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兩個選擇
“我……我沒有。”
薑綿棠的聲音又細又小,比雪落的聲音大不了多少,可容歸臨卻是聽清了。
“是麽。”低沉的聲音自喉嚨內滑出,容歸臨低低笑了一聲,“孤的事,你最好別插手。”
那笑聲仿佛從地獄裏冒出來的一般,陰森又可怕,薑綿棠登時嚇得手足冰涼,動也不敢動.
要知道說一句話能讓他這樣生氣,就算給一百個膽子,薑綿棠也不敢亂說呀。
隻是此時知道已經晚了,薑綿棠牙齒打顫:“妾身知戳,下……下吃債也不敢惹。”
薑綿棠:“……”
一時間,薑綿棠心裏五味雜陳,竟不知道該害怕還是羞恥……
薑綿棠的耳朵紅得幾乎能滴血,絨毛圍脖遮著的脖頸卻白得賽雪。
此時逆著光,那耳廓上的細小絨毛都清晰可見。
容歸臨的舌頭無意識地抵了一下上頜尖牙,眼瞳微眯,鬆開了手。
薑綿棠立即小退一步,也顧不得隱隱作痛的下巴,向容歸臨行了一禮,極力忍下喉頭的顫抖,“妾身知錯,下次再也不敢了。”
“嗯。”
容歸臨的目光淡淡地掠過低眉順目的薑綿棠,眸色微暗。
殷紅的唇瓣已被她咬得有些泛白。
薑綿棠原是等著容歸臨發話了再走,沒想到容歸臨這人竟也不說一聲先走了,等她發現容歸臨已經走了一小段路,她隻能提著裙擺小跑跟上,好在容歸臨走得不快,薑綿棠倒也不累。
兩人一起往福寧宮走去,那是當今太後所住的地方。
原書中,容歸臨和太後的關係還算親近。
容歸臨的生母是渝妃,當年寵冠六宮,卻紅顏早逝,在生容歸臨和他的雙胞胎弟弟容歸宸時,難產而亡。
生母病逝,理應皇後來撫養兩位皇子,但皇帝卻將容歸臨和容歸宸送到了太後身邊,一直養到六歲才交予皇後。
可以說,容歸臨為數不多的歡樂時光是在這福寧宮度過的。
福寧宮不如永延宮氣派奢華,卻透著古樸的質地,沉寂而靜謐,宮人們不急不緩地做著手裏的事,麵色從容。
太後身邊的息蘭姑姑已經在店門口等候,見到兩人過來,立即迎了出來,“太子殿下吉祥,太子妃娘娘吉祥,太後娘娘已然禮完佛,正在裏麵等著二位呢。”
“有勞姑姑。”
一向硬聲冷語的容歸臨此時說話竟帶了些許暖意,薑綿棠驚訝地抬起頭看容歸臨,卻被他一個涼涼的眼神掃過,登時不敢再有他想。
“殿下許久沒來福寧宮,娘娘可一直記掛著呢。”息蘭一邊引路,一邊笑著說道:“娘娘打趣著說,您若是再不來,可得要去景明宮請您了。”
“前些日子感了風寒,怕過給皇祖母,才一直沒來請安。”容歸臨語氣淡淡地解釋道。
“這話呀,殿下得親自跟娘娘解釋,娘娘心裏才舒坦。”息蘭笑著說道。
容歸臨沒有答話,息蘭也沒再說什麽。
不一會兒便來到福寧宮正殿,太後早已坐在主位,正有些焦急地往外瞧,見容歸臨來了,臉上頓時浮現慈祥的笑容。
“孫兒/孫媳給皇祖母請安,皇祖母萬福金安。”
容歸臨和薑綿棠向太後行了大禮,被息蘭扶起。
隨後便有宮人送來茶杯,薑綿棠端起緩步走向太後,在她膝前跪下,茶杯高舉:“皇祖母,請喝茶。”
太後笑嗬嗬地接下,淺淺地抿了一口,才溫和道:“好孩子,快快起來。”
太後這樣和藹,薑綿棠原本有些繃著的聲音軟了許多:“謝皇祖母。”
兩人落座,宮人很快奉上熱茶,太後看著他們,臉上的笑意怎麽也止不住,“臨兒如今大了,也娶了妻,可不能再像從前那般了。”
太後沒有明說從前容歸臨是哪樣,但薑綿棠的餘光卻看到容歸臨眼中閃過一絲愧疚和悔恨。
“孫兒知道了。”
語氣依舊不甚熱切,卻多了幾分難得的真心。
“好好好,”太後笑著歎了一聲,又把目光轉到薑綿棠身上,“如今就盼著你們二人給哀家生小重孫了。”
薑綿棠一愣,思忖著要不要開口說話,她悄悄看向容歸臨,卻見他正喝著茶,水汽氳得眉目不清。
方才他那樣凶地叫她不要多管閑事,還是不要開口的好。
殿中焚了沉香,絲絲縷縷的氣息讓人清心靜氣,沉寂片刻,容歸臨的清淡微涼的嗓音和那味道纏繞在一起,一同飄向薑綿棠:
“是,皇祖母,孫兒和綿棠會盡力的。”
“……”
綿……綿棠?
盡……盡力?
什麽東西要盡力?
萬般思緒從腦海中閃過,薑綿棠死死忍住,不讓內心的驚詫和慌張表現在臉上,她努力扯出一個笑,卻僵硬無比且十分詭異。
“綿棠,你說是不是?”
