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廣文過了許久才回過神來,感覺自己仿佛從快要成功接近的山頂,突然一下子摔到山底,前所未有的失望,讓他的臉色變得鐵青,整個身子像打擺子似得顫栗著。他坐在沙發上,目光呆滯地看著前麵,右手在辦公桌上摸索著,他摸到自己的保溫杯,喝了一口茶,想要平靜下自己複雜的心情,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在焚燒。
站在一旁的劉曉春看見羅廣文臉色不對,他急忙上前,關切地問:“領導,您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
羅廣文搖搖頭,他對劉曉春揮揮手說:“你先出去,讓我一個人呆一會。”
“不行呀,領導,您的臉色不對,我來打電話叫醫生來。”劉曉春討好地說。
“出去!”羅廣文咆哮著,“哪那麽多廢話,滾!”
劉曉春沒想到自己碰了個釘子,馬屁拍到馬腳上,他猜到一定出現什麽變故,要不,羅廣文也不會氣得臉都綠了。他當然不敢再問下去,隻好悻悻地退出了市長辦公室。才出門,就聽見裏麵傳來“咣當”一聲。
羅廣文生氣地重重地捶著桌子,沮喪地抱著腦袋,然後,又把桌上的保溫杯往地上一摔,雙手叉腰,氣呼呼地在辦公室來回踱著步。此時,他的腦海裏就如同一團攪在一起的亂麻。“為什麽?為什麽?”他一邊踱步,一邊不時自言自語地嘮叨著。原以為自己能夠順利升任市委書記,沒想到省委突然變卦,自己之前辛辛苦苦的努力那豈不就白費了?這突然的變故,到底是怎麽回事?這裏麵究竟發生了什麽?羅廣文想了半天,還是一頭霧水,猜不出個所以然來,他想了想,還是撥通了常務副省長林誌慶的電話。
“老領導,是我。”
“我知道是你,怎麽了?還有什麽事嗎?”
羅廣文焦急問道:“老領導,省委早就叫我負責越江市的全麵工作,這中間,怎麽突然變卦?怎麽從別的市調來了市委書記?是不是我羅廣文什麽地方做的不好?請老領導您給我指點迷津,讓我心裏有個明白。”
林誌慶反問道:“這個你還問我,我問你,最近你們市是不是出了什麽大事?”
“沒有呀。沒出什麽大事啊。”羅廣文努力回憶著。
“還說沒有,都鬧得沸沸揚揚了,全國各大網站都在議論,你難道心裏,一點都不清楚嗎?”林誌慶提醒道。
羅廣文立即明白了,林副省長說的是那件事,但他還是將信將疑,問:“是不是因為拆遷,搞出個拆遷戶自殺那件事?”
“你心裏還不清楚嗎?你呀你,叫我怎麽說你好,沒有一點先見之明,當領導的,看問題,要高屋建瓴,處理問題,要滴水不漏。發生了這檔事,你這個當市長的,竟然沒當回事,處理得拖泥帶水,也不給拆遷戶一個合理的解決方案,難怪人家會上訪嗎?”林誌慶在電話裏批評道。
羅廣文沒想到江森林自殺這件事,竟然還驚動了省委,竟然影響到了自己的仕途。此時,他心裏真的有點懊悔不迭,他低聲申辯道:“老領導,這事,我們已經妥善處理了,怎麽還……”
“什麽怎麽了?”林誌慶生氣地打斷羅廣文的話,說,“昨天那個死者的家屬,和幾個拆遷戶到省政府上訪,昨天正好是書記上訪接待日,他們遞交的申訴材料,被省委方書記看到了,方書記還在網站上看到有關越江市強拆的報道。方書記對這起強拆事件很憤怒,專門做了批示,對違背住戶意願,強製拆除居民房屋的行為,要堅決製止!方書記特意強調,各級政府部門,不能為了維護少數開發商的利益,而去損害、侵犯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你要知道,構建和諧社會,全力維護穩定的政治大局,是我們每個當領導的責任。這種強拆引發的事件,在全國的影響,都是十分惡劣的。你作為市長,沒有很好地處理好這件事,是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方書記沒叫你這個市長引咎辭職,那就還算是客氣了。”
林誌慶的批評讓羅廣文感到脊背發涼,冷汗直流,他拿出紙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惶恐地應答道:“那是那是。”
“你現在知道了後果了?”
“知道知道。”
林誌慶歎著氣說:“唉!如果這事沒人捅到網上,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偏偏在各大網站都登載報道了,你呀,完全忽視輿論的力量,輿論,是一個很重要的工具,你卻不能很好地運用,為自己造勢加分,作為主政越江市的一把手,對輿情的掌控,那是十分必要的。”
林副省長的話讓羅廣文如夢初醒,自己主持越江市工作以來,一直忽略了輿論宣傳工作,沒有很好地宣傳越江市,沒有很好地宣傳自己。在省報和省電視台鮮有對越江市的報道,這是自己完完全全的失策,如果當時,能夠通過輿情很好地把江森林這件事遮蓋住,也就不會出現今天這個結果。羅廣文似乎還有些不甘心,他試探地問道:“老領導,這事就沒有一點回旋的餘地?”
“還有什麽餘地?省委常委會都通過了,還能改變?”林誌慶沒好氣回答道。
“是是,那是。”
林誌慶緩和下語調,說:“你還是把你這個市長幹好吧,別急,機會還是有的,你的工作能力還是挺強的,後麵的路還長著呢。”
“謝謝老領導的關心,我會好好幹的。”羅廣文無可奈何說道。
“好,那就這樣吧。”
羅廣文不情願放下電話,他突然一拍桌子,嘴裏罵了句,“媽的,這個郭開明,壞了老子的好事。”他拿起電話想把郭開明叫來臭罵一頓,剛要撥號,突然想了想又放下了電話。他覺得這事不能全怪郭開明,更應該責怪的是,那個在網站上發博客的人,是她先把這件事捅出去後,才弄得世人皆知。他又拿起電話打給市電視台的武台長,口氣嚴厲地說道:“立即叫你們電視台那個記者何琪來我的辦公室。”
“是現在嗎?”武台長在電話裏問。
“對。馬上。”羅廣文滿腔怒火摔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