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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我心裏實在是太過難受了,又不敢說與雲起以免他傷心落淚,於是便一邊哭著一邊打算用院中的落葉將自己葬起來。待我將枯樹葉子堆成一堆又把自己埋在裏麵之後,院門突然“吱呀吱呀”被打開了,我露出腦袋看向來人,悲戚戚道:“穀主,不用管我,讓我自生自滅吧。”


  “……”


  氣氛凝固了片刻,隨後是連續不斷的捧腹大笑聲。穀主笑得在地上打了好幾圈滾兒,才抹著眼淚花將我從樹葉堆裏拎了出來,十分好奇:“你這是哪門子玩法?”


  我一五一十交代了方才的事以及我身體已經不大行了的猜測,抬頭看向穀主:“你別憋著了,想笑就笑吧,雖說我不清楚你在笑什麽,但人之將死,我是很寬厚的,斷不會同你計較。”


  穀主約莫是被我說的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道:“你這不是將死的征兆,這個嘛,叫做情竇初開,雖然用在你身上不大合適,但你是特殊情況,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


  我聽著很是費解:“你究竟說了個什麽意思,情竇初開是何物?”


  這話聽著有些耳熟,應該是我以前的記憶裏有過的,但我現在腦子裏糊裏糊塗的,分不太清楚這話說的是什麽?

  穀主坐在石桌對麵摸著下巴,很有夫子平時的風範:“這裏麵學問可大著呢,這樣,以後我每隔三日便來小院傳授於你一些關於這方麵的知識。”


  “為何要每隔三日?”


  “因為你家雲起每隔三日便會去城裏一趟,當然要挑他不在的時候來了。”


  我略略有些不明白……


  穀主似乎對我有些恨鐵不成鋼:“你想想啊,雲起要是在此處,他能讓我好好教你嗎?萬一你的學識超過了他,他該是多麽不服氣。”


  “對對對,他就是這種。”我深覺穀主所言甚是有理,便與他敲定了授課的時間。


  三日後,雲起去了城裏州刺史府上辦事,穀主如約而至,還帶了些我愛吃的油酥餅子來,我甚是歡喜,與他在院中把酒……把餅言歡。


  穀主望了望天,又摸摸鼻頭道:“蒼天啊,我怎麽有一種與小筠兒偷情的感覺?”


  “偷情是什麽?”


  “咳,沒什麽。”他將石桌上的茶盞一一挪開,示意我坐到他對麵,並開始授課。


  “首先,我來講一下情竇初開的字麵意思……不不不,你不必記下來,用心聽便可。”


  我攤開書本子又合上,點了點頭。


  “情竇是說情之一竅,初開是指剛剛開始,那這四個字即是指少女開了情竅開始懂得愛情了。這的確算得上是一件極為美好的事情,但也很可能是一個少女芳心錯許的開始。”


  桃花開落,緩緩飄進樹旁的小水坑中。


  我用手支著腦袋看穀主:“不太明白。”既然是美好的事情,又怎麽會是錯誤的呢?


  穀主若有所思,起身背對著我道:“情之一字,起時謂之美,落時謂之悲,思時謂之苦,卻也不知何解,是多少世人終其一生也參不透的,你不懂也實屬正常。”


  看起來這門學問確實是太過複雜了些,難怪平日裏夫子講到此處都是點到為止,絕不做深入探究,原來也是在情之一字上不得開竅啊。


  我詢問道:“穀主,要如何做才能懂這情字?”


  穀主似乎很是滿意我的不恥下問,大步跨到我跟前,迅速從懷裏掏出一厚摞子書本置在石案上,兩眼直發光:“知道這是什麽嗎?這是通往智慧大門的鑰匙,是通往成功的捷徑,通往……總之能通往很多個地方,它不是生澀難懂的通鑒,亦不是乏味無趣的論語,它,名曰話本子!愚鈍不要緊,起步晚不要緊,隻要擁有它,習字明理通曉世間大義都不在話下,更不要說世人困惑的情之一字,準被你穩穩拿下。”


  我聽他這麽一說更好奇得緊,以往雲起也會給我買一些通俗易懂的話本子,比如獵戶進山與虎爭鬥的故事,但都是些淺顯的用來打發時間的本子,斷斷沒有穀主這種講情之一字的,遂欲伸手去抓那些話本子,說時遲那時快,穀主一手壓在石案的書卷上,抬眼道:“且慢,此乃解惑情字的良方,自是要小心翼翼一些,切莫被旁人看了去,這是我費盡心思從……從很遠很遠的地方求來的神物,看在你我二人相熟的份上,一兩銀子一本,怎麽樣?”


