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信守
借著月光胡言終於看清了那鐵索橋上的“人”,那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的好朋友王啟嗎?
王啟微笑著,皎潔的月光透過他那近乎透明的身體,形成一個隱隱灼灼的輪廓。
“王啟……你……”
胡言愣愣的看著王啟,眼淚奪眶而出,一時間思念,悔恨,自責,無奈,各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齊齊湧上心頭。
“傻,哭什麽……”王啟笑著說,清澈的如同泉水的眼睛淚光灼灼。
“都怪我,這都怪我!都怪我沒能準時來這裏和你相見,要不然你就不會被大水衝走,你也就不會死了!”胡言抱著自己的頭,不斷的撕扯著,恨不得把自己撕個粉碎。
“傻,這怎麽會怪你呢,我知道你和我一樣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我願意等你,就算大水來了我也會等你,就像你以前冒著烈日的炙烤,在這鐵索橋上等我一樣。”王啟想伸手製止胡言,卻發現根本觸碰不道胡言的身體。
“不,這不一樣。大水來了會死人的啊,蠢蛋,你怎麽不跑啊……”胡言猛地抬起頭對著王啟痛苦的嘶吼著。
王啟苦笑一聲,搖搖頭:“如果是你,你會跑麽?你能跑得掉麽?”
水火無情,如此滔天洪水,頃刻便至,就算王啟想跑也跑不掉了。再說他心裏記得和胡言的一個約定和承諾,不見不散……
“胡言,我要走了,走之前我隻想再看你一眼!”王啟聲音有些縹緲,像抓不住的空氣。
“你要走?你要去哪裏?”胡言有些茫然。
“去輪回啊,傻!”王啟笑著,笑的有些坦然。
“不,你不能走,你走了的話又隻剩下我一個人了。”胡言搖著頭,欲哭無淚。
“不會的,你不會一個人的。就算我走了,你身邊還會有更多比我更心疼你、愛護你的人。”王啟向不遠處燈火通明的方向望去。
胡言順著王啟的目光望去,那是茅草屋的方向。師傅在裏麵,無求在裏麵,李大爺在裏麵,還有莊白和刁蠻的金寧兒。
“可是,可是我不想你離開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胡言搖著頭,伸手想抓住王啟的手,碰觸到的卻是一片虛無。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在走之前還能再見到你,我已經沒有遺憾了。”王啟笑著,笑中帶淚。
“可是你走了,我該怎麽辦?”胡言撕心裂肺的喊道。
“胡言相信自己,你一定能好好活下去的。活的比以前更好。”王啟的身體漸漸變得更加透明,大限已到。
“不……”看著王啟的身體越漸透明,胡言已知王啟的大限已到,卻也無能為力。
“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活著……”王啟望著胡言,眼神中帶著不舍。
“不,王啟,你別走,別丟下我一個人……”胡言嘶吼著,想要抓住王啟,但王啟的身體卻慢慢化作漫天星光,隨著微風直上雲霄!
“胡言,答應我,一定要好好活著……”
王啟的聲音遠遠的傳來,久久回響。
“王啟……”
胡言望著那漫天的星光,淚水不斷滴落。恍然間胡言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那是一個大雪紛飛的冬天,萬物蕭條,苦不堪言。
大雪封山,幾天沒吃東西的胡言,不斷的掏著一個樹洞,就算手指已經血痕斑斑,麻木的失去知覺,也擋不住他對樹洞中的一隻兔子的渴望。但那兔子格外的狡猾,眼看胡言要掏開樹洞,滋溜一聲,從滑落的積雪下鑽了出去,遠遠的跑開了。
餓極了的胡言,像一隻發瘋的野狗,也不管雪有多深,路有多滑,一路追著兔子來到一個山崖邊。眼看那兔子無路可走,卻不小心踩塌積雪。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隻小手拉住了他……
“我叫王啟,你叫什麽名字?”一個髒兮兮的小孩捧著一個燒熟的地瓜遞到胡言麵前。
“我叫胡言……”餓極了的胡言接過地瓜,也不管那地瓜有多燙,風卷殘雲般的吃了起來。
“傻,又沒人和你搶,慢點吃,別燙著。”那小孩咯咯的笑著,天真無邪。
……
“胡言,明天我們一起去山裏挖何首烏吧!聽說最近何首烏漲價了呢。”王啟揉著鼻子說道。
“咋了,又想給隔壁村的小花買糖葫蘆吃啊。”胡言攀著王啟的肩膀說。
“才不是呢,我想賺點錢給你買雙像樣的鞋子。”王啟一臉嫌棄的看著胡言腳上那雙也不知道穿了多久,已經開裂的布鞋說。
“切,才不要你給我買呢,我有錢呢。”胡言從懷裏掏出幾個銅板,那是前些日子和王啟一起在河裏撈魚賣的錢。
“傻,你那點錢還不夠買兩個饅頭呢。”王啟哈哈笑著。
“那也不要你買,你還是存點錢,以後娶小花吧。哈哈……”
兩人肆無忌憚的打鬧著,沒心沒肺的笑著……
“喂,胡言,記得明天一起上山啊。我在這裏等你!”鐵索橋那一頭王啟忽然回過頭,夕陽灑下的餘暉將他的身影拖的很長。
“知道了,不見不散!”胡言頭也不回的揮著手。
“不見不散……”王啟大喊著,一蹦一跳的跑遠……
誰曾想這一句不見不散成了催命符。這一別已成永遠。再見時卻已是陰陽相隔。
美好的回憶一幕一幕不斷的在胡言的眼前閃過,淚水早已染濕了他的衣襟。
王啟走了,走的坦然。
不帶一點悲傷,不留一點遺憾。
他兌現了他的諾言,不見不散!
