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

  下了車,我才發現是一個路口,四麵空曠無人,左側有條小路,兩麵長滿了高大的槐樹,樹底下有個牌子,上麵寫著「黃河村」。


  總覺得這個名字有點熟悉,我掏出手機看了看,果然,將少欣的老家就在這,和他認識了好些年,怕自己記性不好,還備注了他的地址,A城黃河村042號。


  又想起他之前說自己還有一個老父親在老家,而我竟然沒想起來去看一下,如果那位父親知道自己的兒子已經不在了,那該怎麽辦。


  就想著過去看看,跟寧小倩說了,她也欣然應允,可惜周圍沒有商店,所以我們隻能空手去了,想著以後再買些東西來看看人家,因為沒來過的關係,我們還跑錯了路。


  所幸最後還是找到了他的家,真的是很貧苦,基本就是一座石頭壘起來的屋子,周圍用了些竹子圍了個欄杆,我們走進去的時候寧小倩扶了一把,那竹籬笆差點倒下來。


  “我的媽,楊木你這朋友住的還挺清苦啊!”嚇的她大叫一聲,又驚覺自己說錯了話,忙用手捂住嘴,小聲囁嚅了一句“那個……我不是故意的啊。”


  我搖搖頭,擺手示意沒事,反正逝者長安,不知道他在底下過得好不好,我能做的,也隻有他不在了替他照顧照顧他的家人,也算是為我們這麽多年的交情做個圓滿。


  眼前的破敗比我們外麵看到的還重,那個044的門牌已經被風吹雨打的模糊不清,窗戶竟然是紙糊的,破了幾個大洞,門口擺了個盛滿水的大缸,裏麵已經長了厚厚一層青苔,門鎖沒有掛,木質的們可以清晰的看見上麵被蛀掉的痕跡。


  我鼻子酸澀,示意寧小倩站我身後,抬手敲了敲門,空落落的聲音老是讓我覺得有種裏麵沒人的感覺,好在敲了幾次之後我就聽見裏麵傳來了拖遝的腳步聲。


  隨著老舊木門開合發出的吱呀聲,“誰呀——”一個身形瘦小的老人站在了我麵前,聲音帶著濃重的鄉音,身高還不足我的胸口,頭發花白,佝僂著腰,這就是將少欣的老父親了。


  老人好像在看我們是誰,臉上溝壑縱橫,像風霜打磨過的歲月痕跡,我發現他可能眼神不好,就往前一步扶住了他,同時問道:“大爺,這裏是將少欣家嗎?”


  老人可能耳朵也有點問題,聽了半天,我又問了一遍他才說,“將少欣?……哦哦我們家欣子哇”然後好像觸動了老人什麽回憶,老人麵上悲切:“欣子走了這麽多年了…你們是來幹嘛的!是不是又要讓我搬出去好讓你們蓋房!”


  走了這麽些年?他不是前段時間才失蹤的嗎,剛想問,就被寧小倩拉住了,她繞過我對著那老人笑道:“大爺,我們是你家欣子以前的朋友,分開好多年了,以前玩的好,這次就想著來看看,沒想到……”


  老人聽不是拆遷的,舒了一口氣,這會才把我們迎進屋,邊顫顫巍巍的走邊說:“五年了,欣子都沒朋友來看看他,我還以為他太皮,交不到朋友…唉你們既然是欣子的朋友,就先坐著,我給你們倒杯水…”


  我忙拉住他,他腿腳不便,剛剛我環顧了一周,發現這屋裏也沒什麽東西“大爺您別忙了,欣子發生這樣的事,我們也很難過,如果早知道,就不會現在才過來了。”


  老人擺了擺手,對我們笑道:“哪哇,命裏有時終須有,欣子這也是他的命,怨不了別人。”


  我現在已經知道和我玩了那麽久的人不是將少欣了,那個地址還是我去他家在他書架上無意拍到的,所以地址不會錯,而現在,將少欣已經死了,那個和我呆了那麽久的到底是誰?更何況,照老人這麽說,將少欣應該是個皮一點的人朋友很少,而我認識的將少欣,人帥又會交際,和這個完全是兩個人。


  心裏有些難受,一切都變了,不過將少欣和我一起的那段時間明明又很清晰。我起身笑了笑,對著老人說“大爺,可以讓我們去看看他嗎,我們也很想念他,就算他出了事,我們也應該去看看他的。”


  “好——好——好。”老人眼裏似乎有淚花,一連說了三個好,老人又去取了香蠟紙,領著我們就去了將少欣墓前。


  跪在墓碑前的時候我才認識到,將少欣確實已經死了,而且是在五年前,墓碑上的照片是他的臉,可麵色慘白,陰沉著臉,一點也不像我記憶中的風流愛笑的將少欣。


  “我們欣子從小學習就好,每次學裏發錢都是他拿,也懂事…讀高中也沒讓我操心,自己去打工掙的學費,還拿回來給我,記得有一次太累啦就回來哭,哭完了繼續出去,也內向,老想著學習好了就能讓我們過上好日子,就沒時間交朋友……唉都怪我,如果多關心關心他,就不會忙著打工出了車禍了……”