容歸臨湊過來,嘴角微揚,低聲詢問,好似兩人之間親密無比。
這哪裏是笑!分明是威脅!不僅如此,還殺氣騰騰的!
薑綿棠瑟瑟發抖,全力克製,才勉強吞下到喉嚨口的嗚咽聲。
“是,是,皇祖母放心,孫媳一定生個大胖小子給您逗弄,”薑綿棠一緊張害怕就口不擇言,她努力忽視容歸臨的存在,讓自己臉上的笑自然一些,“皇祖母還要看著小重孫長大呢!”
說完,她小心地看向容歸臨,眼神詢問他方才的話說得可到位。
容歸臨:“……”
太後聞言,卻是笑得開懷,“好,好,哀家要看著小重孫長大,咳咳……”
笑得開心便有些咳嗽,息竹連忙走上前輕輕拍著太後的背給她順氣兒,太後咳了好一陣,才堪堪緩過來,虛弱道:“息竹,你去庫房挑些好的送到景明宮賞給太子妃。”
薑綿棠原本還慶幸自己說得太後高興了,誰知轉眼太後咳得臉色都白了,頓時心慌如麻:“皇祖母快別想著這些了,身子要緊,可要傳人宣太醫?”
“老毛病了,不妨事。”太後語氣懨懨,卻見薑綿棠滿眼的關心,又溫聲道:“哀家喜歡你,哀家這也沒什麽時興的東西,趕明兒讓息竹尋幾件好看的頭麵,哀家再多賞些給你。”
薑綿棠立即起身行了一禮,真誠地感謝:“多謝皇祖母。”
太後含笑點頭,遂又擺擺手,疲倦道:“好了,說了這麽許久,哀家也乏了,你們先回去吧。”
薑綿棠有些不放心太後的身體,還想著勸幾句,容歸臨卻已經起身準備向太後行告退禮,她隻得匆匆走到他身邊,一同道:
“孫兒/孫媳告退。”
太後又咳了幾聲,被息竹扶著回寢殿,薑綿棠看著太後略微佝僂的背影,愣愣出神。
她記得太子大婚後不久,太後就病逝了。
原書寫到這裏時,不過寥寥幾筆,讀時未有所感,可如今真見了太後,薑綿棠的心情卻忽然沉重起來。
老太太是真心待容歸臨好的,隻可惜……
出了福寧宮,容歸臨遣了鄧杞去太醫院請大夫,他轉頭望向福寧宮的匾額,兩眼懶懶地眯起,半晌才收回目光,起身離去。
回宮路上,薑綿棠一言不發跟在容歸臨身後,隱隱覺得哪裏不對。
她想了想,伸手輕輕拽了下容歸臨的袖子,“殿下不去寧玉軒嗎?”
寧玉軒是渝妃生前所住的地方,因她極受宣成帝喜愛,故這宮殿一直給她留著,裏麵供奉了渝妃的牌位。
按理說,他們應去渝妃牌位前拜一拜的。
容歸臨停下腳步,轉過身,雙眼銳利地看著薑綿棠,“誰和你說要去的?”
薑綿棠腦子一懵,一時間竟想不起來是誰給她種下了這個念頭,隻能硬著頭皮道:“沒……沒誰,妾身自己隨便想想的,殿下若是不願去,那便不去了。”
眼神閃躲,言辭閃爍。
分明是心虛的樣子。
不知容歸臨想到了什麽,眼中的冷意漸甚,嘴角卻勾起一抹嗜血的笑,“你倒是為孤著想。”
微涼的指尖滑過薑綿棠的鬢角,將她散落的頭發別到耳後,動作很是輕柔,可那眼神卻仿佛在看一件死物,薑綿棠的心幾乎要跳到嗓子眼,腦子嗡嗡作響。
好似下一秒,容歸臨會就地結果了她。
不知過了多久,容歸臨忽然收回目光,一身的殺意頃刻消散,他懶得再看薑綿棠一眼,神情淡淡道:“回宮吧。”
等容歸臨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薑綿棠才重重吐出一口氣,腳步虛浮地走到牆邊,靠著牆才得已站穩。
她的腳已經徹底軟了。
“娘娘,太子他……”冬桃扶著薑綿棠,滿臉的擔憂。
薑綿棠喘了幾口氣,才勉強發聲:“別聲張出去,若是再惹惱了他,以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靠著牆,薑綿棠仰頭看著城牆上的天空,怔怔發呆。
事情進展得不太對。
原文中,新婚的太子雖態度冷漠又不喜原主,卻還是以禮相待的,斷不會像方才那樣威脅她。
薑綿棠腦子裏一團亂麻,思緒萬千,卻理也理不清,隻得放棄思考容歸臨變化的原因,轉而想自己的未來。
既然重得一次生命,她定是要好好活下去的,現如今事已成定局,她隻有兩個選擇。
一是等容歸臨薨逝後,等容歸宸繼位,她作為嫂子,隻要不犯錯,容歸宸定不會虧待於她。
這二便是,尋個合適的時機,同容歸臨提出和離。
此時,太陽忽然從雲層中露出一角,絲絲縷縷的亮光透出,薑綿棠眯了眯眼,站直了身,輕聲道:“扶我回宮吧。”
作者有話要說:薑綿棠:心好累,脖子係在褲腰帶上[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