  我滿心歡喜道:“甚好,甚好。”


  穀主也跟著我眉開眼笑:“那就好,那就好。”


  但我突然想起一事,笑聲戛然而止,小聲道:“穀主,我沒有銀兩,可否……賒賬?”


  穀主痛心疾首:“此乃神物啊,你忍心嗎?”


  我想了想也覺得此般有些褻瀆了神物,便從雲起昨個剛洗好晾在院子裏的流雲錦衣上抽了兩根金線出來,從穀主那裏買來了這些書本子。


  因我習得不少字詞,看話本子區區小事還是難不倒我的。這些書目一看便是頂有趣的,如這本家有俏嬌娘裏麵的姑娘,第一次與男子遊湖時便與我之前的症狀相似,眼神發懵,兩頰發燙,胸口處還一陣陣地亂跳,簡直太形象了。


  直到日頭西下,雲起買了糖人回來插在我的發髻,順帶扯掉了我一根頭發,我才從那本家有俏嬌娘裏麵回轉過來,取下糖人含在嘴裏道:“雲起,你回來啦。”


  他不滿道:“小兮終於看見我了。”


  我向他指了指我從穀主那裏買來的話本子:“這實在是太好看了,竟不覺天色已晚。”


  雲起照例搗碎了藥材,放在藥爐上煎了起來,過了一會兒走過來道:“露氣都上來了,快些回屋待著,免得染上風寒。”


  我一邊小心抱起我的話本一邊回頭道:“對對對,這都是我珍愛的話本子,不能被夜裏的露水給染上了。”


  回屋後,我迫不及待點了燈扣上江火漁眠的燈罩子繼續拜讀,也不知道那小娘子離家之後能否順利找到心上人,唉,她的心上人會不會已經戰死沙場了?


  期間雲起過來催我食過晚膳,又讓我喝下湯藥一事,我竟是一點印象都沒有的,隻專心研究話本子裏的情節。雲起進屋給我嘴裏塞了一個蜜餞兒,笑道:“你還真是求知到廢寢忘食啊。”


  我擺擺手:“公子謬讚了。”


  “……”


  這話是我剛從話本子裏學來的,剛好拿來一用,甚妙。


  須臾,我皺眉道:“穀主還說這話本通俗易懂來著,你瞧,這裏我卻是怎麽都看不懂,這一句是什麽意思?”


  說罷挪到雲起跟前,指著那一行“孟小娘子與書生紅被翻浪之後,雙腿不由發軟……”給他看。


  雲起將將掃了一眼,而後深吸一口氣,咬牙道:“言!清!”


  莫名其妙,這跟穀主的名諱有什麽關係?

  一室安靜。


  再須臾。


  “雲起,你說情之一字真的很難懂嗎?我看這話本子裏的姑娘也迷茫得很,那情到底是何物?”


  有風打窗外經過,燭影搖紅,映在雲起棱角分明的臉上。


  他靜靜地看著我道:“大概就是……不知所起,卻一往而深吧。”


  他這麽說,我似乎還是不大懂,卻又好像突然就明白了許多。


  我想起有一次打瞿如穀的黃花風鈴木下路過,見穀主垂頭喪氣蹲在樹下畫圈圈,便好心問他所為何事,他並沒有理會我,隻是反複吟誦著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當時我一聽,都要死了?這還了得,嚇得我以為他被邪物上了身,便上前對準他的屁股狠勁兒踹了一腳,企圖將那邪物趕走,卻不知道穀主原是在參悟情字,想想真是罪過。


  我一直以為生死是這世間最大的事,誰都不能及的,卻不知原來情可以叫人甘願生死相許,所以說沒有勇氣的人是萬萬不敢輕易擁有這情的,否則到了生死的時候又無法抉擇了。雲起聽罷我的想法,覺得我參悟的十分不夠,於是我又從穀主那裏買來了七八本話本子,加之穀主每隔三日便來給我傳道授業解惑一次,後來,關於情字,我堪堪地悟出一些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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