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恰糖葫蘆

  眾人在院中等了足足半個時辰,端和公主才帶著侍女姍姍來遲。


  端和公主換了件粉桃色的襖裙,外麵又套了件雪色映桃花鬥篷,頭麵也選的顏色嬌豔的,隻是她整個人神色懨懨,反是多了幾分我見猶憐的頹意。


  主人上場,賓客們自是起身相迎,隻是見端和公主心情似乎不好,倒也沒多說什麽。


  隻有些積極的趕著誇了幾句這花院的布置,沒想到似是戳中了端和公主的痛處,表情愈發冰冷不耐起來。


  一時間,這花院裏的人各自惴惴不安起來。


  “將酒開壇吧。”


  端和公主清冷的聲音響起,一直抱著酒壇的幾個小太監有條不紊地走上前,將九壇酒放於桌上,小心翼翼將封口打開。


  一瞬間,酒香四溢,所有人的目光都往酒壇看去,有些嗜酒的甚至露出了幾分難耐。


  “好酒好酒!”


  一道清朗的男聲從花院月牙門外傳來,眾人循聲望去,卻見一個人身穿玄色錦袍,正滿麵笑容地往裏走。


  看到那個人的瞬間,薑綿棠的心猛然一縮,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感從心頭漫開。


  “參見二皇子。”


  “歸韞,你來了。”看到容歸韞,端和公主的臉色總算是好了些。


  “侄兒見過姑姑。”容歸韞向她行了個長輩禮,又看向桌上幾壇好酒,朗聲一笑,“姑姑這有如此美酒,侄兒怎可辜負?”


  端和公主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等會給二皇子挑個大些的碗。”


  “多謝姑姑。”容歸韞絲毫沒有推辭,他的視線在賓客中掃了一圈,最後停留在薑綿棠身上,對她露出一抹淡笑。


  薑綿棠裝作沒看到他,十分自然地低下頭,容歸韞見此,嘴角的笑容愈發明顯。


  “姑姑今日倒是邀了不少人,這些酒怕是不夠分了。”容歸韞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


  “也就你喝的多。”端和公主氣色好了不少,一邊吩咐著給眾人備碗,一邊又對眾人說:“如今酒已出土開壇,你們也莫要拘束,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眾賓客齊齊道:“多謝端和公主。”


  薑綿棠對酒倒是沒多少興趣,她酒量不好,喝醉後會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所以她喝酒基本都掐著量,從不敢喝多。


  這桃花酒埋了十幾年,想來十分烈,於是,薑綿棠也隻拿了個小杯子倒了一杯,就當嚐個鮮了。


  她剛倒完酒,正準備先嚐一嚐,容歸韞便拿著酒杯走到她身邊。


  “太子妃怎的一個人在這裏喝酒?”


  容歸韞生的很是周正,朗目星眸,笑起來神色溫柔,看著一個人的時候十分專注,仿佛他的世界隻剩你一個人一般。


  薑綿棠看清楚了他的模樣,才算明白為何原主會做出那種傻事。


  從童年到婚後一直被忽視的原主最期望的就是被重視,所以當容歸韞用這種神情看著她時,她才會義無返顧地紮進去。


  薑綿棠心裏微微歎息一聲,立刻斂了心思,退後一步,禮貌地笑道:“本宮喜歡獨自飲酒。”


  容歸韞臉上的笑一頓,旋即又恢複正常,“今日四弟怎的沒有一起過來?”