  身後老人可能是好久沒見過將少欣的朋友,一直絮絮叨叨的說將少欣的事,又聽他頓了一下,看了將少欣旁邊的另一座墳,繼續說“唉要不是因為這,我那體弱的老婆子也就不會隨他去了…”聽的我一陣難受,默默揉了眼睛。


  站起身,拉著老人的手:“沒事啊,大爺,少欣雖然不在了,他也是希望你過得好的。”我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從裏麵掏出了幾張一百,又示意了寧小倩,她也迷迷糊糊的把身上所有的現金給我了。


  我把這些錢遞過去,“這些錢您先收著,我以後啊經常來看你,既然少欣是我的兄弟,您這父親也就算我半個父親了。”


  老人一直不敢收,一直擺手,急切的想往回塞“別啊別,欣子的朋友能來就行,我一把老骨頭也用不了多少錢了,不能這樣不能這樣……”


  我強硬的塞回他手裏,佯裝生氣的說:“這些本來就是欣子應得的,我之前最落魄的時候欣子借了我些錢,做人總不能忘恩吧,您收著我心裏也好過。”


  老人好像還不信,“我們欣子也不可能借出去這麽多啊……”我笑著搖了搖頭“欣子人緣很好的,他借給了好多人,這不剛好我們順路,那些個同學就順便讓我們帶來了。”老人才慢悠悠的收下,用懷裏的紙包了,又裹了一層布,小心的揣回了懷裏。


  和老人道了別,送著老人回了家,最後看了一眼將少欣的墳,照片上的人明明麵無表情,我卻從他的嘴角看出了一個微小的弧度。


  墳邊剛有沒燒完的紙,一陣風吹過,旋轉著飄遠了。


  反正天色還早,我和寧小倩就準備先走一段時間看看,畢竟這路有些偏,不一定會有車來,可能要很久才能等到,走走就當鍛煉了。


  出了黃河村,就是我們來時的柏油路,路兩邊種滿了高大的柳樹,風衣吹,柳枝隨風搖擺,像一個個婀娜的少女,田地裏有草香,一切都很靜謐而美好,而此時寧小倩煞風景的來了一句“這地方荒郊野外的,是個殺人拋屍啊出事故的好地方,槐柳招鬼,也不怪這段路陰氣太旺盛。”


  我白了她一眼:“你一個小姑娘能不能除了你本職工作之外想點美好的事情,本來挺好的氣氛都被你給毀了,這垂柳種這也是為了美觀嘛。”


  寧小倩跳過來,搭著我的肩膀,“可是真的柳樹屬陰,會聚陰的,容易出事故,呐你看,你身後的那棵樹上就有個吊死鬼伸長舌頭在看你呢!”我嚇了一跳,莫名的感覺背後一陣陰風,轉過頭去,樹上柳枝還在飄,哪有什麽吊死鬼。


  自從有了青銅小鼎第一次幫我,之後我就能聽見別人聽不到的聲音,而鬼,自然也能看見,現在我就知道寧小倩在嚇唬我,還沒等我損她,她就假裝驚歎了一句:“挺好的氣氛?難不成,是跟我在一起的美好氣氛哈哈哈哈”


  不知道為什麽,我竟然下意識的沒有解釋,突然的靜默,寧小倩可能也感覺到了,轉頭看我,又笑著說了一句:“剛剛我給你了一千四百二十塊,到時候記得還我。”


  打破了迷之安靜,這妮子記得還挺清楚,我拍了她的頭,笑道:“記得了大小姐,一千四百二十塊,抹個零頭就一千四,再抹就一千,然後,我就不用還了。”


  “楊木,你連女人的便宜也占!是不是人啊!”寧小倩假意生氣,我看著她跳動起來甩動的馬尾有些出神,下意識的回了句:“你又不是女人。”


  寧小倩想過來打我,可無奈身高不夠,隻能捶到我的肩膀,隻有這種時候她才有種青春少女的感覺,不用每天隻想著捉鬼或者奔波。


  走了一會,我們有些累了,就坐在路邊歇了會,寧小倩好像又記起了剛才的事“話說楊木,那人既然不是你的朋友,你幹嘛還要給一個陌生人那麽多錢。”


  我笑著看她“有些事情不能這麽看的,雖然我不知道和我呆了那麽久的將少欣到底是誰,或者什麽東西,但總歸是那具身體的家人,父母是真的不容易的,那位老人家裏那麽難過,我不是什麽聖母,但能幫的就應該幫一下。”


  寧小倩古怪的笑了一聲,我莫名的感覺有些脊背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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