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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我點了點頭,正要繼續去解讀雲起手裏的書,卻聽見“吱呀吱呀”的開門聲,遂轉頭向籬笆牆望去,那裏正站著一位翩翩君子模樣的貴人,用夫子的話來說就是“天生貴氣”。


  雲起向他招了招手,那人冷峻著一張臉在看到我之後,朝著雲起淡笑一聲,似是調侃道:“你這小日子,過得倒是不錯。”


  雲起也沒客氣:“那是自然。”


  傍晚時分,流雲彩霞爭相輝映,錦衣公子閉目養了會兒神,緩緩開口道:“如今局勢尚且穩住了,父皇那邊暫時也沒什麽動作……我從小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禮的教導,到底是不願對父皇生出那樣不合禮法的念頭的。”


  雲起從椅背上取下白羽大麾蓋在我身上,嗤道:“何為禮?紀綱是也。天子之職莫大於禮,如今他自己連禮法都不顧,你卻還顧著他?”


  那人說道:“此言差矣。若我同他一般不顧君臣父子之禮,又與他有什麽分別?再者說,若能不戰而屈人之兵,自是兵法之上上策。”


  雲起明朗的指關節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在石桌上,思忖道:“你既已作出決定,可有合適人選?”


  “這次前來,便是與你商討此事。如今朝堂之上還能勸慰住父皇之人,恐寥寥無幾了。”那人自飲一杯酒,黯然歎道。


  “也不盡然。皇上既對永生一事深信不疑,想必對天象星相之事也十分上心,那欽天監或許是個不錯的人選。”


  那人會心一笑,道:“我正是此意。若由欽天監之口說出近日天生異象恐不宜行事,不知父皇會忌憚幾分。”


  “還有一人可用,便是……闌妃娘娘。”


  “母妃?她身在後宮一直深入檢出,莫非你是想……”


  “正是。二十年前火燒北辰宮之事想必闌妃娘娘再清楚不過,我曾聽聞後來皇上夜夜噩夢癡纏,聽了一位修道士的建議才選了宮裏的風水寶地修建了新的北辰宮,意在壓製住所謂的邪氣。若娘娘能在聖上麵前無意談及此事,再說些令其心神不寧的話……所謂三人成虎,皇上又深知娘娘當年與北辰宮關係甚是親密,自然深信不疑,暫時不敢有所作為。”


  我眯著眼睛昏昏欲睡,心裏想著,雲起果真幼稚,竟然想用鬼神一事嚇唬住皇上,那可是金光閃閃的皇上啊,真是膽子頗大。


  那人道:“隻是這法子,怕是撐得了一時,撐不了一世。拖過了這個永生吉日,待三年後另一個“吉日”,父皇若仍舊執迷不悟,定要效仿古籍上的永生之法呢?”


  雲起笑道:“你可還記得幼時在翰林院求學時,一次你問,若禮法壞了會如何?”


  “自是記得。太傅當時說,禮既壞矣,則天下以智力相雄長,遂使聖賢之後為諸侯者,社稷無不泯絕,生民之類糜滅幾盡,豈不哀哉。如今父皇獨寵奸佞小人,君不君臣不臣,禮若崩,我再不出手,怕是要硬了那句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了。雲起,你果真了解我。”


  我翻了個身子,抱著雲起的胳膊繼續假寐,心道,他們在這裏謀劃大事卻也絲毫不避諱我,莫不是把我當傻子看,雖說我未見過眼前這位貴人,但也大概能猜出來,他一定就是雲起口中的那位雍王了。


  雍王朝雲起懷裏瞥了一眼,揶揄道:“我說,你大白天裏抱著一個女子,怕也是不合禮節的吧。”


  我動了動身子,生怕他誤會遂急忙解釋:“你是否要說那男女授受不親之事,我以前也是如此認為,好在後來雲起教導我,行大事之人斷不必在意小節,他此番抱著我,隻是因為入藥後我渾身寒冷需要取暖罷了,既是如此,我當銘記雲起施恩於我,又怎麽能說他不合禮節呢?”


  雍王扶了扶額角,深吸一口氣對我道:“你說得實在有理。”說罷又看向雲起,動了動眉毛:“我竟不知,你還有這般能耐,若叫外人知曉戰神清晏王如此沒皮沒臉,想來也是一番樂趣。”


  雲起笑道:“你這是嫉妒。”


  雍王倒是沒再爭辯,隻一聲長歎,起身背對著石桌:“有時候我是真的羨慕你,社稷佳人兩不負。”


  雲起低頭理了理我耳邊的碎發,低笑道:“自是負了一方的。自古以來,魚和熊掌焉有兼得之理?”


  雍王笑罷擺了擺手離去,徒留夕陽下蕭瑟的背影。


  我望著飛身上馬早已不知去向何處的人影兒,有些感慨又有些疑惑:“不知為何,雍王那麽高貴的人,在我看來卻是孤獨的,便免不了對他有些同情。”


  雲起輕笑一聲,伸手捋了捋我披散著的長發,問我:“嗯,所以說,平凡著是不是很好?”


  我思考了一會兒,認真道:“也不是,多認識幾個雍王那樣的人不是挺好的嗎,看著高貴養眼,又能作威作福什麽的,報複報複學堂裏那幾個……”


  還未待我說完,雲起突然在我額頭上落下一吻,我身子一顫,好生愣了一會兒。這個行為其實應該算是男女授受不親了吧,可雲起他有恩於我,我怎麽能無端地責備他,況且我……我好像一點也不討厭這樣的感覺。


  正想著,頭頂傳來一道聲音:“小兮,你還想認識誰?”


  雖不知為何,但我大抵能猜出來雲起這語氣裏是不高興的,遂趕緊指天發誓:“不想不想,誰也不想。但是,你方才的……那個行為,是不是有些涉及到男女授受不親這個說法?”


  “嗯,是的。”


  什……什麽?!真的是男女授受不親嗎?那真的是太不合禮節了!我紅著臉從雲起懷裏鑽出來扭頭往屋子裏跑去,惹得外麵的雲起哈哈大笑。


  夜色漸近,我裹著被子坐在榻上正中央,咬著衣角狠狠道:“登登登……登徒子!”


  草長鶯飛,春水碧波,我與雲起在爭論“哪些行為男女授受不親與是否合乎禮法”中度過了一日又一日,有時我隨卿雪在瞿如穀曬藥材,有時與小綠在蝴蝶穀追著蝴蝶跑來跑去,有時閑來會看穀主變戲法或說書,總之日子過得十分愜意又波瀾不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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