  “不勞二皇子掛心,殿下事務繁忙,若是得空,他自然會來的。”薑綿棠始終和容歸韞保持適當距離,手上的酒更是一杯也沒喝,“本宮不打擾二皇子品酒,先告辭了。”


  說完,她向容歸韞行了個平輩禮,也不等他說話,徑自離開了。


  容歸韞臉上的笑容不變,但握著酒杯的手卻隱隱泛白,等薑綿棠走得遠了,他一口將杯中酒盡數飲完,辛辣冰冷的酒入喉入肺,將他臉上的笑容衝得幹幹淨淨。


  下午的品酒宴著實有些無趣,因著端和公主心情不好,來賓們也沒什麽興致玩遊戲,將那幾壇子酒喝得差不多,便陸陸續續告辭了。


  薑綿棠隻喝了一杯酒,倒還很清醒,她去拜別端和公主的時候,她正坐在花園裏的涼亭中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眼神卻好似透過這酒杯在看著別處。


  “公主吉祥,侄媳頗有些不勝酒力,先行告辭。”薑綿棠低垂著眼眸,裝著有些微醺的模樣。


  端和公主眼睛也沒抬,隻擺擺手,示意她可以走了,薑綿棠轉身走了兩步,卻又聽端和公主叫住了自己:“等等。”


  薑綿棠回過身,“公主還有何吩咐?”


  “這壺酒你帶回去給歸臨,本宮記得他以前對酒也有些興趣。”端和公主語氣淡淡道。


  小太監把酒壺遞給夏禾,薑綿棠福了福身,“多謝公主。”


  端和公主再也懶得抬眼,整個人裏裏外外透著疏離的意思,薑綿棠識趣地慢慢退出了涼亭。


  從郊外別院往宮裏趕到是花了不少時間,馬車進城後又經過上次回門路過的那條熱鬧的街,因著時間已晚,倒是沒那麽喧囂了,但薑綿棠還是蠢蠢欲動。


  “糖葫蘆誒,賣糖葫蘆咯!”


  還是上次那個叫賣聲,薑綿棠下意識地就開口道:“停一停!”


  趕車的小太監立即停了下來,薑綿棠也沒管別的,讓夏禾扶著自己下車了。


  她徑直往賣糖葫蘆的老人那走,夏禾見了心裏一驚,連忙要攔住薑綿棠:“娘娘,萬萬不可!”


  “為何不可?”薑綿棠皺著眉反問,語氣很是不爽。


  緊接著薑綿棠氣呼呼地哼了一聲,“本宮想吃什麽就吃什麽,你們誰敢攔著?”


  瞧著自家娘娘嘟著嘴不開心的模樣,夏禾頓時失笑,也沒再阻攔薑綿棠。


  隻見薑綿棠步伐輕快地走到糖葫蘆攤子旁,從懷裏掏出一個荷包,翻出裏麵麵額最小的銀子遞給那老人,笑眯眯道:“老人家,你這些糖葫蘆我都要啦,你看看這些可夠?”


  那老人一看這一大錠銀子,險些要跪下來。


  這幾乎抵得上他幾年的收益了。


  “貴人,這太多了,就算我給您做一年的糖葫蘆也不夠啊!”老人愁眉苦臉地想把銀子還回去。


  薑綿棠卻是不再收了,她直接將糖葫蘆盡數拿走,取出一個放嘴裏吃著,酸酸甜甜,倒很是不錯。


  “這錢你且拿著,興許將來咱們還會再見呢,到時我再問你要糖葫蘆吃!”薑綿棠又吃了一口糖葫蘆,腮幫子被撐得鼓鼓的,眼睛卻笑彎了。


  “好,我一直在這裏賣糖葫蘆,貴人若是想遲,下午來此處便可。”老人家一臉正色,語氣十分嚴肅。


  薑綿棠笑著擺擺手,拿著糖葫蘆便上了馬車,臨行前,她還給每個人都分了一串糖葫蘆,吃了一路,竟還剩下三串。


  回到景陽宮的時候已是暮色四合,薑綿棠回了內院,先把身上的衣服換成平日穿的素淡常服,又遣了夏禾去找鄧杞過來。


  “冬桃,方才我買了幾串糖葫蘆,這兩串是給你留的。”薑綿棠把糖葫蘆給夏禾,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多謝娘娘!”冬桃歡天喜地的謝了恩,拿了糖葫蘆小心的包起來放在懷裏。


  薑綿棠看她的動作不由得一笑,“你這是做什麽?又不是不讓你吃,我這暫時不用你伺候,先去吃了再來吧,瞧你這嘴饞的。”


