,臉上也浮現一抹孤注一擲的決絕。
她向前走了幾步,那架勢簡直像是要和宣成帝同歸於盡一般。
宣成帝顯然也被端和公主的氣勢駭住了,一時間竟隻是呆愣地看著她走來,而殿內其他人亦是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竟是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止端和公主。
就在端和公主和宣成帝還有一點距離時,她的手突然被人抓住。
端和公主滿是戾氣地轉過身,卻見到容歸臨麵無表情道:“皇姑,您是來看皇祖母的嗎?”
他問了一個在場所有人都知道的問題,但端和公主卻沒有像對待宣成帝一樣對待容歸臨。
端和公主一言不發地站著,隨著手腕傳來的劇痛慢慢加劇,她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眼中的赤紅卻慢慢褪去,恢複成尋常神色。
“太後……怎麽了?”端和公主訥訥出聲,表情迷茫,似乎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在此處一般。
就在這時,息蘭從寢殿內出來,兩眼通紅,她向宣成帝行了一禮,聲音哽咽道:“陛下,娘娘請陛下與端和公主入內。”
宣成帝神色一黯,眼中似有隱忍的淚光,而端和公主卻茫然道:“去做什麽?”
息蘭聞言,浮腫的眼睛中似有又眼淚要落下,她努力使自己的聲音平緩,“太後娘娘說有事情要交代,特請奴婢來請。”
“交代?”端和公主呢喃道。
宣成帝卻是已經站起來,準備往寢殿走了,而容歸臨則不知何時已經放開端和公主的手碗,退到一邊。
宣成帝走了幾步,忽地停住腳步,低聲道:“端和,莫要再說方才那些話傷母後的心,說些她喜歡的吧。”
說完,宣成帝也不管端和公主有沒有跟上,直接往寢殿走去,背影孤寂又蒼涼。
明明正處壯年,卻老得像是已步入花甲之年。
而這樣的變化竟是這幾日才有的。
宣成帝離開後,息蘭也跟著回了寢殿,端和公主愣愣地站在原地,片刻後,她突然拔腿跑向寢殿。
端和公主離開時,薑綿棠看到她的眼中似有眼淚。
心情一下子變得很沉重,她最討厭生離死別。
容歸臨回到薑綿棠身邊,再次抓住她的手,薑綿棠敏感地感覺到容歸臨似乎在顫抖,幅度很小,幾乎察覺不到。
但她抬頭看他時,他的表情依舊沒變,沒有透露出一絲感情。
薑綿棠再看向殿內其他人,有真情實感為太後難受的,比如容歸宸此時已經低著頭偷偷抹淚了,不過更多的是惺惺作態,如大多數嬪妃,也有極少數像容歸韞那樣全程麵無表情甚至有點不耐煩的。
但薑綿棠卻隱隱感覺到容歸臨的感情和在場所有人都不一樣。
他的難過隱忍卻更為深刻。
薑綿棠把自己另一隻手覆上容歸臨的手背,溫熱的手掌碰到冰涼的手背,似有一股暖流從手背處傳至全身。
她輕輕地拍著他的手背,想給他一點力量與溫暖。
一群人在福寧宮的正殿呆了一宿,天邊露出一點魚肚白時,江寧海從寢殿內出來,站在門口大聲喊道:“太後,薨!”
響亮而哀痛的聲音劃過天邊,太陽在東邊露出了頭,隨著喪鍾的響起,正殿內的妃嬪們紛紛開始哭泣,無論是真哭還是假哭,氣氛都十分壓抑。
江寧海的聲音落下,容歸臨握著薑綿棠的手突然收緊,身體的顫抖也愈發明顯起來。
薑綿棠眼眶發澀,也忍不住流了淚,她吸了吸鼻子,依舊忍不住想哭的衝動。
息蘭走出寢殿,她一夜未睡,憔悴了許多,原本烏黑的鬢角已然有了些許白發,“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皇上請你們過去。”
這時,皇後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但因為哭著,倒也沒幾個人注意到。
兩人跟著息蘭進入寢殿,裏麵的味道依舊沒變,濃烈的藥味混合著安神香的味道。
薑綿棠聞到這股熟悉的味道,頓時心裏一酸,眼淚又流了下來,容歸臨的狀態也不好,臉色蒼白,表情愈發冷淡。
端和公主跪趴在床邊,低低地抽泣著,顯然是已經哭了好一陣,現在哭累了。
宣成帝則坐在旁邊,滿是疲態,容歸臨和薑綿棠走過去向他行了一禮,宣成帝卻是眼皮子都沒抬,聲音沙啞道:“去送你們皇祖母一程吧。”
這句話大概是刺激到端和公主了,她又嘶啞著痛哭起來。
息蘭走上前把端和公主扶起來,而端和公主卻不肯離開,掙紮著要待在床邊,宣成帝痛苦地別開眼,讓江寧海過去幫息蘭。
端和公主哭了一夜,自是抵不住兩人的力氣,被扶到旁邊的椅子上坐著。
容歸臨和薑綿棠兩人走到床邊,齊齊跪下。
太後的表情很是平和,想來在逝世前滿足了心願,且走得並不痛苦。
薑綿棠顫抖著伸出手,想握住太後的手,卻沒想到剛一碰到那冷冰冰的手,她便下意識地縮回去。
一種無法言喻的空茫茫之感在她心頭蔓延。
她現在才真正意識到,眼前的人不會再醒來,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在她以後的生活中,也不會再出現。
她對太後的印象和記憶也會隨著時間而慢慢消失,也許隻有在每年的六月初八,她才會想起曾經有這麽一個人出現在她的生命裏。
這個認知讓薑綿棠很恐慌。
她害怕在漫漫時間長河中無意識地遺忘一個人的感覺。
後來,薑綿棠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的景明宮,也不知道那天她到底哭了多久,甚至不知道那天她到底是為什麽而哭。
是因為太後的薨逝,還是因為她心裏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慌。
很久以後,薑綿棠回憶那天,隻記得那隻冰冷僵硬的手,還有全身散發著悲愴的容歸臨。
那是她唯一一次看到情感外露得這麽多的容歸臨。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就木有小劇場啦~
感謝大家的支持,愛你們,希望你們都身體健康,永遠快樂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