望著那越飄越遠的星光,胡言淚水止不住的落下。
“原來之前你是為了救我。”
胡言猛然想起,之前在茅草屋聽到的聲音,也是王啟的聲音,雖然之後被遺忘了,但現在忽然想起來,當時王啟早已提醒自己,可是自己沒有反應過來。差點被水鬼勾了魂。
“王啟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的……”
良久,胡言抹了把臉上的淚珠,對著星光熠熠的天空,高喊著,孤寂的聲音直貫蒼穹。
他最好的朋友,終究還是走了,永遠的離開了自己。
每個人的生命中有無數個原點,我們都有過最初的遇見,卻沒有最終的相逢,如此那逝水流年蒼白了回憶,再回首已是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學會忘記,懂得放棄,人生繼續。
但胡言不會忘記,王啟的一言一行,音容笑貌,一句不見不散,一個承諾,將陪伴他一生,至死不忘。
那不是回憶的枷鎖,有的隻是一輩子的緬懷。他將承載著王啟的意誌和信守,一路前行。
信,誠信,將伴隨他一生。
此刻他心中不再悲傷,不在悔恨。有的隻是無盡的蒼涼和孤寂。
回頭,茅草屋下燈火闌珊處,四人並排而立。是李大爺,無求,莊白和金寧兒。
他嘴角微微略過一絲有些難看的笑容。
此刻他終於明白了王啟說的話。
或許從這一刻起,會有更多疼惜他,愛護他的人吧。
望著屋簷下那滿臉關切的四人,胡言笑了,笑的撕心裂肺,痛徹心扉。一時間隻覺得天旋地轉,一個站立不穩,重重的摔倒再地。
在朦朧之間,他隱約看到無求朝著自己飛奔而來,緊接著是莊白,李大爺,金寧兒。他們嘴裏喊著什麽,卻再也聽不清楚……
“莊大哥,胡言怎麽了?”
茅草屋裏,無求和莊白將暈倒的胡言好生安置在靠窗的茅草堆裏。
莊白查看了一下胡言的身體,笑著搖搖頭:“沒事,隻是悲傷過度暈倒了而已。讓他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就會醒來。”
“那就好,沒事就好。可嚇死我了。”無求拍著胸脯,鬆了一口氣。
“無求,剛剛橋頭和胡言說話的那人是誰啊?”自從莊白看到剛剛發生的一切之後,就對胡言有了興趣。
無求想了想道:“那個人好像叫王啟,我隻知道是胡言的好朋友,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因為胡言和王啟有個什麽約定,在這鐵索橋見麵,結果胡言因山洪攔路遲到了。等他到達的時候,剛好看到王啟被河水衝走。胡言想救王啟也跟著跳了河。前幾天我和師傅路過此地,遇到了奄奄一息的胡言,就救了他。後來師傅就收了他做徒弟了。我知道的也就這麽多了。”
“哦!?原來他們之間還有這麽一段故事。”莊白回頭看了胡言一眼,越發的好奇。
“哎,這兄弟兩都是苦命的孩子。”這時李大爺吧嗒吧嗒的抽著旱煙,歎息了一聲道:“隻是可惜了王啟這孩子,年紀輕輕的就被那孽龍害死了。哎,這可讓樵哥兒怎麽活下去啊!”
“李大爺你給我們講講王啟和胡言的故事唄。”金寧兒也對胡言和王啟的故事有了極大的興趣,湊到李大爺身邊坐下,扭著李大爺讓他講胡言和王啟之間的事情。
見眾人一臉的期盼,李大爺沉吟了片刻,點點頭道:“好吧,那我就給你們講講……”
李大爺將思緒拉回到很久以前,拉回到那個大雪紛飛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