  冬桃麵上一紅,卻還是抱著糖葫蘆出了門。


  薑綿棠看她歡喜的模樣,忍不住又是一笑,她拿起桌上那本還沒看完的話本子繼續看起來。


  沒等她看幾頁,鄧杞便來了。


  “奴才參見娘娘。”鄧杞規矩地行了一禮。


  “起來吧。”薑綿棠把話本子放在一邊,指了指桌上的酒和糖葫蘆,“這酒是端和公主讓我帶回來給殿下嚐嚐的,這糖葫蘆是我在路上買的,味道很是不錯,你拿給殿下嚐嚐鮮吧。”


  鄧杞看著桌上的兩樣東西,有點犯難,卻還是拿了,“奴才遵旨。”


  從內院出來,鄧杞看著手上兩樣東西,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不該拿給太子殿下。


  這酒,太子殿下是從來不碰的。


  這糖葫蘆……


  他跟著太子殿下這麽多年,還從未見過他吃過什麽零嘴。


  行至書房外,鄧杞又一次停住了腳步,但這次他猶豫片刻,還是叩響了書房的門。


  “進來。”


  清淡的聲音從裏邊傳來,鄧杞忍不住有點緊張。


  “殿下,這是太子妃托奴才帶給殿下的東西。”鄧杞將托盤呈上。


  容歸臨並未立刻說話,等他將一個字寫完,才抬起頭,看到那托盤上的東西,表情有一瞬間的愣怔。


  “那紅色的是何物?”容歸臨皺著眉頭問道。


  “回殿下,這是民間的一種小吃,名為糖葫蘆。”鄧杞連忙解釋道。


  容歸臨盯著那東西半晌,“這是太子妃買的?”


  “是的。”


  “這糖葫蘆,好吃?”容歸臨看著那顏色鮮豔的東西,眉皺得更深了。


  鄧杞沒想到太子會這樣問,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麽,片刻後,他謹慎道:“奴才也不知,隻是聽聞娘娘說這味道很是不錯。”


  容歸臨又盯著那糖葫蘆看了許久,看得鄧杞托著的手都酸了,才聽到太子淡淡地吩咐:“拿過來。”


  鄧杞連忙將糖葫蘆拿給容歸臨。


  隻見紅彤彤的山楂外麵包著一層薄薄的糖漿,容歸臨試探著吃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開來,酸味和甜味都是恰到好處,多之一分則太酸,少之一分則太甜。


  嚐到了滋味,容歸臨很快咬下第二個山楂。


  鄧杞默默地站在一旁,餘光看這太子殿下麵無表情地吃糖葫蘆,任由兩腮被糖葫蘆塞得滿滿的,就這樣吃完一串糖葫蘆,似乎還有點意猶未盡。


  容歸臨將竹簽放到一旁,手指輕輕敲擊桌麵,“這糖葫蘆在哪裏買的?”


  聽這樣子,殿下是想自己去買了?

  鄧杞覺得這發展有點魔幻,“奴才也不知,此物乃娘娘所買,想來隻有娘娘知道了……”


  容歸臨聽了此言沒說話,但目光沉沉,似乎在想些什麽,過了一會才問道:“這酒也是太子妃送的?”


  鄧杞一聽,太子總算想起這酒的事兒了,才道:“這是端和公主贈給您的,想來是她埋了十幾年的桃花酒了。”


  容歸臨一聽,並無心動,“那就繼續埋著吧,你去花院中尋棵樹埋下。”


  鄧杞:“……?”


  “奴才遵命。”


  鄧杞拿了酒準備辦這件事,手還沒碰到酒壺,又被容歸臨喊住:“等等,這酒先放入庫房。”


  鄧杞:“……?”


  把酒,放入庫房?當寶貝不成?

  但是鄧杞哪敢說什麽,隻能乖乖地拿著酒壺放入容歸臨的私庫。


  他現在是發現了,這主子的想法當真是越來越與眾不同了……


  作者有話要說:容歸臨:今天吃到了糖葫蘆,滿足。【冷漠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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